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來全 楊 忠
(東北師范大學,長春,130024)
Eye與“眼/目”多義現象的認知對比分析①
宋來全 楊 忠
(東北師范大學,長春,130024)
本研究以范疇、轉喻和隱喻為中立項,雙向、綜合對比 eye與“眼/目”的多義現象,旨在揭示它們詞義延伸過程中的英漢認知思維異同。結果顯示:(1)它們詞義延伸的認知機制基本相同,即都以轉喻、隱喻為主要途徑,并且以“基于轉喻的隱喻”為主導模式;(2)詞義延伸具有心理現實性;(3)從原型義到邊緣義,基于“眼”概念的轉喻、隱喻映射范圍有六大方面,英漢認知差異主要表現為三種類型:a.與宗教、文化傳統密切相關的映射;b.與生活環境、生活習慣密切相關的映射;c.與觀察事物的角度相關的映射。
多義現象,認知,對比分析
認知語言學認為,概念和意義的形成基于人類的感知體驗。眼,作為人類最重要的感知器官之一,為概念和意義的形成提供了視覺體驗基礎。早在古希臘,柏拉圖就提出了視覺的優先性,將其視為感知的典范,并論述了兩種視覺器官“肉眼”(感覺)與“心靈之眼”(理智)的重要性。之后,亞里士多德、阿奎那、笛卡兒、黑格爾、阿恩海姆、胡塞爾等也都承認視覺的優先性,形成了西方文化中的“視覺中心主義”傳統(王桂亭 2009)。在中國,也早就有“百聞不如一見”、“眼見為實,耳聽為虛”等觀念。甚至還有人做了實驗,認為 83%的人類知識來自于眼睛(姚淦銘 2008:21)。人類認識活動從一開始似乎就是要將這個世界透明化、可視化。另一方面,在語言表達中,“眼”為基本范疇詞,其一詞多義現象非常普遍。因此,透過“眼”的多義現象來對比英漢認知思維異同,是非常有意義的。
近年來,國內外已經有學者開始關注視覺詞的多義現象 (如 Sweetser 1990;Sj?str?m 1999;王文斌、周慈波 2004等),且取得了一定研究成果。但總體來看,主要是對視覺動詞的多義性的認知研究,而對視覺名詞的研究頗少。本研究試圖從認知的角度出發,以范疇、轉喻和隱喻為中立項,雙向、綜合對比英漢視覺名詞 eye與“眼/目”的多義現象,探討其詞義延伸過程中的英漢認知思維異同。首先,對比分析 eye與“眼/目”的多義范疇;其次,探討其詞義延伸途徑上的英漢認知異同;最后,綜合對比在詞義延伸過程中基于“眼”的概念映射域,分析英漢認知思維的異同。本研究的語料主要來源于英漢單、雙語詞典(其中OED,Online Etym ology D ictionary和《辭源》為歷時詞典)和英語和漢語在線語料庫(BNC和 CCL語料庫)。詞典可用來考察多義范疇中詞義歷時演變、延伸的認知理據性,語料庫包括了詞語在現實語境中的使用情況,結合使用有助于全面地分析詞語的喻義。
根據認知語義學,一個詞就是一個概念范疇,其多個義項構成一個輻射語義范疇。范疇具有向心性,其成員之間存在隸屬度的差異(楊忠、張紹杰 1998)。所以,語義范疇中有原型義 (prototypical sense,也稱為常規義)與邊緣義 (peripheral sense)之分。另一方面,范疇的開放性說明語義范疇的邊緣是模糊的,邊緣義隨著社會的發展和人類認知需求的增多也在不斷變化、增加。但這種動態性并不影響我們對詞義的整體把握。Evans和 Green(2006:331)提出,詞匯概念范疇具有同樣的結構:比較典型的詞義離原型義較近,反之較遠;這種結構可以用輻射狀藤架結構圖 (Radial Lattice Diagram)來表示 (參見 Evans& Green 2006:332)。

圖 1 Eye的語義藤架結構圖(語義網絡)

圖 2 “眼”的語義藤架結構圖(語義網絡)

圖 3 “目”的語義藤架結構圖(語義網絡)
我們依據該語義藤架結構圖,構建了 eye(圖 1)、“眼”(圖 2)和“目”(圖 3)的語義網絡圖,以便能更直觀地展示其各個詞義之間的關系。另外,為了能更全面地把握它們的語義范疇,本研究不但考察了它們在各詞典中明確列出的單個義項,還分析了它們在詞組、短語、習語(成語)中的語義。因為這些語義與其他單個義項共同構成了它們的多義范疇②。例如,“turn a blind eye to”中 eye與原型義“the human organ of sight”相區別,但所表達的也不是純粹的 (原型義 )“notice/attention”之義,而是與“turn”和“blind”一起共同構建了“attitude of ignoring”的態度含義,而且這種意義相對固定,根據我們的常識就能理解。所以本研究認為“attitude of ignoring”也應該是 eye多義范疇中的一個義項。
需要指出,在以上各圖中,符號“●”代表 eye和“眼/目”在詞典中的單個義項及其在詞組、短語或習語中所包含的具體義項;大的實心圓代表原型義(prototype)。“○”代表一個語義群 (cluster),在圖中只起范疇標記的作用,而非具體的義項。這是因為有些義項因為共同屬于一個語義群范疇而相互聯系。“→”代表詞義延伸的可能性路徑,箭頭代表延伸方向。各圖中的各個義項以及語義群范疇請參見附錄 1、附錄 2和附錄 3。
對比圖 1、圖 2和圖 3,不難看出,eye與“眼/目”多義范疇內各詞義并非孤立的,而是呈鏈鎖與輻射狀延伸,形成交織的語義網絡。那么,這些詞義延伸背后的理據是什么呢?英漢是否一致?
Sweetser(1990:19)認為,“隱喻是語義演變的主要構造力 (structuring force)。”隱喻將兩個認知域聯系起來,比如較具體的視力域(V IS ION)與抽象的知識域(KNOWLEDGE)。這也就解釋了 eye從中心義“vision”(附錄 1:5)到邊緣義“knowledge/experience”(同上:5.B.2)延伸的理據性關系。然而,中心義“vision”與原型義“human organ of sight”之間又是什么關系呢?顯然,視力是眼的功能之一,二者是同一認知域內部分與整體的關系。轉喻作為另外一種人類普遍的認知機制,是建立在同一認知域內的鄰近性關系之上的。因此,二者之間的聯結是轉喻思維的結果。這樣一來,eye從原型義“human organ of sight”到邊緣義“knowledge/experience”的延伸,實際上是隱喻與轉喻互動的結果。Goossens(2003:361)稱這種互動模式為“基于轉喻的隱喻”(metaphor from metonymy)。
通過對比分析 eye與“眼/目”多義范疇內的詞義理據關系,本研究發現,英漢詞義延伸都是以隱喻和轉喻為主要認知理據,并且“基于轉喻的隱喻”模式起主導作用。例如,在 eye的 53個延伸義中 (附錄1),通過“基于轉喻的隱喻”模式延伸出的詞義有 24個(5.A;5.B.1;5.B.2;5.C;5.D;5.E;6;7;9;10.A; 10.B.1;10.C;10.D;10.E;10.F;10.G.1;10.H.1; 10.I;10.J;11;12.A;14.A;14.B;15.A),占 45%;轉喻延伸義有 14個 (2;3;5;5.B;8.A;8.B;8.C;10; 10.B;10.G;10.H;12;14;15),占 26%;隱喻及其他延伸義占 29%.在“眼”的 39個延伸義中 (附錄 2),通過“基于轉喻的隱喻”模式延伸出的詞義有 18個(3.A;3.B;6.A;6.B.1;7.B;7.C;7.D;7.E;7.F; 7.F.1;7.G;7.H;7.I;7.J;8.A;9.A;10.B.1; 10.C.1),占 46%.在“目”的 44個延伸義中(附錄 3),更為明顯,“基于轉喻的隱喻”延伸義有 25個 (2.A; 2.B;2.B.1;2.B.2;2.B.3;2.C;2.D;2.E;2.F;2.G; 2.H;2.I;2.J;2.K;2.L.1;2.M;2.N;5.A;5.B;5.C; 5.C.1;6.A;7.A;11;11.A),占 57%.
以上結果說明了英漢兩種語言在 eye與“眼/目”的詞義延伸上具有普遍共性。然而,這種跨語言的認知共性在現實生活中是否是自然的、心理真實的?
為了探究其詞義延伸的心理現實性問題,我們進行了一項有關 eye、“眼”、“目”等人體器官名詞的新詞義創造的中美問卷調查。在給美方受試者的問卷中,列出 eye、head、face等人體器官名詞的基本義項(OALECD中的單個義項),讓受試者任意創造出一個新的義項;在給中方受試者的問卷中,列出“眼”、“目”、“頭”、“臉”等人體器官名詞的基本義項(《現代漢語詞典》中的單個義項),讓受試者任意創造出一個新的詞義。美方受試者共 60人:成年人(18歲以上)30人,來自來華講學的美籍教師;未成年人(15-18歲)30人,來自美國某州某中學的學生。中方受試者共 60人:成年人 (18歲以上)30人,來自中國某大學的大學生;未成年人 (15-18歲)30人,來自中國某中學的高中生。問卷分析方法按照五個類別或標準進行:隱喻、轉喻、隱喻與轉喻互動、與詞典中義項重復和未作答、其他。
英語受試者給 eye創造出的新義有“protection”、“spy on someone”、“ball in your head”、“to analyze something you see”、“sunk-in in spheres”、“to poke eyeswith 2 fingers”、“The Eye of the Tiger”(指由史泰龍主演的一部電影)等等③。中方受試者給“眼”創造出的新義有“靈魂”、“識破、看透”、“窗戶”、“NBA比賽的攝像機”、“望遠鏡”、“放電”、“植物的根部”(偏旁“目”通“木”)等;為“目”創造出的新義有“將物體三等分”、“有幫助的,一步步高升”、“鏡子”、“帥氣:眉清目秀”、“仔細觀察”等等。
這里以對 eye的“protection”義、“眼”的“靈魂”義和“目”的“將物體三等分”義的分析為例,扼要介紹一下分析過程。“protection”是有關人際或事物關系的認知域,與人體器官眼認知域構成隱喻映射關系,同時它又是建立在轉喻義“watch/look”基礎之上的,因此這種詞義創造或延伸是隱喻與轉喻互動作用的結果。抽象的“靈魂”認知域與具體的視力器官眼認知域之間是典型的隱喻映射關系,所以從“眼”到“靈魂”義的創造或延伸是隱喻思維的結果。“將物體三等分”這個經驗過程認知域與人體器官眼認知域之間是隱喻關系,但是,該詞義創造或延伸方法是通過對漢字符號進行“比類取象”而推理分析的。Radden和 K?vecses(1999:24)提出,符號與概念之間是一種“FORM FOR CONCEPT”的轉喻關系。因此,這種詞義創造或延伸也是隱喻與轉喻思維互動作用的結果。
我們對 eye、“眼”、“目”的問卷答案進行了個別訪談和深入分析,結果如表 1、表 2和表 3所示。需要說明一下,美方受試者為60人,發出問卷60份,但實際收回 58份。表中類別指對問卷答案進行分析的五大范疇標準:隱喻、轉喻、隱喻與轉喻互動、與詞典中義項重復和未作答、其他。數量指某一類別在分析結果中的數量。比例為該數量在總數中所占的比重。

表 1 對 eye的問卷答案的分析結果

表 2 對“眼”的問卷答案的分析結果

表 3 對“目”的問卷答案的分析結果
從以上分析結果可以看出,英漢受試者都主要是通過隱喻、轉喻思維來延伸、創造新義的,并且都以轉喻和二者互動為主要方式。這就從一個側面證明了英漢民族在詞義延伸、創造上既有心理現實性又有跨語言的認知共性。英漢差異主要表現在認知思維的民族性特征④上。漢字是表意的組合符號,是中國文化“援物比類,比類取象”的意象思維心態的產物 (張維鼎 2007:90)。漢字思維中還有以部分代全體、舉偏而賅整體的類推思維方式 (姚淦銘 2008: 236).所以,15%的漢語受試者是通過對漢字符號“目”,6.7%是通過對符號“眼”,進行拆分或取象來組合、創造新義的,而非通過“目”或“眼”的具體詞義來創造或延伸新義。這種情況在美方問卷答案中很少見。這種詞義延伸的方式體現了漢語文化中特殊的漢字認知思維模式。
在 eye與“眼/目”的詞義延伸過程中,從原型義“肉眼”到邊緣義“心靈之眼”(mind’s eye)、“情感/態度”等,英漢民族基于“眼”的概念映射域大同中亦有小異。“大同”說明了人類體驗認知的普遍共性,而“小異”則體現了英漢認知思維上的民族性特征。從總體上來看,英漢“眼”的映射范圍主要包括了六大方面的經驗域,在覃修桂 (2008)所總結的四個方面的基礎上多了兩個經驗域:1)知識/智力域,如“見識”(附錄 1:5.B.2)、“鑒賞力”(附錄 2:6.A)等;2)情感/態度域,如“興趣/愛戀”(附錄 2:7.C)、“態度”(附錄 3:2.D)等;3)社會/事物關系域,如“報復/懲罰”(附錄 1:6)、“事物的關鍵所在”(附錄 2:3.B)等;4)空間/時間域,如“center”(附錄 1:16.B.2.1)等;5)特征/屬性域,如“eye-catching”(附錄 1:10.I)等;6)經驗過程域(eye/眼/目表示動作過程),如“打量”(eye用作動詞)、“示意”(目用作動詞)等等。具體來講,英漢共享的概念映射有:眼喻見識、眼喻情感/態度、眼喻人、眼喻似眼之物 (形狀、功能)等等,不勝枚舉。這里我們主要談一下差異。
Eye所特有的概念映射有:1)眼喻報復/懲罰,如“an eye for an eye”出自《圣經》。現代漢語中雖然也有這樣的表達,但屬舶來品;2)眼喻強烈意愿/犧牲,如在英語中要表達愿意不惜一切去做成某事可以說“to give one’s eyes to do”(Bertie would give his eyes to go with you,OED).漢語中常用“心”來表達強烈意愿,如“死心塌地”、“鐵了心”等。所以,若把上面這句英文翻譯成“貝蒂想要跟你走,他寧愿挖出雙眼”就貽笑大方了;3)眼喻計劃/打算,如“Since she left school,she’s had an eye to marriage(引自覃修桂2008:40)”.漢語“放眼/著眼”雖有打算之意,但與之不完全對應;4)眼喻感嘆語氣,如附錄 1:13;5)眼喻天真的想法,如附錄 1:15.A;6)眼喻魚群/礦藏/肉片等的中心部分,如附錄 1:16.B.2;7)眼喻面包/奶酪上的孔,如附錄 1:16.B.5;8)眼喻繩眼環 (航海用語),如附錄 1:16.B.6,漢語“繩眼”一般指物體上用來穿繩的孔眼;9)眼喻重要城市等,如附錄 1:16.C.漢語多用“心”來表達,如“北京是中國的政治文化中心”;10)眼喻 (船舶、港灣的)前部/(廣告等的)上部,如附錄 1:16.D.1/16.D.2.漢語“榜眼”雖有空間義,但它是用來表示名次或稱號的;新聞、廣告等的頂部我們常用“頭/眉”來表示;11)眼喻警覺/意識(明知后果如何),如附錄 1:5.E;12)眼喻心靈/精神/沉思,如附錄 1:11;13)眼喻看事物的角度(法律/邏輯等角度),如“in the eye of(the) law,logic (OED)”等。
“眼/目”特有的概念映射:1)眼/目喻時間(由空間構建的),如附錄 2:8.A和附錄 3:6.A.英語是通過動作“eye-wink”來構建時間概念的,如附錄 1: 14.A;2)眼喻數量,如附錄 2:5;3)眼喻戲曲節拍/圍棋中被包圍的空白處,如附錄 2:2.A.2;4)眼喻被動的情態(聽憑),如附錄 2:7.D;5)眼/目喻言語、評論,如附錄 2:9.A和附錄 3:5.C;6)眼喻事物關系,如附錄 2:3.B;7)眼喻其他孔狀器官,如“耳朵眼”、“肚臍眼”等;8)眼喻福分,如附錄 2:7.H;9)眼喻記憶,如附錄 2:7.G;10)眼喻線索、見證 (指物體),如附錄 2:10.C.1;11)眼/目喻閱讀、學習活動,如附錄2:7.I和附錄 3:2.C;12)眼喻突出的狀態,如附錄 2: 12;13)目喻索引、范疇標記,如附錄 3:4;14)目喻品行/品德,如附錄 3:2.N;15)目喻人際關系/行為過程,如“目送(送別)”、“目指氣使(役使)”等。
綜上,eye和“眼/目”的概念映射差異主要可分為三種類型。一是與宗教、文化傳統密切相關的映射,如英語中“眼喻報復/懲罰”、“眼喻重要的人”(apple of one’s eye源自《圣經》)。在心靈、精神等更為抽象的領域,eye的概念映射要比“眼/目”豐富、廣泛得多,如“眼喻心靈/精神/沉思”、“眼喻看事物的角度(法律/邏輯等角度)”等,這或許與西方的“視覺中心主義”哲學傳統有關(柏拉圖之后的視覺中心主義將視覺視為感知的典范、有關真理的知覺)。漢語中“眼喻品評”、“目喻品行/品德”則是中國典型的以人為本的教育文化傳統的體現,屬主體型的傳統思維模式。二是與生活環境、生活習慣相關的映射,如英語中有“眼喻魚群/礦藏/肉片等的中心部分”、“眼喻繩眼環(航海用語)”、“眼喻 (船舶、港灣的)前部/(廣告等的)上部”、“眼喻面包/奶酪上的孔”等等,充分說明了英語民族的海洋型生活環境以及肉食、牛奶面包等飲食習慣。而漢文化則屬大陸農耕型,在“眼/目”的概念映射上也有所反映,比如“眼喻突出的狀態”來自《考工記》中對農耕、戰爭的陸地運輸工具“車”的構造的描述。再如漢字“省”,是會意字,即“屮(chè)(草木初生)”與“目”的組合,表達了“種植時作物初生,必數次視察”之義 (姚淦銘 2008: 237)。這也是漢民族農耕生活的一個生動寫照。三是與觀察事物角度相關的映射,漢民族側重從整體的視角來觀察事物,比如從整體視角來看待人體各器官之間的關系,用“眼”來表達諸多其它孔狀器官,如“耳朵眼”、“肚臍眼”、“鼻窟窿眼”⑤等;將人體與天地自然視為有機整體,于是有了“人天同構”、“天人合一”的觀念以及“天眼”、“天有日月,人有兩目”等語言表達。然而,相比之下,英語民族則傾向個體認知。
認知語言學家Langacker(2007:125)認為,“意義通過概念化(conceptualization)得以識別 (identified),而概念化又源于人類的體驗和其他想象”。英漢民族生活在不同的物質世界、社會世界和精神文化世界,人們的生活體驗雖有共性但也有很多差異。所以,語義、概念具有普遍性的同時也兼有諸多民族性特點。
英漢民族雖具有相同構造的肉“眼”,且享有諸多相似的視覺體驗和基于這些體驗的認知共性,但囿于不同的文化、環境,還具有很多基于不同視覺體驗的認知思維差異。
本研究從認知的角度出發,以范疇、轉喻與隱喻為中立項,雙向、綜合對比了 eye與“眼/目”的多義現象,探討了其詞義延伸過程中的英漢認知思維異同。首先,eye與“眼/目”詞義延伸的認知機制基本相同,即都以轉喻、隱喻為主要途徑,并且以“基于轉喻的隱喻”為主導模式;其次,通過中美問卷調查證明了其詞義延伸具有心理現實性;最后,在其詞義延伸過程中,基于“眼”概念的轉喻、隱喻映射范圍有六大方面,英漢認知差異主要表現為三種類型:a.與宗教、文化傳統密切相關的映射;b.與生活環境、生活習慣密切相關的映射;c.與觀察事物的角度相關的映射。
本研究通過“眼”“管窺”了英漢認知思維的異同,同時也為詞義延伸的認知理據性提供了跨語言的佐證。至于其他人體詞多義現象的認知對比工作還有待進一步開展。本研究對于英漢詞匯教學和翻譯實踐也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附注:
①特此鳴謝 GeorgeDenhartigh夫婦在美國為我們完成了文中有關美方問卷調查的任務;美國西儲大學 Todd Oakley教授也接受了我們的問卷調查并提出了寶貴意見;河南大學張克定教授為我們提供了珍貴資料。
②根據 Tyler和 Evans(引自 Evans&Green 2006:342-343)有關義項確定與區分的兩大標準,一個語義要成為多義范疇中的一個獨立的義項,它既要與其他相關聯的常規語義(conventionalmeaning)相區別,還必須是在語境中相對獨立的 (context-independent),也就是說,不能是在語境中臨時生成的 (constructed on-line)語義模糊現象 (vagueness)。Eye與“眼/目”在它們的詞組、短語、習語 (成語)表達中的語義與其他常規語義相區別,且相對固定,儲存在人們的心理詞庫之中,所以我們把這些語義當作獨立的義項,納入到了它們的輻射語義范疇之中。
③需要獲取中美問卷全部答案者請與作者聯系。
④民族性與普遍性相對。楊忠 (2010:14)提出“語義的普遍性和民族性同時存在,普遍性存在于特殊性之中。”意義是人類對經驗進行識解的結果,認知思維同樣也兼有普遍性和民族性。
⑤英語中則用不同的詞如“hole”,“button”,“channel”等來表達,或者已經詞匯化,如“nostr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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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ognitive Contrastive Analysis of the Po lysem y of Eye and Yan/Mu,
by SONGLaiquan&YANG Zhong,
H030
A
1674-8921-(2011)06-0013-07
宋來全,東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08級在讀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認知語言學。電子郵箱:songlq634@ nenu.edu.cn
楊忠,東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功能語言學、認知語言學。電子郵箱:yangz@nenu. edu.cn
本研究為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英漢詞義范疇化對比研究”(項目編號:09YJA740015)和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英漢人體詞多義現象的認知對比分析”(項目編號:09SSXT019)的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 甄鳳超)
W ith the conception of category,metaphor and metonymy, this study undertakes a bidirectional and comprehensive analysis of the polysemous categories ofEyeandYan/M u,and purports to reveal the cognitive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cultures. The results are: (1)the cognitive mechanis ms of their meaning extension are almost the same,i.e.,mainly by means of metaphor and metonymy,with“metaphor from metonymy”as the predominant model; (2) (through a Sino-American questionnaire the study proves)their meaning extension has psychological reality;(3)from their prototypical senses to peripheral ones,the metaphorical and metonymical mappings based on the concept ofEYEcover six areas,and the cognitive differences are generalized into three major types:a)mappings closely related to religion and classical cultural modes;b)those connected with living environment and habits;c)those in correlation with observing perspectiv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