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 星
報紙文化版的“消瘦”或“消失”
文/金 星
一直很關注馮驥才,一是他因人高馬大而鶴立雞群,二是作為一個德藝雙馨的藝術家,他常有驚人之語和驚人之舉。據報載,在全國政協十一屆四次會議于梅地亞兩會中心舉行的主題為“政協委員談文化建設”的記者會上,身為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的馮驥才直言不諱地指出:現在有的媒體版面有過分娛樂化的傾向,甚至于只有娛樂版而沒有文化版了。即使現有的文化版,大部分也都是政治效應的文化版,純文化的信息特別少?!八晕蚁M襟w能夠把文化版和娛樂版分開,給文化更大的空間,使文化跟大眾有更多的聯系”。而在記者會快要進入尾聲時,馮驥才又特意提醒在座的記者給媒體的老總帶回他的這個意見。筆者留心了一下,時至今日,各媒體的大大小小的老總,似乎也沒有什么反饋的聲音。這或許已在馮驥才的料想之中,也難怪他要經常性地愁眉深鎖。
現在所謂的文化版,就傳統的紙質媒體而言,就是指報紙的副刊。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申報》的“自由談”、《庸報》的“另外一頁”以及《晨報》的“副鐫”等,注重文以載道,都是相當有名的副刊,在我國的文化發展史上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也留下了很深遠的影響。著名報人趙超構就曾說過:“新聞是報紙的靈魂,副刊是報紙的面孔,報紙耐看不耐看,主要看副刊。”同為著名報人的金庸也深有體會地說過這樣一句名言:“對于報紙而言,新聞為攻,副刊為守?!焙茱@然,副刊文化品位的高低也就決定了這張報紙本身的品位,事實上也影響了讀者的品位,甚至多少顯示著一個群體、一個國家的國民的文化素養、文化自覺程度及審美趣味。常說人有人品,其實一張報紙也理應自有其報格。1941年,博古擔任中共中央機關報《解放日報》的社長后把丁玲調去主持文藝副刊,他見到丁玲的第一句話就是:“副刊決不是報屁股,決不是甜點心。”丁玲也非常贊同博古的這一看法,她后來回憶道:“他說每版都可以放文化稿件,如果有最好的文章,放在第一版頭條也可以。”同樣,創刊于1949年1月17日的《天津日報》為何至今獨放異彩,很大程度上就因為有了著名作家孫犁所主持并因他而傳承下來的《文藝周刊》。孫犁曾在《我和文藝周刊》一文中說:“雖然是個地方報紙副刊,但要努力辦出一種風格來,并用這種風格去影響作者,影響文壇,招徠作品。”他還確立了文藝副刊必須與時代同步,高唱時代主旋律的現實主義風格。而如提及《大公報》,就總要說到曾在那里編過副刊的行家里手沈從文和蕭乾。斯人已去,遺風猶在,現在的幾張大報,如《人民日報》的“大地”副刊、《文匯報》的“筆會”副刊、《解放日報》的“朝花”副刊等,以及一些地方性的報紙副刊,都各具特色,大有可觀,也每每使人獲益匪淺。
但也正如馮驥才所憂慮的那樣,原來媒體的文化版和娛樂版是分開的,但現在是混在一起,甚至于慢慢地只有娛樂版而沒有文化版了。也有人稱之為真正意義上的副刊的“消瘦”或“消失”。在文化的名義下,媒體的娛樂版急劇增多,而且越來越品位低下,看來已是大勢所趨。于是,一邊是孤燈清影,煢煢孑立,一邊是熱鬧非凡,幾乎人人趨之若鶩??赡苡腥藭裾裼性~,說娛樂也屬文化。從廣義來說,娛樂是可以包括在文化之內,但文化的主體與本質并非娛樂,而重在“文治教化”。雖然,娛樂與文化都是人的一種行為,一種“人化”的現象,但需要明確的是,娛樂只是人的一種需求,是一種精神上的宣泄與排解,更是一種單純的“歡娛快樂”;而文化則顯示人的一種追求,一種與無教化的愚昧和野蠻相揖別的“文治教化”的追求。文化的英文對應詞——CULTURE,原指耕種與對樹木禾苗的培養,后引申為對人類心靈、知識、情操、風尚的化育。這與我們所提倡的“文治教化”完全相通。媒體如不意識到這一點,就不僅是一種短視,更是一種引領責任的缺失。相反,在事實上也可理解為一種退讓,甚至是助長與合謀。
泰戈爾曾不無悲哀地預言,“棄絕精神是人類靈魂最深刻的表現”,這難道會最先在以宣傳文化為己任的媒體身上得以生動地體現出來?想來可笑,但也由不得使人惶悚。還是龍應臺說的較為具體,她認為有什么樣的副刊,就會有什么樣的社會。新聞傳媒是“社會的守望者”,既要貼近讀者又不能盲目地迎合讀者,隨波逐流,而要有自己的思想和社會責任感??勘┝?、色情、獵奇取悅讀者,追求“星、腥、性”等庸俗化的內容,大肆渲染一些表面花哨引人,內容卻低級無聊的東西,最終可能會帶來始料不及的負效應,既無法真正留住讀者,也有悖于“社會守望者”的道德與責任。自然,這樣的“社會守望者”,首先還得守住自己,從自己所編所寫的每一個字開始,如此,才算是骨格清奇非俗流。

金星 報紙副刊編輯,文化時評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