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作峰,姜瑞雪,王 平,張六通
(湖北中醫藥大學中醫基礎理論(內經)教研室,武漢 430065)
怒作為七情之一,是一種不可忍受的負性情緒,對人的健康危害極大[1]。《內經》中有“怒則氣上”、“多陰者多怒”,“血有余則怒”,“肝病者,兩脅下痛引少腹,令人善怒”,“肝氣虛則恐,實則怒”,以及“忿怒傷肝”等大量涉及怒的內容,成為后世醫家發揮和完善中醫情志理論的基礎。由于怒對人體的影響以消極為主,所以研究制怒方法對于養生保健具有較大的理論意義和較高的實踐價值。本文試從《內經》原文出發探討制怒的方法。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天有四時五行,以生長收藏,以生寒暑燥濕風。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素問·天元紀大論》說:“天有五行御五位,以生寒暑燥濕風。人有五臟化五氣,以生喜怒思憂恐。”兩篇所說雖有出入,但喜怒生于五臟是其共同的認識,即五臟精氣導致情志的產生。
在《內經》的其他篇中,又分別從生理病理和預防的角度詳細論述了怒生于臟腑的具體機制。如《靈樞·五變》說:“黃帝曰:人之善病消癉者,何以候之?少俞答曰:五臟皆柔弱者,善病消癉。黃帝曰:何以知五臟之柔弱也?少俞答曰:夫柔弱者,必有剛強,剛強多怒,柔者易傷也。黃帝曰:何以候柔弱之與剛強?少俞答曰:此人薄皮膚,而目堅固以深者,長沖直揚,其心剛,剛則多怒,怒則氣上逆,胸中蓄積,血氣逆留,髖皮充肌,血脈不行,轉而為熱,熱則消肌膚,故為消癉。”這里雖然是以解釋消渴病的發病機理為主,但其中兩次提到“剛強多怒”,說明臟腑剛強是怒多的原因之一。《靈樞·本藏》說:“志意和則精神專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五臟不受邪矣。”將“悔怒不起”作為“五臟不受邪”的條件之一,從發病學的角度反證了怒與五臟的關系。
《內經》在強調怒生于五臟的同時,又闡述了怒與氣血的關系。《素問·調經論》曰:“血有余則怒,不足則恐”,指出血的多少分別是怒和恐的原因。同時,該篇還從氣血運行的角度論述了情志與氣血的相關性,如“血并于陰,氣并于陽,故為驚狂……血并于上,氣并于下,心煩惋善怒。血并于下,氣并于上,亂而喜忘”,指出氣血運行失常是驚狂、心煩、記憶力減退等情志異常的重要機制,其中“血并于上,氣并于下”可導致心煩善怒。《素問·四時刺逆從論》也說:“血氣上逆,令人善怒。”明代醫家江涵墩在《筆花醫鏡》中說:“怒氣泄則肝血必大傷,怒氣郁則肝血又暗損,怒者血之賊也”,從病理的角度強調了怒與肝血的關系。
一般認為,易怒屬于性格因素,因此易被激怒的人常一生不變,但也有一些人表現為階段性或周期性的易怒,這就說明制怒需要根據不同情況采取不同的方法,根據《內經》理論,筆者將制怒法歸納為以下幾種。
《內經》提出了用情志制怒的方法,后世稱之為“以情勝情”法。《素問·陰陽應象大論》和《素問·五運行大論》均有“怒傷肝,悲勝怒”的說法。其理論依據是,在五行學說中怒對應于肝和木,悲對應于肺和金,在五行生克關系中金克木,所以說“悲勝怒”。翁壽承在《吳醫匯講》中說:“肝為木臟,欲散而苦急。經曰:‘肝氣虛則恐,實則怒’,又曰:‘怒則氣上’。夫以將軍之官,至剛之臟,復以憤怒而助其氣,是急也,非散也,故曰傷也。若夫悲者,有所哀痛而然也。經曰:‘悲則氣消’,則當氣逆之時,適以此消氣者值之,謂之曰勝,誰曰不然。”在這一大段文字中,翁氏詳細解釋了悲勝怒的機制。對于“悲勝怒”的方法,張子和的描述則較為具體,即“悲可以治怒,以愴惻苦楚之言感之”。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東方生風……在臟為肝……在志為怒”,說明怒與肝具有不同于他臟的親和力。因此“肝病者,兩脅下痛引少腹,令人善怒”(《素問·藏氣法時論》)。此處所說的“肝病”其性質并不明確,《靈樞·本神》的表述就比較清楚,即“肝藏血,血舍魂,肝氣虛則恐,實則怒”。朱丹溪根據《內經》肝的生理病理特點提出“司疏泄者,肝也”(《格致余論》),后世醫家據此認為“易怒”屬“肝失疏泄”。《雜病源流犀燭》則更明確地指出:“治怒為難,惟平肝可以治怒,此醫家治怒之法也。”因此,從調整臟腑功能的角度來看,善怒者應從瀉肝著手,后世運用龍膽瀉肝丸、瀉青丸、丹梔逍遙散等治療肝火上炎之煩躁易怒,其理論依據當起源于此。
《靈樞·行針》說:“多陽者,多喜;多陰者,多怒”,說明個體陰陽的盛衰對喜怒的影響有不同的傾向性,陽氣多者熱情爽朗多喜樂,陰氣多者沉滯抑郁而多惱怒,此處言多陰者多怒。但在《素問·病能論》中,則根據狂證的表現,提出怒是陽氣盛的結果:“帝曰:有病怒狂者,此病安生?岐伯曰:生于陽也。帝曰:陽何以使人狂?岐伯曰:陽氣者,因暴折而難決,故善怒也,病名曰陽厥。”這種兩處結論不一致甚至相反的情況,在《內經》中并不鮮見,孟迎春[2]等提出的假說似可解釋這一問題,孟氏認為,憤怒和郁怒是人們發怒的兩種基本表現形式,前者是指怒而發泄,指向他人或他物,后者是指怒而不發,郁結于心指向自我。按照中醫理論的一般規律,多陰者之怒應屬郁怒,陽氣盛之怒應屬憤怒。
因此,從調節陰陽平衡的角度出發,制怒的方法可以分為兩種:一者,多陰者之郁怒,予疏理氣機,解除陰盛所致的抑郁沉滯狀態,可選逍遙散、柴胡疏肝散等;二者,陽盛所致的憤怒,應平抑上亢之陽,《內經》“使之服以生鐵落為飲”治療“陽厥”,其實已經反映了這一治療原則,后世運用黃連解毒湯、鎮肝熄風湯、礞石滾痰丸等治療煩躁、怒狂等,即是對《內經》理論的進一步發展。
《內經》還提出了邪氣導致多怒的觀點,如《素問·繆刺論》說:“邪客于足少陰之絡,令人嗌痛,不可內食,無故善怒,氣上走賁上。”指出“邪客于足少陰之絡”是“無故善怒”的原因,這里沒有明確說明是什么邪氣。但在《素問·風論》中則敘述較為明晰,說:“心風之狀,多汗惡風,焦絕善怒嚇,赤色,病甚則言不可快,診在口,其色赤。肝風之狀,多汗惡風,善悲,色微蒼,噎干善怒,時憎女子,診在目下,其色青”,說明心風和肝風均可導致善怒。由于后世醫家對于心風和肝風的認識有分歧,所以其直接的指導意義并不十分確定,但至少可以說明,以驅邪為手段能夠達到制怒的目,至于驅邪的具體方法則應以辨證施治為依據,靈活選擇與病證較為吻合的治療手段。
《內經》中還提到了易怒的針刺療法,如《靈樞·雜病》曰:“喜怒而不欲食,言益小,刺足太陰;怒而多言,刺足少陽”,其中“喜怒而不欲食,言益小”與脾虛肝旺,肝脾不調證吻合,刺足太陰經可以補脾虛,達到協調肝脾關系而制怒的目的;“怒而多言”與肝膽氣盛證一致,刺足少陽經可以疏泄肝膽之氣以制怒。
運氣學說是《內經》理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核心內容是討論不同年份的氣候變化規律,以及氣候變化對生物體,尤其是對人體生理、發病的影響,其中也有情志方面的內容,如《素問·氣交變大論》說:“歲木太過,風氣流行,脾土受邪。民病飧泄,食減體重,煩冤、腸鳴、腹支滿,上應歲星。甚則忽忽善怒……歲土不及,風乃大行,化氣不令,草木茂榮。飄揚而甚,秀而不實,上應歲星。民病飧泄霍亂,體重腹痛……善怒”,指出在“木太過”和“土不及”的年份,民眾均可出現“善怒”,提示在這兩類年份,人們應該注意控制情緒,最大限度地減少怒對健康的影響。
《靈樞·本神》云:“志意和則精神專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五臟不受邪矣。”這段話至少反映了兩個觀點,一是“志意和”是“精神專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的原因;二是要做到“五臟不受邪”,就要“精神專直,魂魄不散,悔怒不起”。這里的“志意和”就是說心態要保持樂觀從容,心平氣和,是修身養性的最佳境界,修身養性以減少發怒,應屬制怒諸法中之最佳者。
綜上所述,在《內經》理論中,怒的形成首先依賴于臟腑經絡,又以氣血陰陽作為物質基礎[3]。因此,怒作為一種不良的情緒刺激,對人體的損害就必然涉及到五臟六腑、氣血陰陽的多個方面。并且怒既是造成疾病的誘因,又是疾病的臨床表現。在多數情況下,以怒為中介所導致的疾病,常常是怒與疾病互為因果,如肝病者善怒,怒又最易傷肝等。所以制怒不僅是治療疾病的手段,同時也是養生防病的措施[4]。由于怒的形成具有多元性,所以制怒的手段就必需根據不同情況,辨證選擇恰當的方法。隨著現代社會生活工作節奏的逐漸加快,包括怒在內的情緒刺激對人們健康的影響也必將越來越多大,因此深入研究《內經》等經典著作中,有關情志致病和防止情志刺激的內容,就具有較大的實踐價值。
[1]孟昭蘭.情緒心理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60.[2]孟迎春,孫英霞,喬明琦,等.從《內經》情志理論認識“怒”[J].上海中醫藥大學學報.2007,21(6):19-21.
[3]胡蘭.論《內經》情志活動與形體物質的辯證關系[J].實用中醫藥雜志.2005,21(2):114-115.
[4]陳濤.《黃帝內經》情志療法初探[J].貴陽中醫學院學報.2008,30(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