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了俺們都嫁給你

劉志學/文 彭怡/改編 洪鐘奇/繪畫

1 冬來是我高中時的同學, 比我大一歲, 今年三十六了。如果不是小兒麻痹帶給他的那條殘腿, 他肯定比我混得好。因為上學時他就是班上出類拔萃的好學生。每次考試結束后, 班主任郭老師總是推推眼鏡對大家說:『找冬來對答案吧。』他的答卷就是標準答案……

2 然而, 冬來卻在他那個叫做鵝脖灣的小村子做了一名小學教師, 且至今未娶 ,固守著三尺講臺 ,一個人過著日頭東升西落的日子。

3 鵝脖灣因黃河在村南繞了一個很大的像鵝脖一樣的彎兒而得名。這個被大堤圈在河灘里的村子只有八十多戶人家，四百多口人。汛期一來，河水一漫灘，這兒就成了一個四面環水的孤島。現在鵝脖灣人巴不得早一天離開這個孤島，融入外面的世界。

4 尤其孩子們上學是個大問題。村子太小，沒有學校，水一上來，孩子們就得一天兩趟讓大人劃著船接來送去，才能到大堤外的村里去讀書。很多不負責任的或無力應付的家長就眼看著自己的孩子慢慢地變成大字不識一個的“睜眼瞎”。

5 冬來因為那條殘腿，盡管學習很好也沒能去上大學。死了這份心后，他回到村里，往村支書家里跑了幾趟，居然辦起了一個學校。從一年級到五年級，全村收了七十多名學生。支書又從村里選了一名高中生給他做幫手，借用了鄉鄰們的閑房子，全村人興高采烈地放了幾大掛鞭炮，“鵝脖灣小學”就算開課了。

6 盡管冬來被鄉親們封為“校長”，但在教管部門卻沒“名分”，他最多算個“編外”民辦教師。冬來也不允許孩子們喊他“校長”。所以，一站到講臺上，下面幾十張小嘴里喊出來的仍是:“老師好——”

7 冬來曾經有過女朋友，是我們班當年很崇拜他的一個女同學，叫香荷。香荷長得很漂亮，學習成績和冬來不相上下。她爸爸在新鄉是個什么廠的科長，她畢業后沒幾年就隨父母進城了。

8 香荷的父母堅決不同意她和東來在一起，放出話來說:“腿不得勁吧，只要女兒喜歡他，俺也不干涉她的選擇。但一家人好不容易熬到城里了，決不能讓女兒再嫁到黃河灘！”香荷和父母挺了三年，父母終于妥協了，但要求冬來必須和女兒一起到新鄉來。于是，香荷便心花怒放地趕到了鵝脖灣……

9 得知冬來要和香荷進城了，鄉鄰們都挨家挨戶地請他們，準備為他們送行，但幾十個孩子卻不依不饒。香荷不管走到哪里，總覺得背后有孩子們的目光跟著她，像刀片一樣在她身上劃。

10 冬來每頓飯都在鄉鄰家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就光說大實話：“俺舍不得離開孩子們哪！可俺沒法呀！除了香荷,誰看得上俺呀！”他數落一陣就朝那條殘腿上又掐又擰的，香荷拉都拉不住，于是，香荷哭，冬來哭，鄉親們哭，圍在院子里的孩子們也跟著哭……

11 終于要離開那個孤島了，全村的鄉親們都來送。倆人上了木筏子卻走不掉，因為沒有船槳！支書罵罵咧咧地差人找，找遍了全村也沒見到一個。后來才知道，孩子們早趁著天黑，把所有的船槳都偷走，一把火燒了！

12 無奈，支書吩咐幾個小伙子鳧水把冬來和香荷坐的小船拖到對岸。倆人噙著淚和大家道別。

13 岸上的幾十個孩子一直抽泣著，這會兒都號啕大哭起來。突然，不知哪個女孩子沙著嗓子哭喊:“老師，您別跟那個女的走啊——等俺長大了，俺給你當媳婦！”

“俺也給你當媳婦！”

“俺嫁給你！”

“俺們都嫁給你！”

十幾個女孩子撕心裂肺地哭著、喊著,剛剛離岸的冬來愣住了……

14 最終，冬來還是被孩子們留住了，他固守著鵝脖灣小學的三尺講臺，孤身一人迎接著日頭東升西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