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言教學的報刊教材編寫問題探析①

徐晶凝

(北京大學對外漢語教育學院，北京100871)

基于語言教學的報刊教材編寫問題探析①

徐晶凝

(北京大學對外漢語教育學院，北京100871)

課程定位;語言標準;報刊閱讀技能

本文在對以往報刊教材及研究論著進行分析的基礎上，討論了報刊課的課程定位，并提出報刊教材的選文、編排及練習的設計原則。文章認為報刊課本質上是一門語言課，是一門專項語體課，而非國情介紹課，報刊課的首要教學目標是幫助學生提高語言水平并培養報刊閱讀技能，包括識別非詞典登錄詞、分析長句難句等。報刊教材的編寫要遵照“語言第一”的原則，兼顧話題的趣味性、廣泛性等。

報刊課是漢語教學機構普遍開設的一門選修課，對于幫助留學生提高漢語水平、了解當代中國，具有重要的作用。然而，相對于其他漢語教材來說，漢語報刊教材無論在數量上，還是整體質量上都比較落后 (吳成年，2007)。

關于報刊教材的編寫，已有學者進行過研究，提出了一些想法與建議 (吳成年，2007;汪琴，2008;高楠，2009;陳宏，2009;蘇婧，2009等)。綜觀以往的研究以及教材編寫的實踐，我們發現以往學界對報刊課的教學目標與課程定位的理解存在偏頗之處，這很可能是造成報刊教材在原水平上重復、沒有突破的重要原因。本文將對報刊教材的編寫理念進行探討，提出對報刊教材的選文及其編排、練習設計的理念。

1.報刊教材的選文與編排原則

報刊教材應選擇什么樣的文章、如何編排，取決于報刊課的教學目標和課程定位。

根據學者們的研究，報刊課的教學目標可以歸納為三個方面:1)幫助學習者了解目的語國的國情及相關的社會文化背景知識;2)提高學習者的語言水平;3)對學習者進行閱讀技能訓練 (吳成年，2007;汪琴，2008;高楠，2009等)。

不過，這三個方面的教學目標孰重孰輕，教材編寫者的理解并不相同。這從現有漢語報刊教材的命名就可以看出一二。如:《報紙上的中國》、《讀報刊看中國》等教材，強調的是第一方面;《報刊語言基礎》、《讀報紙學中文》等，則側重于第二方面;《報刊閱讀教程》、《媒體漢語高級閱讀》、《漢語新聞閱讀教程》、《中文報刊閱讀教程》等，則著重于第三方面;《讀報知中國——報刊閱讀基礎》，則兼顧三個目標。

從已有關于漢語報刊教材的研究來看，學者們普遍強調的是第一個目標。在已有的關于報刊教材的研究中，無論在英語作為外語的教學還是對外漢語教學中，學者們關注最多的問題都是報刊選文的原則。基本的主張有三:1)報刊選文要注意多樣性，話題盡量廣泛，涵蓋政治、經濟、軍事、外交、文化、娛樂、衛生、體育、科技等各個領域 (王瀟瀟，2009;吳成年，2007;蘇婧，2009)。2)選文要注意趣味性、思想性、文化性、針對性等，以引起學生的興趣 (王瀟瀟，2009;吳成年，2007;朱波，2008;陳宏，2009;蘇婧，2009等)。3)要注意選文的時效性。在很多研究者、教材編寫者與一線教師看來，“時效性”都是報刊教材面臨的最大挑戰 (吳成年，2007;朱波，2008;陳宏，2009等)。為解決這個問題，學者們提出了一些辦法，如堅持“時效性與前瞻性結合”的原則，選取“具有較長時間的生命力”的話題 (吳成年，2007)，采取“固定教材+補充即時新聞”的方法 (劉穎紅，2000;吳雅民，2003等)，等等。

不難看出，這些研究都是為第一個教學目標服務的，尤其是對“時效性”的考慮。已有研究對于指導報刊教材的選文無疑是有科學的指導意義的，不過，我們還需要深入思考一個問題，即提高語言水平、訓練閱讀技能和國情介紹這三個教學目標對報刊教材選文原則的影響權重，究竟應該如何配置?哪個教學目標是第一影響要素?

本文認為，報刊課首先是一門語言課，其次是一門閱讀課，幫助學習者了解目的語國情及相關社會文化知識是第三位的目標。下面我們將依據這一課程目標定位，討論報刊教材的選文及編排原則。

1.1 以語言標準為選文首要標準，兼顧內容標準

報刊課首先是一門語言課，它最核心的教學目標應是提高學習者的漢語水平，幫助學習者掌握報刊閱讀的技能。因此，報刊教材在選文上，應以選文的語言特征作為取舍的首要標準。其次才考慮選文內容的時效性、話題的廣泛性等因素。遺憾的是，語言標準在以往研究和教材編寫中一直處于被忽視的地位。

以語言作為選文的首要標準，首先要確定“報刊語言”的內涵。報刊上的文章包括政府文件、新聞報道、社論、隨筆、廣告、尋人啟事、讀者來信等不同的內容。從語體特征上來說，它們具有不同的特點。作為報刊教材，所要呈現給留學生讀者的報刊語言，在語體上應該具有正式書面語體的特點 (馮勝利，2003、2005、2006)。

具體來說，主要應從詞匯與句式兩個方面進行考慮。詞匯上，只要是報刊上正式書面語體的文章，必然包含著嵌偶單音詞、雙音書面語詞、合偶雙音詞等正式書面語的詞匯特點。但在句式上，卻需要格外慎重地考慮取舍。比如下面兩段報刊語言:

(1)人事部官員表示，競爭上崗制度還不完善，中央機關的一些部門還從未開展過競爭上崗，地方各省區市的發展也不平衡。目前，中組部和人事部正在起草《黨政機關競爭上崗工作暫行規定》，把競爭上崗作為經常性的干部人事工作組織實施。

(2)應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胡錦濤邀請，美利堅合眾國總統貝拉克·奧巴馬于二○○九年十一月十五日至十八日對中國進行國事訪問。兩國元首就中美關系和其他共同關心的問題進行了深入、坦誠的會談，成果豐富。

這兩段語言在詞匯上都具有正式書面語的特點，而且，例 (1)的時效性、趣味性、思想性，相較于例 (2)而言更好，更能引起學生的興趣，但是，從句式的標準來看，例 (2)卻更適合選進教材。因為例 (2)含有兩個非常具有能產性的書面語句式“sb1應sb2的邀請，于 ［時間］對 ［地方］進行國事訪問”、“sb1和sb2就［問題］進行了會談”。這些句式可以幫助學生了解正式的書面語句型，并提高報刊閱讀能力。而例 (1)則不包含這樣的句式語言特征。

對于同樣包含書面語句式的文章，還需要進一步考慮文章中所包含的句子在結構上的復雜程度。如:

(3)人事部官員認為，競爭上崗是一種以公開、平等、競爭、擇優為主要特征的干部選拔任用方法，把干部選拔置于群眾的監督之下，落實群眾的知情權、參與權、選擇權、監督權，對于從源頭上預防和治理用人上的不正之風和腐敗現象，有效地克服由少數領導選人而出現的封官許愿和憑個人好惡選人用人的弊端，促進優秀人才脫穎而出，提高干部隊伍的整體素質，具有積極的作用。

(4)雙方同意在衛生健康領域進一步開展聯合研究，包括干細胞聯合研究等。雙方將深化在全球公共衛生領域的合作，包括甲型H1N1流感的預防、監控、報告和控制以及禽流感、艾滋病毒及艾滋病、肺結核、瘧疾。雙方還將加強在食品安全和產品質量方面的合作。

這兩段文章中，都包含了一些書面語句式:“以……為主要特征的方法”、“把……置于sb的監督之下”、“x對于b具有積極作用”、“sb在……領域開展研究”、“加強在……方面的合作”等。但例 (4)盡管包含了“甲型H1N1流感”、“禽流感”等過時快的詞匯以及“瘧疾”等不太常用的疾病的名稱，它卻比例 (3)更適合于選進教材，因為例 (3)中包含的一個句子在結構上過于復雜(加下劃線的句子)，這樣復雜的結構不適合選作范文。

總之，若將報刊課理解為語言課，報刊教材在選文時，就必須兼顧話題與語言兩個標準。在保證選文的話題范圍廣泛，內容有針對性、思想性、趣味性等特征的同時，要認真考慮選文的語言特征，盡量選取包含有用的詞匯及報刊常用句式、且句子結構不過于復雜的文章。對于面向中級水平學習者使用的報刊教材，則不妨對選文進行適當的改寫。若僅僅根據選文內容和話題來決定報刊教材選文的原則，則會背離報刊課的教學目標與課程定位。

如果將報刊課作為一門語言課理解，那么報刊課課堂教學的第一目標就不在文章的內容，而在語言知識本身。教材編寫者在編寫教材時，要將報刊語言中常用的句式及通用性詞匯提取出來，為教師提供備課協助，幫助學生了解在某話題下應掌握哪些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語言知識。學習者在學習、掌握了這些基本的語言知識之后，就可以進一步閱讀相關話題的即時新聞。目前已出版的報刊教材中，《新聞漢語導讀》(施光亨、王紹新，1993)給句式與詞語以充分的強調，理念可取，可惜忽視了話題的廣泛性與趣味性。其他教材，則大多只片面強調了選文在話題上的分布，雖然也注意到了常用句式的問題，但是對報刊句式的選取與注釋研究不夠，存在較大的隨意性。兩者兼顧得很好的教材，尚待開發。

1.2 語言為綱與話題為綱有機融合

已有漢語報刊教材的編排都是按話題進行的，且一般的話題順序都是政治、經濟、外交、教育、體育、科技、軍事等，這樣單純以話題為綱的選文編排，從語言標準上來說，具有兩大弊端:一是選文在語言的難度上并非遵從“由易而難”的學習原則 (蘇婧，2009)，政治、經濟、外交類的文章，在語言難度上往往要大于教育、體育等話題。二是某些話題下的文章具有一些共同的語言形式，若單純以話題為綱進行編排，則容易忽視語言上的內在規律。比如:

(5)廣東省教育廳最新統計結果顯示，截至2006年12月10日，廣東全省畢業研究生的就業率為94.37%，本專科畢業生就業率為96.16%(其中本科97.25%，專科95.57%)，研究生就業率首次低于本科生，甚至專科生。

(6)俄羅斯聯邦統計局發布的最新統計數據顯示，2006年俄國內生產總值比前一年增長6.7%，略低于政府預期的6.9%。

(7)從商務部獲悉，2006年，歐盟繼續保持我國第一大貿易伙伴地位。據中國海關統計，1～12月，中歐雙邊貿易額達2723億美元，同比增長25.3%，占同期中國外貿總額15.5%。其中中方對歐盟出口1819.8億美元，同比增長26.6%;自歐盟進口903.2億美元，同比增長22.7%。機電和高新技術產品占總比近90%，同比增長近6個百分點。

(8)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化研究專家小組近日發布《2007年度全球氣候變化研究報告》，預測從1990年到2100年的一個多世紀時間里，地球表面平均氣溫將可能升高1.1°C至6.4°C，到本世紀末，地球表面可能出現極端炎熱天氣。

這4個段落所在的報刊文章，話題分別是教育、經濟、外貿、環境變化等，通常在報刊教材中，它們都是被編排在不同的單元里的。實際上，它們具有一個共同的屬性，都是數據統計類新聞，在語言形式上具有內在的聯系。即都含有統計和比較的各種表達方式:a(略)低于b、a比b增長x、同比增長x%、a占b(近)x%、升高x等。

堅持以語言為綱編排教材的話，這些選文應該安排在一個單元，以方便學生集中了解此類新聞中常見的語言形式。若單純以話題為綱組織選文，就做不到結合語言形式安排相應話題，也就在詞匯的重現率、句式的重現率等方面存在不足。

因此，對于篩選出的具有正式書面語體特征的選文，在教材編排時，不宜單純根據話題對它們進行編排，而宜仔細研究選文的語言特征，將話題與語言特征兩個因素有機地融合起來。某一個話題下的文章，在詞匯與句式兩個方面都具有相當高的復現率，比如國事訪問類新聞，從出訪、來訪、結束訪問等不同的環節，文章都會反復出現“sb1應sb2的邀請，于［時間］對 ［地方］進行國事訪問”、“sb1和sb2就 ［問題］進行了會談”、“sb1和sb2就 ［問題］達成共識”等句式，以及“國事訪問”、“友好訪問”等合偶雙音詞匯，報刊教材中應至少選取3篇這個話題下的文章，組成一個學習單元，以幫助學習者熟悉并掌握這類新聞的詞匯與句式特征①現有漢語報刊教材往往一個話題下只選一篇文章，沒有充分考慮到詞匯與句式的復現，這也造成了報刊課的學習難度。。而經濟、貿易、教育、氣候變化等話題下的文章，有相當多的一些涉及到統計與比較功能，如上例，它們就最好另外組成一個學習單元，以幫助學習者綜合掌握正式書面語體中用于表達統計與比較功能的語言形式。選舉話題下的文章，也往往包括一些表達統計功能的語言形式，如“以55.8%的得票率贏得大選”，但是，因為這個話題下的文章，從大選即將開始、舉行大選，到大選結果揭曉，在詞匯上具有明顯的話題特征，且具有很高的復現率，適宜單獨安排為一個學習單元，但應與統計單元前后相臨，以方便學習者進行歸納。

總之，報刊教材在選文的編排上，應充分考慮到選文在詞匯與句式上的特征，以語言為綱進行編排，將在詞匯或句式特征上具有內在聯系的選文放在同一個單元;并依據選文在句子結構上的語言難度，遵照由易而難的順序編排。

2.報刊閱讀技能的內涵

報刊課也是一門閱讀課。很多學者認為，培養學生的閱讀技能是報刊閱讀課的教學目標之一(吳成年，2007;王國祥，2008)。但關于報刊課上的閱讀技能，學者們卻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認為，在報刊課上要培養學生精讀、泛讀、快讀、查讀、跳讀等能力 (吳成年，2007;王國祥，2008);也有人認為，提高學生的報刊閱讀能力，就是要幫助學生擴大視幅，學會劃分句子層次 (王繼青，2005)。

報刊課究竟要培養哪些閱讀技能?如何培養學生的閱讀技能?這個問題與對報刊課的定位也是直接相關的。我們認同報刊課是一門閱讀課的定位，但報刊閱讀課不同于一般的閱讀課。訓練學生掌握快讀、查讀、跳讀等基本閱讀技能，是一般閱讀課的任務。學生最好在掌握了這些基本的閱讀技能之后，再開始報刊閱讀課的學習。因為報刊文章在語言上具有獨特的難點，僅僅靠普通的閱讀技能不足以完成報刊閱讀理解的任務。

相對于其他語言課來說，報刊課屬于一門專項語體課 (蘇婧，2009)。所學內容具有自身獨有的語體特點，因而也比較難。主要難在以下幾個方面:

1)涉及大量的社會文化背景知識。若不了解這些背景知識，就沒法利用“由上而下” (topdown)的加工策略，不容易讀懂文章②現有漢語報刊教材大多比較重視報刊選文中所涉及到的社會文化知識的介紹，大都有課后注釋。在這方面，筆者認為《讀報知中國——報刊閱讀基礎》做得較好。。

2)有大量的新詞語、縮略語、書面語。

3)有大量的專名，如人名、地名、國家名、機構名等。這些大多屬于非詞典登錄詞，無法利用“查詞典”的閱讀策略。

4)較多使用長句、難句。單靠語感已難以應對句子理解。

這些特點使得報刊課的教學任務具有獨特性，教師要緊緊圍繞這四個方面幫助學生理解報刊文章，它們也決定了“報刊閱讀技能”的獨特內涵，它與語言理解能力緊密相關，至少要包括如下3個方面:1)理解書面表達式的能力，包括書面語詞與句式。2)辨認、猜測非詞典登錄詞 (新詞語、縮略語、人名、地名、國家名、機構名等)的能力。3)長句、難句分析能力，擴大閱讀視幅。

學習者只有掌握了詞匯分析、句式分析、辨認專名等能力，才能掌握“報刊閱讀技能”，從而達到課后獨立閱讀即時新聞的目標。而報刊閱讀技能的訓練，在報刊教材的編寫中，則應主要體現在注釋與練習的設計上。

3.報刊教材的練習設計

已有報刊教材的練習形式，主要包括詞匯練習、句子分析、閱讀理解、成段表達等幾個方面。通過對《報刊語言基礎》(白玉崑、王世巽，1982)等14部報刊教材 (見文末附錄)的統計，總結出如下一些主要練習形式:

訓練內容練習形式詞語1.解釋句中某詞語的意思2.根據所學詞語猜測詞義3.辨析近義詞4.寫出近義詞或反義詞5.選詞填空6.詞語搭配連線7.替換練習8.熟讀下列詞組句子分析1.讀長句，找出某詞語的搭配詞2.指出劃線動詞的賓語中心詞3.找出句中的主語、謂語和賓語4.縮寫句子5.在句中填介詞6.仿照例句造句閱讀理解1.讀課文，回答問題或選擇答案2.句子排序3.概括段意4.課后閱讀新聞報道成段表達1.就文章內容發表看法2.用指定詞語進行話題討論3.寫作練習聽力 聽新聞廣播 (白玉崑、王世巽，1982)翻譯 將漢語翻譯成德語 (周上之，2004)

可以看出，已有報刊教材在練習形式與所練習的內容上，基本上沿襲著普通閱讀教材甚至是精讀教材的編寫思路，沒有緊緊圍繞報刊語言特征及報刊閱讀技能的訓練來設計。下面我們具體分析一下幾種練習形式。

3.1 詞匯練習

從詞匯練習量的安排上，可以看出，已有報刊教材是比較強調詞語練習、重視報刊課上的詞匯量擴展的。不過，在詞匯練習的形式和詞匯訓練的目標上，卻大多沒有突出報刊教材的特色。

報刊課的詞匯練習與一般閱讀課和精讀課的詞匯練習應有所區別。報刊課的詞匯學習和一般閱讀課的詞匯學習一樣，都應屬于接受性詞匯學習 (receptive vocabulary)，即重在擴大詞匯量，詞匯練習的設計要側重于認讀和意義理解，不需要學習者對詞語進行深度加工。因此，同義詞、近義詞辨析或者掌握其反義詞、替換練習等，這些詞匯深加工的練習，完全不必作為報刊課的訓練內容，它們是精讀課上的詞匯練習目標。

報刊課上的詞匯練習，在現有其他練習形式之外，還應該增加另外一項重要內容，即專名及縮略語的識別。專名和縮略語是詞匯方面造成報刊閱讀困難的重要原因。遺憾的是，這方面的詞匯練習，現有教材中幾乎沒有涉及。專名和縮略語雖然不影響對句子中詞匯與句子結構的理解，但如果學習者識別不出來，就會造成閱讀障礙。而實際上，專名的識別有諸多技巧，比如依靠特征詞策略(如:長、會、委員等)，依靠介詞 (如:于)、動詞 (如:表示、指出)等句法信息 (彭淑莉，2009)，等等。這些識別策略，應該通過適當的練習幫助學生了解并掌握。

另外，在已有的“根據所學詞語猜測詞義”這一練習形式上，則應突出嵌偶單音詞 (馮勝利，2006)，以幫助學習者了解這類書面語詞的特點，并能在遇到新詞語時進行詞義猜測。目前設有該種練習形式的教材，對于“所學詞語”與“所猜測詞語”的選擇并無明確的標準。比如《讀報知中國(上)》，在多達14課的該種練習中，只包括了兩個嵌偶單音詞“要”和“選”:根據所學詞語“要員”，猜測“要事”和“要聞”的意義 (P27);根據所學詞語“當選”猜測“參選”和“落選”的意義 (P118)。而其他的詞語選擇，除了類詞綴 (富麗，2001)“化”、“性”(P40、81、95)之外，對于幫助學習者猜測新詞、了解書面語構詞特點并無多少指導意義。比如，根據“合作意向”猜測“購買意向”和“投資意向”(P81)等，這樣的詞義猜測，依賴的只是學習者是否認識“購買”和“投資”兩個詞，并無需多少猜詞能力，遺憾的是，該書中所選取的用來練習的詞語幾乎都是這樣的詞語。

3.2 長句分析練習

在現有教材中，有個別教材注意到對長句、難句的分析訓練。如《讀報知中國》(吳雅民，2005)有一種練習形式是“讀句子，找出某個詞的搭配詞”，這個練習表面上看是一種詞語搭配練習，但事實上卻比脫離語境的孤立的詞語搭配練習高了一個層次。因為學生只有在讀懂了長句或難句的基礎上才能準確地找出搭配詞，所以，這種練習實質上屬于長句、難句分析訓練。訓練的目標在于幫助學生讀懂句內詞語之間的語義關系及句子之間的邏輯聯系。

3.2.1 長定語

讀懂長句難句的關鍵往往是找出長定語，抓住句子的核心成分。如:

(9)支持國際原子能機構通過的旨在加強現有保障體系有效性的計劃。

(10)履行在首輪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二十國集團峰會和在新加坡舉行的亞太經合組織會議中作出的所有承諾。

造成這兩個長句的主要因素是長定語。學生只有在對句子進行準確的切分、理解的基礎上，才能找出搭配詞 (劃線詞語)。課堂上，教師的教學任務就是訓練學生找出長定語與中心詞，而長定語其實并不難辨認，一般總有結構助詞“的”做標記。

《讀報知中國》所設計的“讀句子找出搭配詞”以及《報刊語言基礎教程》(肖立，2005)所設計的“指出劃線動詞的賓語中心詞”這兩種練習形式值得肯定，遺憾的是，教材對句子的選擇卻有些隨意，似乎并沒有明確的選取原則。比如，《讀報知中國》上冊77頁的練習三，包括了6個句子，都比較簡短。舉兩例如下:

(11)昨天，農交會北京貿易日正式簽下了總值金額20億的大單，其中涉及16個農業項目。

簽下——

涉及——

(12)農交會舉辦期間，北京目前已經有76個項目達成了合作意向，總金額為36.4億元。

達成——

選取這樣的句子讓學生找搭配詞語，這個練習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了。而88頁的練習二中，所選取的句子則更為合適一些。選取一例:

(13)一年來，我國全面清理了有關法律、法規、規章，初步建立起符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需要，符合世貿組織規則和國際慣例要求，統一、完備、透明的涉外經濟法律法規體系。

建立——

《報刊語言基礎教程》也存在同樣的問題。如該教材130頁的練習中，所選取的兩個句子似乎也比較隨意，引例如下:

(14)眼前這位集探險家、攝影家和著名環保倡導者于一身的楊欣，在1995年時與記者就有接觸。

(15)中國青年報、北京青年報都對此項活動進行專題報道。

另外，《媒體漢語高級閱讀》(趙昀暉，2006)中也有兩種練習形式，即找出句子的主語、謂語和賓語;縮寫句子。這兩種練習形式的設計動因，或許也在于編者認識到長句難句分析在報刊閱讀中的重要作用。遺憾的是，編者并沒有將這一訓練貫穿于教材全部，僅在第8課、第10課和第12課中設計了這樣的練習;而且，教材沒有給學習者提供任何分析的指導與依據。

3.2.2 介詞組塊

有的長句子較難讀懂，關鍵在于介詞組塊 (chunk)。比如:

(16)雙方將努力推動亞太經合組織在促進地區貿易投資自由化和經濟技術合作以及東盟地區論壇在促進地區安全合作方面發揮更有效作用。

(17)雙方高度評價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機制的重要作用，認為對話為兩國增進理解、擴大共識、減少分歧、尋求對共同問題的解決辦法提供了獨特的平臺。

這兩個句子中分別含有“在……方面發揮作用”、“為……提供平臺”兩個介詞組塊，且介詞組塊中包含著較長的并列結構，學生若不能辨認出介詞組塊，從而抓住句子的核心結構成分的話，則很容易迷失。教師的教學任務是幫助學生辨認出介詞組塊，而教材則應提供相應的介詞組塊方面的練習。

《報刊語言基礎》 (白玉崑、王世巽，1982)設計了兩種練習形式:一是在句中填介詞 (P17、P55、P105)，二是用“用指定詞語改寫句子”，如“對 ……給予……”、“對……加以……”、“對……表示”、“就……交換”、“就……發表”等。這兩種練習，實質上都是關于介詞組塊的練習，但非常遺憾的是，這一訓練內容在隨后出版的報刊教材中都沒有繼承下來。

只有訓練學生找到定語及介詞組塊的能力，他們才能學會分析長句難句，理清長句難句中詞語之間的語義關系，從而形成課外獨立閱讀新聞的能力。遺憾的是，現有的教材中，這方面的練習設計非常欠缺。

3.3 成段表達練習

從已有報刊教材來看，大多教材都設計了成段表達練習，或者是口頭成段表達，或者是書面成段表達。基本上都是要求學習者在對選文內容理解的基礎上發表看法。這種練習形式作為報刊課的練習，可以增加報刊課的趣味性及思想性，培養學生運用漢語的能力，值得保留。

不過，比較起來，“用指定詞語進行話題討論”比“就文章內容發表看法”更好。因為后者只是籠統地提出了成段表達的練習要求，卻沒有在語言形式上進行具體規定，學習者在表達時，很有可能不會選擇使用本課所學的詞匯和句式。教材編寫者有必要在設計這種練習形式時，將本課比較通用的詞匯及句式總結出來，方便教師對學生的語言輸出進行要求和控制，幫助學生實現有效輸出(pushed output，modified output)(Swain，1985、1995)。

關于寫作練習的要求，設計了這種練習形式的兩本教材中，編寫者對“寫”的理解并不一致。《讀報紙學中文》(吳成年，2004)關于寫的練習是:

請在課外閱讀最新中文報刊文章，將其中的兩篇剪貼在你的筆記本上，然后寫成摘要，并談談自己的看法。

而《報紙上的中國》(王海龍，2004)則是這樣要求的:

細讀課文，進一步理解這種新聞報道文體寫作的基本特點。

作者是怎樣報道這個新聞題材的?他用了哪些例子來說明問題?

作者是用什么樣的寫作手法來突出自己的主題的?

請用三句話寫出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

作為報刊課的“寫”，前者要比后者更符合報刊課的課程定位，在要求學生獨立閱讀報刊文章的基礎上，完成閱讀理解和寫作的任務。這樣要求的好處在于:一可以促使學生課后擴展閱讀，進一步鞏固復習教材中所學相關話題的詞匯與句式，二可以給學生提供一個有效輸出的機會。而后者寫作任務的設計則值得商榷，幫助留學生了解報紙文章的“寫作方式和技巧”能“便利他們的解讀”，這個理論假設恐怕并不是提高學生報刊閱讀技能的關鍵，也并非報刊課的教學目標;“用三句話寫出文章的中心思想”，也不利于培養學生的成段表達能力。

3.4 小結

綜上，我們認為，報刊教材練習的核心目標是訓練學生的“報刊閱讀技能”，而“報刊閱讀技能”不同于普通意義上的跳讀、查讀等閱讀技能，它有其特殊的內涵。為訓練學生的“報刊閱讀技能”，報刊教材的練習設計在保留已有教材的練習形式的基礎上，需要做進一步的調整，以突出報刊課的課程目標。具體來說，聽力練習，不必作為報刊教材的必有練習形式。因為它的訓練目標是聽力，并非報刊課的課程目標。報刊教材的練習應包括如下幾個部分:1)保留現有的閱讀理解練習。2)對已有的詞語練習形式進行增刪和調整，明確報刊教材的詞匯練習目標:突出接受性詞匯練習，增加詞典非登錄詞的識別練習以及嵌偶單音詞的練習。3)強調長句難句的分析訓練，重點是識別長定語及介詞組塊。必要時，可以借助翻譯練習，幫助學習者了解漢語與其母語在定語、狀語方面的語序差異。4)保留書面語句式的練習。5)設計基于報刊閱讀理解基礎之上的成段表達練習。

4.總結

本文討論了報刊教材的選文、編排原則及練習的設計重點。核心的觀念是:報刊課本質上是一門語言課，其次是一門閱讀課，中國國情介紹只是其附屬的教學目標。因此，無論是選文、編排還是練習設計，都要緊緊圍繞如何提高學生的語言水平這一目標。“報刊閱讀技能”也不同于一般的閱讀技能，它與學生讀懂報刊語言的能力直接相關。只有遵照“語言第一”的原則，所編寫出來的報刊教材，才可以為教師和學生提供有效的訓練依據，同時，教材的“時效性”問題也不再突出，因為報刊文章盡管在鉛印出版后“新聞”已變成了“舊聞”，但在語言表達上卻具有相當的穩定性，“大量的詞匯、語法結構和句型仍是最有用的”(白玉崑、王世巽，1982:前言)。

陳 宏 2009《〈英美報刊閱讀〉選材的多維視角》，《江西教育學院學報》第4期。

馮勝利 2003《書面語語法與教學的相對獨立性》，《語言教學與研究》第2期。

—— 2005《漢語韻律語法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

—— 2006《論漢語書面正式語體的特征與教學》，《世界漢語教學》第4期。

富 麗 2001《現代漢語類詞綴研究——兼論附綴字組的成詞性及詞庫收詞問題》，北京大學碩士學位論文。

高 楠 2009《英文報刊閱讀與大學生閱讀能力的培養》，《科技資訊》第3期。

劉穎紅 2000《英語專業報刊閱讀課程的特點及教學設計》，《西安外國語學院學報》第4期。

彭淑莉 2009《留學生識別理解漢語專有名詞的策略研究》，《語言教學研究》第9期。

蘇 婧 2009《〈漢語新聞閱讀教程〉評析與報刊教材編寫》，《對外漢語研究》第5期，商務印書館。

王國祥 2008《英美報刊選讀課教學中的幾個問題》，《甘肅大學學報》第4期。

王繼青 2005《淺議報刊閱讀教學策略》，《和田師范專科學校學報》第2期。

王瀟瀟 2009《關于漢語報刊閱讀教學的幾個問題》，《科技縱橫》第5期。

汪 琴 2008《行動研究與成人報刊閱讀教學》，《黑龍江教育學院學報》第2期。

吳成年 2007《對外漢語報刊教材的特點與編寫原則》，《新疆師范大學學報》第1期。

吳雅民 2003《關于漢語〈報刊閱讀〉教材編寫的一些認識和探索》，《北京市經濟管理干部學院學報》第4期。

徐富平 2005《漢語報刊閱讀教學中的語感問題研究》，《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第3期。

朱 波 2008《對外漢語報刊閱讀課程與中國國際形象傳播》，《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第6期。

Swain，M. 1985 Communicative competence:Some roles of comprehensible input and comprehensible output in its develop-ment.In Gass，S.and C.Madden(eds.)，Input in Second Language Acquisition，New York:Newbury House.

—— 1995 Three functions of output in second language learning.In Cook，G.and B.Seidelhofer(eds.)Principle and Practice in Applied Linguistics:Studies in Honor of H.G.Widdowson，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附:本文所考察的報刊教材 (按出版時間排序)

1.白玉崑王世巽 1982《報刊語言基礎》，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

2.彭瑞情 王世巽 王恒軒等 1986《報刊語言基礎》，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

3.潘兆明 陳 如 1992《讀報刊 看中國》，北京大學出版社。

4.施光亨 王紹新 1993《新聞漢語導讀》，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

5.彭瑞情 王世巽 劉謙功 1999《報刊閱讀教程》，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社。

6.黎 敏 2000《新編漢語報刊閱讀教程》，北京大學出版社。

7.吳成年 2004《讀報紙學中文》，北京大學出版社。

8.周上之 2004《中文報刊閱讀教程》，北京大學出版社。

9.王海龍 2004《報紙上的中國》，北京大學出版社。

10.劉謙功 王世巽 2005《漢語新聞閱讀教程》，北京大學出版社。

11.朱建忠 2005《輕松讀報》，北京大學出版社。

12.肖 立 2005《報刊語言基礎教程》，北京大學出版社。

13.吳雅民 2005《讀報知中國——報刊閱讀基礎》，北京語言大學出版社。

14.趙昀暉 2006《媒體漢語高級閱讀》，北京大學出版社。

On Newspaper Reading Materials for Language Teaching Purpose

Xu Jingning
(School of Chinese as a Second Language，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course orientation;language criterion;newspaper reading skill

Based on the examination of the currently available textbooks and researches，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position of newspaper reading course.It claims that newspaper reading course is one of linguistic courses in nature.Language itself，such as vocabulary，grammar patterns，sentence complexity etc，should be considered first when choosing reading materials and arranging them in the textbook.The main purpose of newspaper reading course is to help students improve their language proficiency and learn newspaper reading skill，which is different from reading skills in general.The compiler should follow the principle——language first，and take the interest and extensiveness of the topic into consideration.

H195.3

A

1674－8174(2011)04－0026－09

2011－05－16

徐晶凝 (1971－)，女，山東乳山人，北京大學對外漢語教育學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語言學理論與對外漢語教學語法。

①本文在第二屆華文作為第二語言之教與學國際研討會暨第九屆東南亞華文教學研討會上宣讀過，感謝馮勝利、袁伯平等與會專家的寶貴建議。感謝《華文教學與研究》匿名審稿專家提出的寶貴意見。

【責任編輯 蔡 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