對這座城市最為懷念的是記憶中的叫賣聲。初春的早晨玉蘭花的叫賣聲就像一曲悠悠的江南民謠,聽說賣花的姑娘長得如玉蘭花一樣的水靈,可我卻從來沒有見過她的模樣,只是在似醒非醒的朦朧中聽過她清脆的嗓音。賣豆腐乳的老頭是個鄉(xiāng)下人,每天挑著個擔子,一頭是浸著紅油腐乳的木桶,一頭的竹籃里擺放著素雞、五香茶干等。他的動作沉穩(wěn)緩慢,難得開口說話,有人買他的貨時他才悶不做聲地遞上貨接過錢,除了他那種一直不曾變過的低沉粗拙的叫賣聲,沒人知道他的身世經(jīng)歷。 傍晚時,賣鮮肉餛飩的擔子出現(xiàn)了,玻璃方燈被熱霧蒸得像磨了砂,一頭面板上放著面皮肉餡,一頭擔子上是紅紅的爐火。餛飩的湯料特別的講究,一口湯鍋里幾根香噴噴的筒子骨在湯水中上下翻滾,一毛錢一碗。賣餛飩的老太常常自夸她的餛飩是全城味道最好的,當時我并不以為然,不過事隔多年,賣餛飩的老太早已作古,我仍記得那鮮美的味道。
那時無論春夏秋冬,清晨黃昏,叫賣聲總在街頭巷尾回蕩著。磨剪子、補鍋修洋傘的,賣時令瓜果蔬菜、古玩字畫和各種風味小吃的。這些人大多是挑擔挎籃,起五更睡半宿的窮苦人,還有因生活所迫異鄉(xiāng)漂泊來賣碗碟販缸的聲音。那些拉二胡賣唱者的聲音也常常在門前屋后飄過。也總有一些在門口閑坐的老人偶爾從叫賣者的熟悉的鄉(xiāng)音中辨出故鄉(xiāng)的親人,幾句鄉(xiāng)俚土語入耳便勾得老人濁淚滾滾。
小時候我們最喜愛的是吹糖人的擔子。那陣,無人不曉的糖人李的手藝特好,用熬化的糖,拿根麥秸稈用嘴一吹,什么雞狗貓兔,還有憨態(tài)可掬的豬八戒、活潑好動的孫悟空便神奇地呈現(xiàn)在眼前。在如今看來,糖人李也算個民間藝人了。后來聽說他的徒弟帶著吹糖人的絕技到了日本、加拿大等國表演,得到很高的贊譽呢。
早年父親一副擔子走四方,為了生活在寒風酷暑中叫賣。如今見到深夜中叫賣為生的人,我心頭總涌出一種情感,無論是否需要都會叫住他們,要碗酒釀或水果點心,對他們是點滴的幫助,對自己也算是一種心靈的慰藉吧。
如今城市的面貌日新月異,老城區(qū)的街道小巷都進行了改造,舊時的鄰居也都相繼搬進了高樓大廈。悠揚的叫賣小調漸漸地從我們身邊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敲門強行推銷聲,擴音器的播放聲,越發(fā)地使我懷念在古城街巷中富有韻味的叫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