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芳,劉光偉,徐立然
(河南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河南 鄭州450000)
《素問·四氣調神大論》開篇即以四時氣象作類比提出了“四氣調神”的方法,曰:“春三月,此謂發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臥早起,廣步于庭,被發緩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生之道也。逆之則傷肝,夏為寒變,奉長者少……冬三月,此謂閉藏……此冬氣之應,養藏之道也。逆之則傷腎,春為痿厥,奉生者少。”[1]又曰:“夫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養陽,秋冬養陰,以從其根,故與萬物沉浮于生長之門。逆其根,則伐其本,壞其真矣。”“春夏養陽,秋冬養陰”,即春夏養生長之氣,秋冬養收藏之氣,這是《黃帝內經》從“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的中心思想出發,以天人相應的整體觀念為理論先導,從自然界四時陰陽之氣的規律性變化來探討機體生理、病因、病機及傳變等規律,以此指導中醫學預防養生及治療,是中醫學時間醫學思想的萌發[2-5]。本文從四時養生及四時用藥的角度,探討“春夏養陽,秋冬養陰”思想的指導意義。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天有四時五行,以生長收藏,以生寒暑燥濕風。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人生天地之間,必須依賴天地陰陽二氣的運動和滋養才能生存,正如《素問·六節藏象論》所說:“天食人以五氣,地食人以五味。五氣入鼻,藏于心肺,上使五色修明,音聲能彰。五味入口,藏于腸胃,味有所藏,以養五氣,氣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人的脈象表現為春弦、夏洪、秋毛、冬石,同樣是由于機體氣血對春夏秋冬不同氣候變化所做出的適應性反應,以此達到與外環境的協調統一。如果人們違背了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養生之道,就有可能產生病變,如《素問·四氣調神大論》曰:“逆春氣,則少陽不生,肝氣內變。逆夏氣,則太陽不長,心氣內洞。逆秋氣,則太陰不收,肺氣焦滿。逆冬氣,則少陰不藏,腎氣獨。”故人之養生,當順應四時陰陽調養五臟、陶冶精神、鍛煉身體。春夏是陽長陰消的階段,順應陽長的氣化趨勢養陽,效果就會比其他時候要好,所以春夏要養陽;秋冬是陰長陽消的階段,順應陰長的氣化趨勢養陰,效果就會比其他時候要好,所以秋冬要養陰。
春天陽長陰消,萬物生發,肝氣內應,養生之道在于養肝為主,養神志以欣欣向榮,“生而勿殺,以使志生”、“逆之則傷肝,夏為寒變,奉長者少”,少陽之氣不能上升。夏天太陽之氣當長而不能長,陽虛而里寒,產生洞泄之病;夏天是陽長陰消的極期,陽熱之氣旺盛,萬物茂盛,心氣內應,養生應以養心為主,機體的陽氣應適當外泄,使氣得泄。“逆之則傷心,秋為痎瘧”,秋天容易得寒熱往來的瘧疾之病,所謂奉收者少;秋天是陰長陽消的時候,秋天主收,萬物收斂,肺氣內應,養生應以養肺養陰為主,收斂神氣,早臥早起;逆之則傷肺,陽氣不收,不能奉養冬藏之氣,至冬陽氣不能潛藏,陰寒過盛,發生飧泄之病;冬天大地收藏,萬物皆伏,腎氣內應而主藏,養生應以養腎為主,早臥晚起,避寒就溫,以使陽氣閉藏,逆之則傷腎;至春天少陽之氣不生,肝臟虛而筋失其養,出現痿厥之變。
“春夏養陽,秋冬養陰”養生原則在指導四時用藥方面,正如李時珍《本草綱目·四時用藥例》所謂:“春月宜加辛溫之藥,薄荷、荊芥之類,以順春升之氣;夏月宜加辛熱之藥,香薷、生姜之類,以順夏浮之氣;秋月宜加酸涼之藥,芍藥、烏梅之類,以順秋降之氣;冬月宜加苦寒之藥,黃芩、知母之類,以順冬沉之氣。”春夏自然界陽氣升浮,久病陽虛之人當于春夏之際借自然界陽氣補機體不足之陽;秋冬陽氣潛藏,陰虛之人可用酸苦寒涼之藥補不足之陰,此即“順時補之”,是因時制宜的體現。另一方面,如《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曰:“司氣以熱,用熱無犯;司氣以寒,用寒無犯;司氣以涼,用涼無犯;司氣以溫,用溫無犯。”這是告誡醫者用藥勿犯四時寒熱溫涼之氣,即春夏慎用溫熱藥物,用熱遠熱;秋冬慎用寒涼藥物,用寒遠寒,此即“逆時瀉之”,同樣是因時制宜的靈活運用。那么,何時順時補之,何時逆時瀉之呢?縱觀《黃帝內經》之論及后世醫家之發微,可概括為“不足之病,順時補之;有余之病,逆時瀉之”兩句話[6-8]。下面分以四時闡述之。
春為陰中之陽,少陽,肝應春,其性主生發上升。若春時肝生發不及,則應促其生發之性以求天人相應而和,用藥方面即如李時珍《本草綱目·四時用藥例》所謂:“春月宜加辛溫之藥,薄荷、荊芥之類,以順春升之氣。”順其性為補,反其性為瀉,故不及者應順之,《黃帝內經》云:“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以辛補之。”又曰:“肝膽溫補涼瀉,辛補酸瀉。”反之,若肝氣本有余或肝陽素亢,或逢春時令生發太過,此時若再投辛溫之藥則猶抱薪救火,對此則應逆之瀉之,“亢則害,承乃制”,故當“以酸瀉之,以涼瀉之”。
夏為陽中之陽,太陽,夏氣通于心,此時陽盛于外而虛于內,若心不應時難以升浮陽氣或心陽本有不足則為不及,易生寒,此“逆夏氣則太陽不長,心氣內洞”。此時應順其性而養之,正如李時珍所謂:“夏月宜加辛熱之藥,香薷、生姜之類,以順夏浮之氣。”見之臨床,其機體陽虛內寒而生咳喘、泄瀉之病,遇冬遇寒則犯,可在夏季陽氣充盛之時以辛熱藥或溫灸之法補不足之陽,此即“冬病夏治”之意;反之,若心陽升浮太過則為心氣有余,可見邪熱熾盛之證,當遵《黃帝內經》“熱淫于內,治以咸寒,佐以甘苦”之意逆時瀉之。
土居中化,在時為長夏,在人之臟為脾胃。長夏為萬物所化之時,《周易·系辭下》云:“天地氤氳,萬物化醇。”故萬物之生化關鍵在天地之氤氳,即天氣下降、地氣上升相交之勢。若脾胃升降無權或因時升降不利,則陽不得降、陰不得升而成痞,治療當參李時珍所謂“長夏宜加甘苦辛溫之藥,人參、白術、蒼術、黃柏之類,以順化成之氣。”《傷寒論》所載辛開苦降之半夏瀉心湯類即為調其升降而設。
秋為陽中之陰,少陰,秋氣通于肺,若秋時人不與天地相應,應降不降,在胃家可有陽明經熱證、陽明腑實證,仲景白虎湯、三承氣湯即為胃降不及而設;若為肺降不及,《黃帝內經》謂:“逆秋氣則太陰不收,肺氣焦滿。”而致肺熱葉焦胸中脹滿之證,治療當遵《黃帝內經》所載“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以酸補之”、“肺大腸涼補溫瀉,酸補辛瀉”。李時珍云:“秋月宜加酸涼之藥,芍藥、烏梅之類,以順秋降之氣。”但若肺降太過,亦可為病。如《黃帝內經》曰:“肺苦氣逆,急食苦以泄之,以辛瀉之。”以辛瀉之,即取辛溫升散以防肺降太過,如吳鞠通杏蘇散,即“逆時瀉之”之類。
冬為陰中之陰,太陰,冬主沉藏,在臟應腎。藏者為陽氣潛降藏于下焦以奉陰精,若冬時腎沉藏不及,則“宜加苦寒之藥,黃芩、知母之類,以順冬沉之氣”、“腎欲堅,急食苦以堅之,以苦補之”。若冬令沉藏不及而生虛熱,則取六味地黃丸、知柏地黃丸促其沉藏,此“順時補之”之類。然冬令進補遠非苦寒滋陰一途,陽氣不足之人,冬季尤當慎用苦寒之品以免傷陽,即“用寒遠寒”,否則腎因過寒而水凝,水汽不騰化為燥象,此時之補,當遵《黃帝內經》中“腎苦燥,急食辛以潤之”,以辛散之藥散凝寒之弊,而水汽上蒸腎燥自解。仲景當歸生姜羊肉湯千年不衰,成為陽虛之人冬令進補之良方,如四逆湯、真武湯辛熱回陽更為醫家所習用。此“陽生陰長”之理,亦為因人、因時制宜之靈活運用。
綜上所述,“春夏養陽,秋冬養陰”是《黃帝內經》養生保健、防治疾病的指導思想,體現了“天人相應”的整體觀念,對指導預防治療有重要的意義[9-11]。但臨證用藥時不可一概理解為“春夏補陽、秋冬補陰”,當因人、因時、因地制宜,首辨機體陰陽氣血之盛衰,再參合時令,以藥物五味之偏,糾正機體陰陽氣血之偏盛偏衰,即“不足之病,順時補之;有余之病,逆時瀉之”。同時,還要參合地域因素,如“至高之地,冬氣常在;至下之地,春氣常在”,《素問·異法方宜論》曰:“東方之域,天地之所始生也……其治宜砭石……故圣人雜合以治,各得其所宜,故治所以異而病皆愈者,得病之情,知治之大體也。”三因制宜,靈活運用,方能指導臨床、指導人們日常保健,如此才能達到養生防病、健康長壽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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