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梅 蘇州市文聯,江蘇蘇州 215021
淺析陸文夫的編輯思想與實踐
朱紅梅 蘇州市文聯,江蘇蘇州 215021
陸文夫以小說創作聞名于世,他對于創辦刊物的熱情貫穿于他的創作生涯。從1957年策劃文學刊物《探求者》,到晚年擔任地方文化刊物《蘇州雜志》的主編,他的編輯思想產生了巨大的變化,但也有一以貫之的東西存在。本文通過對其編輯實踐的梳理及剖析,探討及闡述了他的編輯思想。
陸文夫;“探求者”;《蘇州雜志》;編輯理念;文化身份
作為享譽文壇的“小巷文學”鼻祖與“美食家”,陸文夫以其小說家的身份為眾人所熟知。其實,在專事寫作之余,他對編輯出版事業也抱有極大的熱忱,投入了相當多的精力。在成為專職作家以前,他是《新蘇州報》的記者兼編輯,從事新聞采編工作;1957年,陸文夫和葉至誠、高曉聲、方之等一批在文壇嶄露頭角的青年作家組成了“探求者”團體,策劃出版同人刊物,“爭取逐步形成流派,繁榮文學事業”,但是接踵而至的“反右斗爭”讓這本刊物胎死腹中,“探求者”團體也遭到批判;1988年,陸文夫擔任主編,主持蘇州地方文化刊物《蘇州雜志》的編輯出版工作,直至2006年生病離世。
當年的“探求者”們,都是初露鋒芒的青年才俊,現實的文化環境對于他們的創作理想造成了束縛,張揚個性,施展才華和抱負,創出獨特的文學流派,才是他們一群人創作的追求,那么創辦一份刊物作為實現文學理想的載體,就成了當務之急。“從寫《小巷深處》開始,便開始研究社會,研究人生了,開始從拯救勞苦大眾轉向拯救痛苦的靈魂。此念萌生之時,適逢一九五七年那個思想解放的春天,那時我離開了新聞工作崗位,到南京去當專業作家。在南京與幾位同行一起‘解放思想’,覺得文學不能只是在生活的表面撇油花,要勇敢地去探求社會,探求人生。幾個人一時興起,決定要辦一份同人刊物來弘揚我們的宗旨,發表我們的作品。刊物定名為《探求者》。”(陸文夫《姑蘇之戀》)同人刊物《探求者》的啟事由高曉聲起草,《章程》由陸文夫執筆。“章程”第六條之第九分條稱:本刊系一花獨放、一刊獨鳴之刊物,不合本刊宗旨之作品概不發表。這種公然與主流觀念分庭抗禮的立場與言論,對各級各類雜志為了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方針而拼盤雜湊、面面俱到的做法提出了嚴厲批評,也表示了強烈的不屑。陸文夫后來曾在散文《風雨中的一枝花》里說:……(《探求者》)所以要辦,內中有個小小的原因,對《雨花》有意見。認為《雨花》是個拼盤,沒有藝術的個性,是一輛公共汽車。我們不乘公共汽車,要開專車,類似小面包車,裝那么八九十來個人,車前還有明顯的標志,某某流派。這就是我們當年辦刊物的主張,即所謂一份刊物應該是“一花獨放”。結果是專車沒有開得成,公共汽車也不讓乘,《探求者》成了反黨集團,一個個都下放勞動去。
由此可見,“探求者”們創辦同人刊物的想法并非空穴來風,而是有著特殊的歷史社會原因的。一方面,出于對江蘇自己的文學期刊《雨花》的某種不滿以及當時辦刊風氣的一種自覺糾正,一群文學界的理想主義者集結到了一起,主張發出自己的聲音,他們感到了創辦一份新刊物的需要;另一方面,現代文學期刊林立,同人刊物鱗次櫛比的情形如言猶在耳:蘇州的周瘦鵑、范煙橋、程小青等通俗文學耆宿,編創了各種各樣的文人期刊,在市民階層形成了很大的影響。前輩的成功經驗更加堅定了“探求者”們以刊物來創流派的目標與決心。
《探求者》的夭折說明了這個刊物的生不逢時,現實中的“探求者”們經歷了生活的磨難,靈魂深處的傾軋,終于懂得了以部分地妥協來應對現實。“葉至誠是《探求者》之一,他當年對于辦刊物也是反對乘公共汽車的。經過幾十年的跌打滾爬,卻也醒悟過來了,別鬧什么流派吧,刊物確實是交通工具,是把一些人的靈魂送到一批人的靈魂里面去。作家協會的機關刊物應該是公共汽車,大家乘乘,不能專門接送幾個人上下班,所不同的是這輛公共汽車得有自己的固定路線,不能東彎西轉滿街走,哪里熱鬧就到哪里去。葉至誠是個十分隨和的人,對于辦刊物卻是不大含糊的,他鄭重其事地發表聲明:這輛公共汽車沒有什么新玩意,是本著一貫的宗旨,老老實實地為大家服務的”(陸文夫《風雨中的一枝花》)。
陸文夫對于這種遵循固定路線的“公共汽車”辦刊理念明顯是持贊成態度的。不趕熱鬧,不東彎西轉滿街走,也是他后來主編《蘇州雜志》一貫的主張。
眾所周知,一份期刊最根本的問題,就是定位問題——這是對刊物應該以什么樣的方式和面貌進入市場的一種目標設計,分為市場、讀者和風格三個層次。而對讀者的定位問題又是最關鍵的,它確定著期刊所面臨的讀者群。
《蘇州雜志》是一本文化雜志,陸文夫在《謝吳中父老》一文中說,“我們知道(刊物)提價會加重讀者的負擔,特別是加重了那些有文化而沒有錢的讀者們的負擔。”《蘇州雜志》不是時尚刊物,瞄準的是有閑有錢消費階層的荷包。“那些有文化而沒有錢的讀者”,恰恰是雜志同人們引為知音的讀者。他還說,“《蘇州雜志》主要的任務不是讓蘇州人了解世界,而是讓世界了解蘇州,讓蘇州人了解蘇州,讓他鄉的游子懷念蘇州,懷念與了解蘇州的地方特色和文化風貌。”不難看出,陸文夫對于刊物讀者的定位是持開放態度的,除了生長于蘇州的讀者以外,他還想借助吳文化強大的感召力,來獲得一批蘇州以外的傾心于吳地文化的刊物讀者。
在《蘇州雜志》發刊詞中,陸文夫說:“……故而思之再三,決定辦一份《蘇州雜志》,綜合反映蘇州文化的各個方面,是一份名副其實的‘雜志’,貌似雜亂無章而自成一章。目前的各種期刊都統稱雜志,但真正的雜志卻并不多見,蘇州可以雜,因為它有那么多的內容可志。”同時,他又聲明,“(《蘇州雜志》)封面上沒有‘赤膊女人’,標題又不‘嚇人大怪’,不可能暢銷,一定要賠本……”。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后,他對于《蘇州雜志》的定位,就是一本賠錢的地方文化雜志。不辦文學期刊,不去迎合市場,“我們堅決不開百貨公司,只開一爿蘇州文化的專賣店”(陸文夫《十年樹木》)。
因此,要在刊物林立的當下樹立一個刊物的品牌,而且這份刊物注定了難以在發行市場雄霸天下,其文化身份的確立就顯得尤為重要。《蘇州雜志》在創辦之初就合乎了人們對蘇州這樣一座歷史文化名城所應有刊物的想象和期待。首先,主編是赫赫有名的作家,這無形中就替刊物塑造了一種文化品位,刊物也隨之具備了某種文化身份;其次,一批與蘇州頗有淵源的知名作家學者聚集到了雜志周圍,以作者的身份為刊物進行著文化宣傳;另外,刊物立足于格調高雅的蘇州文化,摒棄低劣庸俗的趣味與內容,自覺地完成了一種身份的塑造。由于陸文夫明確的辦刊理念及其自身的文化名人效應,使得《蘇州雜志》風格的確立較之于其他刊物更加的順理成章一些。“當代意識,地方特色,文化風貌”,陸文夫始終堅持這十二字的辦刊宗旨,他在創刊十年絮語中總結,《蘇州雜志》能取得一點成績,應該歸結于兩點:一是辦刊的方針明確;二是明確了以后就不要東張西望,要堅決地、富有韌性地認真執行。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由始至終,陸文夫對于“同人刊物”這一辦刊模式情有獨鐘。《蘇州雜志》以其獨特的文化刊物定位區別于一般的文學期刊和商業類期刊,可謂獨樹一幟。而在陸文夫看來,創辦一份賠錢的雜志,正如仿效武訓行乞修學,是文化人應當做的并且值得為之獻身的“傻事情”。從《探求者》到《蘇州雜志》,他的編輯思想和理念中有著一以貫之的東西:張揚個性,力求率真,不從眾,不媚俗,在眾聲喧嘩中堅持自己的品格與追求。
10.3969/j.issn.1001-8972.2011.16.0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