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科學家到成功的商人,這條路到底有多遠?
試想一下,如果你是一個創業者,在創業初期就有國內頂尖的科技專家做后盾,聯想柳傳志、復星郭廣昌兩位千億老板助力,那該多么帶勁兒?這就是科大訊飛的故事,但這個故事遠不是你想像中那樣只見光鮮。
1999年11月11日,劉慶峰和其他五位同學憑借自己親手研制出的中國第一款“能聽會說”的中文電腦軟件,獲得技術股權獎勵,18人的團隊正式投入創業。這期間經歷股東撤資、團隊分歧、盲人摸象般初探市場,公司歷經5年才盈利,數次艱難度日。
真正讓市場認可他們的價值還是在公司上市數年后,2010年年底,科大訊飛正式發布“訊飛語音云”系統。就在這場柳傳志親自參加的發布會后,一個月內科大訊飛的股價從50多元一路飆漲至91元,足見資本市場對他們的熱忱。
語音云系統是一種語音平臺,可以為企業和個人用戶提供語音支持和服務。這是國內外互聯網巨頭一直極為關注的領域,比爾·蓋茨在幾年前曾預測語音識別技術是未來數年間最重要的技術進步。與此同時,Google、IBM等也將語音技術和應用列為戰略要點。不過在多項國際比賽中,技術最為領先的則是科大訊飛。這項技術可以讓人們不用鍵盤,不用手寫,用語音就完成手機、電腦上的各種操作,同時可以讓各類服務企業與消費者的語音交互更為智能,在未來具有極為廣闊的應用空間。作為中國語音行業惟一一家上市公司,科大訊飛承載了人們對于未來語音市場的期待。
持有中國乃至世界頂尖的語音技術多年,科大訊飛更像一個過早洞悉奧秘的先知,生不逢時。正應了那句俗語“領先行業兩三年會贏,領先行業十年會死”,更何況這是一群只有技術不懂商業的大學畢業生。
從掌握核心技術的科學家,到成為行業領袖的商人,這條路到底有多遠?
十八羅漢上“梁山”
聯想復星拔刀相助
“科研院所里的技術還不成熟,就像鳥類生下來的蛋,還必須經過一個漫長孵化質變的過程。”一位科技創業者曾這樣感慨。
1998年,以劉慶峰為組長的中國科技大學語音研究小組研發出的語音合成系統在全國評測中率先達到了3.0分。這是中國語音產業發展歷史中一個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時點,因為這一分值意味著語音合成技術具備了市場應用的可能。
當時劉慶峰和同學都師從當年語音行業中的頂級科學家王仁華,王仁華從上世紀70年代就開始研究語音合成技術,培養的語音專業優秀畢業生無一例外全部出國。獲得獎勵資金時,這些技術尖子可以有諸多選擇,要么出國深造,馬上成為頂級科學家的助手;要么進入一流外企,年薪十幾萬;最艱難,也最有創造性的一條路就是,將他們辛苦創造的技術真正推向市場。
帶著一股沖動,劉慶峰集結了18人的創業團隊準備啟航。正好有一家身居當時中國電子百強的福建公司對這項技術感興趣,愿意投資,幫他們創立面向產業化的語音實驗室。18人的團隊每個人都是技術出身,他們的理想就是把實驗室做成中國的“貝爾實驗室”——為客戶創造、生產和提供富有創新性的技術。
熟料十八羅漢第一劫就這樣埋下因果。實驗室運作不到一年,與福建公司的合作出現問題。對方要求實驗室做股票語音查詢系統、工商語音查詢系統等,但一旦在推廣上碰到釘子就放棄了。這些剛走出象牙塔的小科學家們發現,商人對市場極為敏感,但沒有推廣語音產品的決心和魄力,提供技術和產品生存的貝爾實驗室模式在中國還無法實現,他們的理想破滅。
現任科大訊飛副總裁的江濤永遠忘不了1999年的春節,當時和福建公司的合作已近破裂,過年時實驗室連當月工資都發不出來。當時的劉慶峰和大家一樣都是打工仔,沒有股份,但是他背著大家四處借錢發了工資。事后大伙兒很感動,覺得跟著劉總干應該不會有錯。
當時劉慶峰的月薪是2500元,而十八羅漢個個出去都能在大公司里獨擋一面,一下子就能奔小康。左右思量,劉慶峰和團隊還是決定自己創業,他們覺得大家一起做成一件事很棒,況且語音技術有巨大市場潛力,只是必須持續累積。不過他們要是想到后來有多艱難,可能真的堅持不下去。
扛不住的人離開了,留下的人湊錢成立了新公司。他們當時的想法是做一個像索尼那樣用技術引領市場的公司。劉慶峰開始東奔西走籌集資金。劉的體會是,每次跟上級領導見面,都要做充分的準備,每個細節怎么表達,怎么打動領導,如何持續地匯報,都要做到極致。每一次跟省市兩級的領導溝通,領導對訊飛都很滿意,年輕的科學家,又有產業構想,都會幫他出出點子、牽牽橋。
這一牽就把聯想和復星牽來了。2000年,江濤陪劉慶峰一起去見郭廣昌,想給郭演示電腦上的各種語音識別軟件,結果那一天電腦還出了故障,什么都沒演示出來,最后灰溜溜地走了。“當時郭廣昌旗下有7個上市公司,我們羨慕得不得了,怎么這么牛,回過頭來,現在已經有十幾個了。”江濤告訴我們,即使這樣,他們還是分別獲得了聯想和復星的投資。
十幾個剛剛畢業的學生,何以獲得久經沙場的柳傳志和郭廣昌這些一線企業領袖的青睞?“還是我們核心技術確實做到最好。而且語音技術大家都比較容易理解,只要幾分鐘跟大家講清楚,有想象力的人,就能相像出市場空間有多大。可能我們就沾了這個光。”江濤說。
“拐大彎”氣哭投資人
數年教誨科學家終于“上道”
聯想和復星投資后,科大訊飛并沒有如期駛向快車道。2004年前,科大訊飛走了不少彎路。開始他們做桌面語音軟件,讓電腦能聽會說,但是當時盜版太厲害了,忙活了一兩年,基本上沒掙什么錢。2004年前后又折騰了一撥“車載數碼聽”,在車上安裝一個裝置,讓所有的汽車都能聽會說,當時的奇瑞QQ就有一段時間安裝了這樣的裝置,廣告語叫“漂亮的QQ會說話”,核心功能包括車載MP3。那時候MP3還是很稀罕的東西。
這些在近10年后陸陸續續被人們接納的事物,讓先行者吃了不少苦頭。從2001年到2003年,每年的銷售目標都完不成,業務方向也總在不斷調整。“畫了幾個大餅,但哪個餅都沒實現。”江濤說。
科大訊飛拐的這些“大彎”,也害苦了當時的投資者。當時科大訊飛給聯想做的商業計劃書上,公司的未來銷售曲線幾乎直線上升。因此,2001年聯想投資時,對公司的估值是2.1個億,對于一個尚未盈利的公司來說這個估值相當高。但是劉慶峰他們描繪出的天花亂墜的很多項目,到后來都沒做。
2004年,有一次聯想開投資項目總結會時,把當時的科大訊飛當作反面教材。在聯想的科大訊飛三人投資小組中,楊琳負責財務估值,她甚至還為這件事哭過鼻子。
反思這段經歷,科大訊飛的創業者們發現,執行力出了問題。光有核心技術不行,如果要制造消費品,得有成本控制力,不但設計出來的產品人家一看就能行,還要有做營銷策劃、操作資產的能力。
因為科大訊飛是聯想投資成立后投的第一家企業,所以投入的精力也更多。聯想在管理方面體系健全,有很系統的方法和工具。這期間,他們對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學生的培訓一直不間斷。投資小組成員、神州數碼的CTO都來給他們講過課,做過戰略規劃,很多內容創業團隊的成員們現在還記得。聯想的投資團隊中,陳浩、王建慶還經常參加科大訊飛的月度會議,幫他們梳理公司的狀況。
即便這樣,純技術出身的創始團隊開始慢慢地學管理、做規劃也用了好幾年,直到2004年公司才盈虧平衡。
創業團隊漸漸清晰,語音核心技術是科大訊飛一個扎實的底盤,這個雷打不動,就是需要從語音合成、語音識別、語音評測等方面持續提升。2004年前后,科大訊飛開始為華為、中興、大唐這些應用開發伙伴提供語音系統集成模塊,在呼叫中心、智能網這些電信級設備中使用。這是科大訊飛業務收入的第一桶金,他們開始把自己定位于產業鏈中德核心技術提供商。除了電信級服務引擎以外,他們還做了PC級的服務引擎,當時聯想、海爾等廠商也采購了不少。至此,科大訊飛總算“上道兒”了。
2010年9月,柳傳志在合肥出席中國500強企業大會,劉慶峰和江濤請他吃飯,當時他們第一次給柳演示了語音云系統,柳看了特別激動,主動要求出席他們的發布會。科大訊飛是聯想投資成立后投資的第一個企業,因此柳傳志對科大訊飛的關注度可以說是“后無來者”的。科大訊飛開發的很多語音應用,復星集團創始人之一梁信軍也是忠實的試用者。復星的電話系統也早已安裝了科大訊飛的語音找人功能。
“我還像工程師嗎?”
最大的敵人不是Google是習慣
2010年前三季度,科大訊飛實現營業收入2.49億元,同比增長30.97%。現任公司高管全部都是當年創業的團隊成員。12年的歷程改變了他們的人生。
創業初期,總要有人出去談生意,當時公司沒有市場人員,都是技術人員一邊編程一邊跟別人談這個東西怎么做。幫上海樂線做有聲E-mail項目,江濤就經常跑到上海的機房里幫別人調試。項目結束時,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有三個多月沒編一行程序,沒寫一句代碼了。他跑去找劉慶峰:“我還像工程師嗎?”就這樣,江濤至此再也沒寫過一行程序,成為公司最早跑市場的人。科大訊飛創始人團隊就是這樣成長的,他們的風格是在游泳中學會游泳,在打鐵中學會打鐵。至今為止,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上過MBA、EMBA課程。當然,擁有中國最完善的管理模式的聯想為他們做管理支持也是重要因素。
從科學家到商人是個巨大的挑戰。計算機運算有不可預測性,但總是可以通過低成本的推測和設計來控制,但是商業領域的中間環節過多,而且信息是不對稱的,每個環節的決策都有可能是一場賭博。這對創業團隊的全局把控能力、在模糊信息下做判斷的能力有極高的要求。這也是為什么創業型企業往往九死一生的原因。
經歷多年漫長的打磨后,他們終于形成了自己的價值理念和對商業的判斷。江濤解釋說,科大訊飛很幸運,有語音技術這個根,公司所有的給養都通過根輸送到各個樹枝上,各個業務和技術供給形成了一棵樹而不是一片草。因為草可以大面積生長,但是彼此間不能相互支撐,寒流一來可能全部枯萎。科大訊飛每個業務都源于他們的核心技術,形成相互支撐的體系,能夠抵御各種風雨災害。
邁過了多個門檻后,科大訊飛認為現在進一步推進針對消費者級別的語音應用時,最大的敵人不是Google這樣的競爭對手,而是人們的使用習慣。如今Google經過幾年的努力,已經把語音搜索占所有搜索的比例提高到25%了。美國用戶通過長年的錄音電話培養了使用語音的習慣,但是中國的用戶沒有這樣的契機,還需要時間培育。
多年來科大訊飛其實一直在做B2B的事情,直到語音云的發布,他們才不得不面對B2C需要處理的問題。產品一旦面向終端消費者,產品設計、營銷推廣難度都會增加很多。科大訊飛多年來累積了和企業做生意的經驗,但是對于面對消費者,面對和那么多世界級的企業競爭,這個挑戰并不亞于他們當年艱難地學習如何制造出能夠賣出去的產品。“用柳傳志的話說要有理想,但絕對不能理想化,一理想化就被搞死了。”江濤說。這句話就像是科大訊飛頭頂上高懸的利劍,時刻提醒著他們。
劉慶峰在很多場合喜歡說一句話:“你所清楚預見的,熱烈渴望的,真誠追求的都將自然而然地實現。”創始團隊成員都非常熟悉這句話,這是多年前聯想給科大訊飛做培訓時,每個PPT的最后一頁上面的話。江濤說,公司成立之初的好幾年時間,大家一直過得很艱難,待遇也很差,很多同班同學的年薪都漲到幾十萬了,但是奮斗到現在,他們的努力終究沒有白費。
從科學家到一個成功商人的路上,科大訊飛的創業團隊還沒有走完。他們也不知道這條路到底有多遠,但路總是靠腳走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