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海濱
“和平將軍”張治中
文/周海濱

張治中,人稱“和平將軍”。蔣介石八大金剛之一。作為蔣介石的心腹重臣,張治中長期置身于國民黨最高決策層。同時,張治中又以其獨特的身份與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國共產黨主要領導人交誼深厚。毛澤東稱“他是三到延安的好朋友”,“是真正希望和平的人”。
張治中,這位唯一沒有同共產黨打過仗,唯一敢對毛澤東、蔣介石多次直諫的國民黨高級將領,到底經歷了怎樣的“國共”往事?
1932年1月28日深夜,駐滬日軍借口一名日軍失蹤,向上海第19路軍發起猛攻。以蔣光鼐為總指揮、蔡廷鍇為軍長的19路軍主動回擊,“一二八”淞滬抗日的戰幕慘烈揭開。
此時,蔣介石已經退職下野。1月29日晨,蔣介石獲知事變頗為意外,他在日記中說:“聞昨日對上海日領事要求已承認,彼已滿足,且表示傍晚撤兵,何乃至午夜又沖突也。”同時,蔣介石判斷“倭寇必欲再侵略我東南乎,我亦唯有與之決一死戰而已。”
他發出一道通電,電文中稱:
“我十九路軍將士既起而為忠勇之自衛,我全軍革命將士處此國亡種滅,患迫燃眉之際,皆應為國家爭人格,為民族求生存,為革命盡責任,抱寧為玉碎,毋為瓦全之決心,與此破壞和平,蔑棄信義之暴日相周旋。”
此時,身在南京的國民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教育長張治中心急如焚,他說:“中央部隊散在各地,而因蔣下野,群龍無首,一時未易集中。”
同時,他對19路軍的處境十分清醒:19路軍孤軍在滬作戰,決不能久持,應該予以增援。
2月初,蔣介石在浦口會晤張治中。
張治中向蔣介石請戰:“我們中央的部隊必須參加淞滬戰斗才好,如果現在沒有別的人可以去,我愿意去。”
蔣介石馬上讓何應欽調動散駐在京滬杭的第87師、88師、中央教導團,合編為第5軍,任命張治中為第5軍軍長兼第87師師長,率部開滬參戰。
2月16日,在淞滬抗戰第19天后,第5軍軍長張治中登上抗日戰場。在出發赴抗日前線前的15日深夜,他起身開窗戶、面向故鄉寫下一封遺書:“正是國家民族存亡之秋,治中身為軍人,理應身赴疆場荷戈奮戰,保衛我神圣領土,但求馬革裹尸,不愿忍辱偷生,如不幸犧牲,望能以熱血頭顱喚起全民抗戰,前赴后繼,堅持戰斗,抗擊強權,衛我國土……”第二天出發前,張治中將這封遺書交給了摯友陸福廷。
張治中自2月18日率第5軍進駐劉行鎮,接替19路軍部分防地開始,直至5月5日上海停戰協定簽訂,經歷了數十次大小戰斗。廟行一役將日軍第9師團和久留米混成旅團的精銳殲滅殆盡,廟行、江灣間,敵尸堆積如山,達三四千具之多。中外報紙,也一致認為此役是滬戰中我軍戰績的最高峰。
多年以后,張治中回憶起這次生平第一次反抗外敵之戰說:“這一役犧牲是應該的,生還算是意外的了。”
1935年,20歲的張素我獨自登上了一艘輪船,來到英國西南大學學習教育。此前,張素我是南京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學生,她還沒有畢業就離開了這所聲名赫赫的學校。沒想到的是,兩年后她再度肄業,回到了國民黨高官避之不及的戰火中國。
“我還沒有畢業,父親就發了多封電報要我回國。”正在英國留學的張素我滿心歡喜等來的家書,卻是口氣嚴厲的電報。
張治中告訴女兒,此時的中國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令她迅速回國投入到抗日救亡運動當中去。
張素我回憶起當時的感受說:“我怎么也得讀完我的學士學位再回來,當時是這樣想的。可是我父親一定讓我中斷學業,回來參加抗戰。”
1937年的8月,張素我中斷學業回到中國,迎接她的不是父親慈祥的笑臉,而是空前慘烈的“淞滬會戰”。
“來接我的人說,你爸爸現在在蘇州那里準備戰斗了,要到前線去了,你趕快到蘇州去看一眼你爸爸。”8月11日,張素我在蘇州見到闊別兩年的父親后,“父親叮囑我速回南京幫助母親,照顧好弟弟妹妹。當天晚上張治中便率部赴滬作戰。”12日,張素我到了南京,家里也知道父親要上戰場,“但沒想到第二天,戰爭就爆發了。上海頓時變成了戰場。我在南京待了兩個多星期,母親決定和我帶著弟妹們一起遷往安徽老家”。
從1937年8月13日到9月23日,張治中不分晝夜指揮大戰,以致體力疲憊到不堪想象的地步,加上在蘇州遭到蔣介石的指責而精神苦悶。張治中決心致函蔣介石辭職,含淚告別將士離開了戰場。
在十年“內戰”期間,“國共”兩黨兵戎相見,軍事斗爭日趨激烈。為了避免與“中共”作戰,不違背自己的救國宗旨,張治中主動請調中央陸軍軍官學校任教。
1938年,張治中出任湖南省政府主席,他恢復了與“中共”隔絕了十年的友誼關系,在湖南維護與“中共”的合作關系。當時徐特立是“中共”派駐湖南的代表,周恩來、葉劍英也常去長沙。張治中在湖南任內期間,與中共領導人融洽相處,“即有小事故,我們也能開誠布公。”
“皖南事變”發生后,他向何應欽陳述意見,認為“對共產黨問題,應有冷靜之考慮,慎重之措施,勿任有成見而好沖動者為無計劃、無限制之發展”。在國民黨研究“皖南事變”善后處理辦法的會議上,他因反對撤銷新四軍的番號激怒白崇禧,質問他:“你身為政治部長,如何能說此種話!”
1946年2月25日,馬歇爾、張治中、周恩來在重慶簽訂軍事方案,在討論的過程中,出現一個小插曲。在整編數字方面,“中共”初步要求16個軍48個師,而蔣介石則始終堅持“12師之數,乃中央所能允許之最高限度”。最后“中共”讓步,希望整編成24個師,最少20個師。張治中特別同蔣介石作了長談說:“‘中共’本來擁有正規軍100萬,民兵200萬,現在愿意從48個師的要求降為24個師,最少20個師,是很大的讓步,我們是可以考慮接受的。”還特別指出:“國軍整編后縮成50個師,僅指陸軍,此外還有海軍、空軍,陸軍中還有其他兵種如憲兵、工兵、炮兵、輕重兵等,‘中共’是沒有的,我軍始終占極大優勢,希望到此達成協議吧。”兩人正爭得面紅耳赤,蔣介石的隨從參謀皮宗敢陪同馬歇爾進來。馬歇爾見狀甚為驚訝地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蔣介石氣憤地說:“我正在和共產黨代表談判!”

1945年10月11日毛澤東和張治中在延安機場
抗戰勝利后,蔣介石三次電邀毛澤東到重慶共商國事。張一純說,“早在1943年夏季的某一天,蔣介石就突然約父親去說:‘我想請毛澤東到重慶來,你覺得好不好?’”張治中曾對此回憶說:蔣介石隨后就親筆寫一封給毛澤東的信交我。此時,恰逢林彪即將回延安,我在家為其餞行,那天晚上就把信交給了林彪。
在毛澤東應邀到重慶之前,“國共”雙方實際上早有接觸。1944年5月,國民黨方面派張治中、王世杰為代表與“中共”方面派出的代表林伯渠、林彪等,相約到西安談判,這是毛澤東到重慶談判的前奏。
毛澤東來重慶前,張治中陪周恩來到桂園看房子。那時,年幼的張一純非常好奇,跟在他們身邊邊走邊看。在看房過程中,張治中告訴周恩來:“為了保證毛先生的安全,我決定派政治部警衛營的一個手槍排擔任警衛工作。”周恩來聽后略作沉思,說:“這樣一來,發生任何事情,責任都是你張治中的。我建議,你把這個責任推給重慶的警備司令。你的人可以換成便衣,做內部保衛。”
張一純說,父親深感這位老朋友的信任和良苦用心,采納了周恩來的建議。
張治中帶著秘書、參謀、副官和廚師搬往復興關(舊稱浮圖關)的梅園暫住,讓夫人遷往山洞鄉下。張一純和妹妹素久是年紀最小的兩個孩子,正在德精小學上學,“因學校就在桂園附近,所以沒有搬走,與工勤人員暫住進平房”。
除調來一名廚師外,其余都是桂園原有人員。毛澤東從機場來到桂園,先在客廳休息。
毛澤東在桂園期間和周恩來住在樓上,王炳南則住在樓下客廳后面一小間里,外人進樓、上樓,都需經王炳南安排和陪同。
桂園是“國共”雙方代表的談判地,除了白天談,更多的是在晚間談,還經常談到午夜。
桂園也是國民黨特務猖獗活動的場所。他們在桂園盯梢,有的化裝成小販、有的打扮成人力車夫、有的在桂園傳達室打聽來見毛澤東的人士。
“雙十協定”簽訂后,基于毛澤東回延安的空中安全,張治中又親自伴送毛澤東坐專機回到延安。張素初曾回憶說,“后來聽說路上曾出現險情。(我)來美后,80年代任職于紐約《中報》,該報社長傅朝樞先生告訴我,他曾當過山西省軍閥閻錫山的機要秘書,見到一份機密文件,計劃在毛澤東回程路上經過西安時,對他下手,后因父親陪同未能執行。”
“這是父親第二次到延安,此后他每次到延安時,毛澤東都親自迎送,并為他舉辦盛大的歡迎晚會。”張一純說。
第二天,張治中等飛返重慶時,毛澤東親自到機場送行,并送上延安特產:皮筒、精毛線、粗呢、紅棗等。在去機場的路上,毛澤東和張治中同乘一輛汽車,毛澤東說:“你對和平的奔走是有誠意的。”
張治中問:“怎見得?”毛澤東說:“有幾件事情可以證明:第一件是你把《掃蕩日報》改為《和平日報》;第二件是康澤辦的一個集中營被你撤銷了。”
1946年3月4日下午,馬歇爾、張治中、周恩來組成的軍事3人小組從綏遠乘飛機抵延安。
在延安機場,毛澤東陪同馬歇爾、張治中、周恩來一起檢閱延安衛戍司令部儀仗隊。“在當晚的歡迎晚會上,父親對毛澤東說:‘將來你們寫歷史的時候,不要忘了寫上一句,張治中三到延安。’”
張治中講完話走下臺回到座位時,毛澤東對他說:“你將來也許還要四到延安,怎么只說三到呢?”張治中說:“和平實現了,政府改組了,你們就搬到南京去。延安這地方不會再有第四次來的機會了。”毛澤東說:“我們將來是要到南京去的,聽說南京很熱,我怕熱,希望長住在延安,開會再到南京去。”張治中回憶說:“我三到延安,他(毛澤東)每次都親自到機場迎送,和我懇切談話,還舉行歡迎晚會,請我講話。”
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有一次請張治中吃飯,他指著張治中對同桌的人笑著說:“他是三到延安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