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戲劇翻譯與其他文學體裁如小說、詩歌、散文的翻譯不同,除了要再現文字含義以外,還涉及到其他因素,如表演性、舞臺效果等。在翻譯的過程中,譯者還要考慮原語與譯語國家的文化區別和觀眾的接受程度。本文以《茶館》第二幕的兩個英譯本為案例,分析了中外兩個譯者在處理文化因素和舞臺效果時的異同,指出戲劇翻譯需要多方考慮以滿足戲劇表演的特殊需求。
關鍵詞:《茶館》戲劇翻譯 文化詞匯 舞臺效果
蘇珊#8226;巴斯內特,世界譯壇的領軍人物,1985年發表了關于戲劇翻譯的一篇論文,題為《依舊身陷迷宮:對戲劇與翻譯的進一步思考》(Still Trapped in the Labyrinth:Further Reflections on Translation and Theatre)。她在文中提到了戲劇翻譯的“動態表演性”(performability)標準,認為這一概念過于模糊,反對譯者挖掘劇本語言的動作性,認為譯者的任務僅僅是文字上的轉換工作,其他如表演、舞臺效果等大可放由演員和導演自己揣摩和創作。所以在某種意義上她將戲劇翻譯與其他文體,如詩歌、散文等的翻譯等同起來。這與1985年以前她關于戲劇翻譯的論點大相徑庭,因為此前她還認為在戲劇翻譯過程中譯者應當充分考慮語言的動作性,采用和詩歌、散文等翻譯不同的標準,以達到更好的舞臺效果。
誠如蘇珊#8226;巴斯內特所言,戲劇翻譯確實就如迷宮一般曲折復雜,讓人看不透。學術界也還未就戲劇翻譯的標準問題達成統一的理論框架和標準。對比霍華(Howard Gibbon)和英若誠翻譯的話劇《茶館》第二幕,不難發現兩個譯者實際上采取了不同的翻譯標準和策略,兩者各有側重:霍華更注重對文化意境的保留,盡量提供給讀者足夠的背景知識,而英若誠則更傾向在劇本中挖掘臺詞的可表演性,以達到期待的舞臺效果,兩個譯本可謂各有千秋。下面就“文化詞匯”和“舞臺效果”兩個方面分別對兩個譯文進行簡要的對比分析。
一、文化詞匯
1.雙關語的翻譯
例1.(原文)李三:改良!改良!越改越良,冰涼!
(譯文1)Third-Born Li:Reform! Everything’s taking on a new face, and the newer the face the more faceless it is.(霍華)
(譯文2)Li San:Reformed indeed! Soon you’ll have nothing more left to reform!(英若誠)
例2.(原文)吳祥子:你聰明,還能把那點意思鬧成不好意思嗎?
(譯文)Wu Xiangzi:You understand these things - you wouldn’t want to turn an expression of gratitude into ingratitude, would you?(霍華)
(譯文2)Wu Xiangzi:You’re a bright fellow. I’m sure you wouldn't want this token of friendship to seem unfriendly, would you?(英若誠)
在這種富含中國文化特色的雙關語的翻譯中,兩位譯者都盡可能的把原作中的藝術特色保留下來,注意到了原文中對押韻等的運用,可以說都取得了比較好的效果。但可能由于霍華畢竟是以英語為母語的,所以他的有些處理顯得更為靈活一些,如把“改良!改良!越改越良”譯為:“the newer the face the more faceless it is”,很好的體現了原文中用重復來加強語氣的效果。
2.習語的翻譯
對于一些習語的翻譯,兩位譯者基本上都采取了解釋的辦法,把習語的意思清楚的解釋給讀者,但相比較而言,霍華似乎更加傾向于逐字翻譯。如在“一醉解千愁”中,他就把“千”字翻了出來。
例3.(原文)常四爺:二哥,走!找個地方喝兩盅兒去!一醉解千愁!
(譯文1)Fourth Elder Chang:Come on, Second Elder, let’s find a place where we can share a few cups of wine. One cup can drown a thousand sorrows.(霍華)
(譯文2)Chang: Come, brother, let’s go and have a drink. Drown your sorrows in wine.(英若誠)
在許多具體的譯例中,兩位譯者的處理都各有千秋。如在下面的例子中,
例4.(原文)王利發:您這么有學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譯文1)Wang Lifa: Someone as learned as yourself - everything from astronomy to geography.(霍華)
(譯文2) Wang Lifa:You’re a learned man. You know all about heaven and earth.(英若誠)
雖然二位譯者都把該成語的意思傳遞給了觀眾,但英若誠選用的詞匯更加簡單,“heaven and earth”比較“from astronomy to geography”而言,也更加符合王利發這個人物的身份。
又如在下面的例子中:
例5.(原文)劉麻子:有什么法子呢!隔行如隔山
(譯文1)Pockface Liu: What else can I do? We just live different sorts of lives.(霍華)
(譯文2)Pock-Mark Liu: Nothing you can do about it. Once in a trade, always in the trade.(英若誠)
乍一看,似乎霍華的翻譯更忠實的表達出了“隔行如隔山”的意思,而英若誠的翻譯似乎離這一成語的原意比較遠。但細品之下才發現,英若誠的翻譯與上下文的邏輯關系更為緊密,而霍華的翻譯雖然在字面上更為忠實,但在上下文的語意連貫上出現了問題,觀眾看到這里,不免會停下來思考一下,這句話和上下文有什么關系。
而在其他例子中,霍華的處理則略高一籌。如,
例6.(原文)崔久峰:死馬當活馬醫?那是妄想!死馬不能再活,活馬可早晚得死!
(譯文1)Cui Jiufeng:New life into an old corpse? Nonsense. What’s dead is dead. Everything living must die sooner or later.(霍華)
(譯文2)Cui Jiufeng: Save her? That’s just wishful thinking! A corpse can’t be brought back to life. Everything dies sooner or later.(英若誠)
英若誠僅僅把成語的意思翻譯了出來,但霍華的譯法明顯更為生動。也許英譯是出于舞臺語言的簡潔性的考慮,但霍華的版本最起碼在這里并不影響其譯作的“可表演性”。
3.文化專有詞匯的翻譯
在文化專有詞匯的翻譯中,二位譯者也都采取了解釋的辦法。如對“鐵桿莊稼”,由于在第一幕中已經有了較為詳盡的解釋,在這里二人就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例7.(原文)常四爺:賣青菜哪!鐵桿莊家沒有啦,還不賣膀子力氣嗎?
(譯文1)Fourth Elder Chang: I’m peddling fresh vegetables. When your stipend is cut off you have to earn your own keep, eh?(霍華)
(譯文2)Chang: Now I’m selling vegetables! Since the Bannerman’s subsidy was abolished, I earn my own living.(英若誠)
但在下面的例子中,英若誠的解釋力度似乎不夠。他僅僅把“灰色大褂”翻譯成“grey gowns”,不免使觀眾摸不著頭腦,不知“grey gowns”究竟為何物,
例8.(原文)吳祥子:松二爺,你們的鐵桿莊家不行了,我們的灰色大褂反倒成了鐵桿莊家!
(譯文1)Wu Xiangzi: Second Elder Song, you Bannermen’s stipends have dried up, but our “Grey Gown Department” is flourishing better than ever.(霍華)
(譯文2)Wu Xiangz: Master Song, your Bannerman’s subsidy used to be a sure source of income. Well, that’s all gone now. But our grey gowns proved a better bet, eh?(英若誠)
通過以上分析,總體而言兩個譯者在文化詞匯的處理上各有千秋,但是在文化意境的保留上還是霍華略勝一籌。
二、舞臺效果
1.口語的翻譯
例9.(原文)王利發:好!托福!
(譯文1)Wang Lifa: All fine, thanks to old customers like you.(霍華)
(譯文2)Wang Lifa: Very well, thank you.(英若誠)
例10.(原文)宋恩子:混的還好吧?
(譯文1)Song Enzi: Life treat you well these days?(霍華)
(譯文2)Song Enzi: Doing all right these days?(英若誠)
例11.(原文)吳祥子:瞎混唄!
(譯文1)Wu Xiangzi: We muddle along.(霍華)
(譯文2)Wu Xiangzi: Oh, muddling along!(英若誠)
對比以上幾個句子的翻譯不難發現,在英若誠的翻譯中,口語的句子相對比較簡短,更適合劇中的角色(都是大動蕩社會里面為了生活掙扎的人,沒有受過多少教育)。正如英若誠先生之前提到的:戲劇語言要求鏗鏘有力,切忌拖泥帶水,也就是……‘語言的直接效果’……這些簡短的語言將會更利于舞臺時候的表演,因為舞臺演出有他的特殊要求,觀眾希望聽到的是‘脆’的語言,巧妙而對仗工整的,有來有去的對白和反駁。……這樣口語化和簡練就成了戲劇翻譯中必須首先考慮的原則。在英若誠的先生的譯文中,譯者加上了如“Oh”這類的語氣詞,更能提升戲劇的生動性與真實性。
因此從口語的翻譯角度講,英若誠先生的翻譯更適合舞臺表演,更能體現劇本翻譯中對舞臺效果的考慮。
2.動作提示(gesture direction)的翻譯
舞臺說明和動作提示是戲劇文本的重要組成部分,蘇珊#8226;巴斯內特提出“劇本中的動作提示與舞臺說明截然不同”,由于兩位譯者在對舞臺說明部分的處理上大同小異,最終的舞臺的布置效果差別不會太大,因此暫不分析舞臺說明。動作提示是指正文中括號內的內容,它們既對演員的表演起重要的提示作用,還能讓觀眾更好地從演員的潛臺詞中讀出演員的內心活動,從而有效地強化角色的性格特征。因此,以下主要就動作提示部分的翻譯作一簡要分析:
例12.(原文)王淑芬:(看李三的辮子礙事)三爺,咱們的茶館改了良,你的小辮也該剪了吧?
(譯文1) Wang Shufen :( noticing that Third-Born Li’s queue gets in his way)(霍華)
(譯文2) Wang Shufen:( not happy about Li San’s pigtail)(英若誠)
此處,英若誠的翻譯傾向于意譯,但是他的處理對演員的表演有更好的提示作用,因為“not happy”的表現通常會是皺眉或搖頭,更能表現王淑芬對李三辮子的不滿。觀眾也可從演員的這一小動作中讀出角色的心理活動。而霍華的譯法就達不到這樣的效果,單憑“注意到”看見這一動作,傳達不出應有的舞臺效果。
例13.(原文)大兵:屌!(接錢下,順手拿走兩塊新桌布)
(譯文1)Soldiers: Fuck it!(Accept money, steal two tablecloths as they exits.)(霍華)
(譯文2)Soldier: Balls.(Take money, turn to go out, and, in passing, snatches away two new tablecloths. Exeunt the soldiers.)(英若誠)
這里大兵強取豪奪,對王利發光打發了他們一些鈔票極為不滿,臨走前還不忘扯走兩塊桌布。英若誠翻譯的“snatches away”傳達出大兵搶奪百姓東西,還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而霍華將其譯成了“steal”,頗顯遜色,因為大兵完全不是偷桌布而是堂而皇之地拿走,這樣的處理反而給演員提供了錯誤的提示信息。
例14.(原文)(王利發老氣橫秋地從后面進來。)
(譯文1)(霍華)(Wang Lifa enters from the rear, somewhat arrogant in air.)
(譯文2)(Wang Lifa enters from the rear, looking very confident.)(英若誠)
此處是王利發在第二幕登場的提示說明。第二幕與前幕相隔十年,政局動蕩的社會背景下,北京城內各大茶館相繼關門,“裕泰”是碩果僅存的一家,因而王利發難免不滋生小老板驕傲自大的心理,舉手投足自然比落魄的舊時相交要“躊躇滿志”。因而,英譯顯然不到位,“自信”一詞不足以表現角色人后自滿自得的心理;霍華的處理比英譯佳,能讓演員更注重表現出角色的得意之志。
三、結語
限于篇幅,關于動作提示的分析只是提取了三個有代表性的例子。總體來說,兩個譯本在動作提示的翻譯方面如例所示,兩者皆有可取和不足之處。探討戲劇翻譯的論文中,鮮有涉及動作提示方面,但就戲劇文本的舞臺效果而言,動作提示無疑是很重要的分析角度,因此本文從動作提示翻譯角度作了嘗試,希望能挖掘出分析戲劇翻譯的可行角度,為以后深入地研究打開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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