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生
中央革命根據地是中國共產黨在土地革命戰爭時期創建的全國最大的根據地,在中共黨史、人民軍隊史和中國現代革命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在中央革命根據地的創建與發展的歷程中,充滿艱辛,既有成功的經驗,也有挫折和教訓。
探討中央革命根據地發展的歷史經驗與教訓,首先要弄清當年中共中央設定中央革命根據地的戰略設想。
土地革命戰爭開始后,在共產國際的指導下,中國共產黨以城市工作為中心,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城市發展黨組織、建立赤色工會、領導城市工人罷工上。中共六大《政治議決案》雖然提出要“贊助農民的游擊戰爭”,“建立工農革命軍”,“創立蘇維埃政權和實現土地革命”,并認為“這一任務的成效,可以成為新的革命高潮生長的一個動力,決定新的高潮之一種主要動力之一”①《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4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第322頁。。但這只是把農村武裝斗爭作為將來進行中心城市武裝暴動的配合力量。
中共六大以后,各地黨組織抓住國民黨新軍閥混戰的有利時機,發動廣大貧苦農民開展游擊戰爭,實行土地革命,建立革命政權,紅軍和根據地不斷鞏固和擴大。到1930年夏,全國已建立大小十幾塊農村革命根據地,紅軍發展到約7萬人,連同地方革命武裝共約10萬人。
這一時期,黨在城市的工作雖然有了恢復和發展,但沒有達到理想的目標。這一點,連一直主張以城市為中心的共產國際也看到了。1930年2月,駐上海的共產國際遠東局在給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的報告中,談到中共黨內的狀況時說:“最近華南和華北游擊隊取得了輝煌的戰績”,“特別在華南,黨已深入農民群眾”,“農村黨組織在蘇區日益壯大”。相比之下,“白色恐怖籠罩的地區組織發展十分緩慢”②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譯:《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9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年,第63、67頁。。4月15日,馬馬耶夫在共產國際東方書記處處務委員會擴大會議上的報告中,雖然認為“1929年,不僅在上海,而且在中國所有的工業中心城市罷工斗爭都加強了”,“經濟斗爭迅速發展成政治斗爭”。但他把話鋒一轉,認為“與農民運動相比,工人運動的發展速度還是緩慢的”③《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9卷,第105頁。。
農村革命根據地的建立、發展,并在中國革命中日漸重要的事實,促使共產國際也開始改變指導方針。1930年1月,鑒于農村革命根據地的擴大,共產國際遠東局向中共中央建議召開各蘇區代表大會,以便“從組織上統一各個蘇區”④《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9卷,第40頁。。7月上旬,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致電中共中央,指示:“在蘇區成立有權威的中央局,采取一切措施最大限度地加強紅軍。現在就必須最大限度地集中和保證黨對紅軍的領導。”⑤《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9卷,第216頁。7月29日,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就紅軍建設和游擊運動問題給中共中央發出指示信,指出:要“牢牢占領并保持具有鞏固和進一步擴大蘇維埃政權的足夠政治經濟前提的根據地”。“越是迅速地具有這樣的根據地,越是迅速地把武裝斗爭從各種獨特的游擊戰形式轉變為正規軍作戰形式,我們就能迅速地保證從組織上掌握農民革命運動,就越能迅速地保證無產階級對農民的領導,從而保證革命的勝利。”⑥《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9卷,第241—242頁。8月8日,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致電中共中央政治局,更明確地指示:“建立一支堅強的、組織嚴密的、政治上堅定的、有充分供應保障的紅軍,是中共工作中目前的中心環節。”為此,共產國際提出:“必須選擇和開辟能保證組建和加強這種軍隊的根據地。對根據地的基本要求是:相當程度的農民運動,從容組建的可能性,獲得武器的前景和保證今后能奪取一個有足夠工人居民的大的行政政治中心的發展前景。目前顯然贛南、閩南、粵東北地區首先能夠成為這樣的根據地。”⑦《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9卷,第278頁。
從上述共產國際的連續指示看,中心內容是:建立蘇區中央局,統一紅軍指揮,加強紅軍和農村根據地建設,尤其是毛澤東、朱德所創建的贛南、閩西根據地的建設。這表明,共產國際指導中國革命的方針已開始由以城市為中心轉向以農村為中心。
這時,正是李立三“左”傾冒險錯誤在黨中央占統治地位之時,中共中央要求各根據地紅軍集中,攻打中心城市,共產國際的指示沒有得到李立三等人的重視和貫徹落實。8月中旬末和下旬,周恩來和瞿秋白相繼從蘇聯回國,傳達共產國際的指示,糾正“立三路線”。9月24日至28日,在瞿秋白、周恩來的主持下召開的中共六屆三中全會通過了《關于政治狀況和黨的總任務決議案》。這個決議案是接受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政治秘書處7月關于中國問題決議案的決議。決議案將共產國際關于中國共產黨目前的任務歸納為兩點:“(一)鞏固和發展各蘇維埃區,集中農民斗爭的力量,加強無產階級對于工農紅軍的直接領導,建立蘇維埃根據地的臨時中央政府,去組織革命的戰爭——爭取一省幾省的首先勝利。(二)同時,積極的擴大中心城市工人群眾的鼓動和組織工作,發動并領導全國反動統治區域里面各種方式的群眾革命斗爭,爭取極廣大的勞動群眾來積極準備武裝暴動,以加強并鞏固無產階級對于農民戰爭的領導權;——這樣去堅決的為著全國蘇維埃政權的勝利而斗爭。”①《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6冊,中央黨校出版社,1989年,第286頁。據此,決議案確定:“當前第一等重要的任務是——建立鞏固的陣地,就是建立集中統一的真正和工農群眾密切聯系的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在最有保障的地域——蘇維埃的根據地,創造并且鞏固真正堅強的,政治上軍事上有充分無產階級領導的紅軍,以便依照軍事政治的環境,進而占領一個或者幾個工業政治中心——這種形勢,現在是湘鄂贛區域最為成熟。”②《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6冊,第286頁。根據共產國際的指示,六屆三中全會通過的《組織問題決議案》決定:“立即在蘇維埃區域建立中央局”,“以統一各蘇區之黨的領導。”并規定:“當著蘇維埃臨時中央政權建立起來后,蘇區中央局應經過黨團在政權中起領導作用。蘇區各特委凡能與蘇區中央局發生直接關系的地方,都應隸屬其指揮。”③《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6冊,第314頁。
9月30日,在周恩來主持下,召開了中共中央軍委擴大會議。會上,周恩來作了《目前紅軍的中心任務及其幾個根本問題》的報告和結論。周恩來在報告中回顧了自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廣州起義以來紅軍成長的歷史,將全國蘇維埃區域分為六大塊:第一塊是“北從通城南達贛州,包圍到湘鄂贛三省邊界及贛西南的一個廣大區域”;第二塊是鄂西與湘西;第三塊是鄂豫皖邊界;第四塊是贛東北;第五塊是閩粵贛;第六塊是廣西。在這六大蘇維埃區域中,周恩來最重視第一塊,認為是“最主要的紅軍區域”,紅一軍團“黨的領導強,戰斗力也好”④《周恩來軍事文選》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16—119頁。。關于六大蘇維埃區域之間的關系,周恩來認為:“除了廣西外,都能聯系起來,一致地向著武漢發展。譬如人身,以鄂東北為首,武漢成為咽喉,湘鄂贛及贛西南為身軀,左手在鄂西湘西,右手在贛東北,右腿在閩粵贛,左腿在廣西,總之如一人的身體全副脈絡都要打通起來,這樣才能有鞏固的發展。”他要求:“在目前,必須堅決執行這一策略,把現有的蘇區聯系而鞏固起來,以武漢為中心的目標,向著這些省的中心城市交通要道發展,而且要有鞏固的后方。”⑤《周恩來軍事文選》第1卷,第122—123頁。很明顯,周恩來認為,湘鄂贛和贛西南根據地在全國根據地中處于中心和重要的位置。
10月24日,中央政治局討論通過了《關于蘇維埃區域目前工作計劃》,確定:“湘鄂贛聯接到贛西南為一大區域,要鞏固和發展它成為蘇區的中央根據地。”這是第一個出現“中央根據地”的中共中央文件。
《計劃》還對全國主要根據地的分布情況進行了分析,認為環繞著中央根據地的“首先是贛東北與湘鄂邊兩個蘇區根據地,再則,鄂東北與閩粵贛兩個蘇區也很重要。”而“廣西的蘇維埃隔離中央蘇區太遠,必須向著湘南發展,才能打通這一區域。”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6冊,第429頁。可以看的出來,這一分析除個別根據地的稱謂稍有不同外,基本上同周恩來的分析是一致的。
依據全國六大蘇區所分布的情況,《計劃》提出,“依照目前的發展情形,湘鄂贛三省是在全國革命高漲的形勢下最有首先爭取一省或幾省勝利的可能區域。因之,以武漢長沙南昌為中心發展方向,必須聯系到京漢粵漢株萍南潯各鐵路線及長江上下游的發展。”⑦《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6冊,第433頁。
《計劃》還具體提出,在中央蘇區中,湘鄂贛與贛西南的主要聯系在樟萍線與株萍線,要求以萍鄉為中心發動群眾與開展軍事行動。在中央蘇區東北方向,要打通與贛東北蘇區的聯系。并要求贛東北與贛北經過鄱陽湖的口子聯系起來,在江西造成包圍南潯路與贛江的形勢。在南部,閩粵贛蘇區要與贛西南蘇區打成一片。而廣西蘇區則向湘南北江發展,與中央蘇區直接聯系起來。至于其他根據地,則通過間接的方式,發生聯系,相互配合①參見《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6冊,第431頁。。
上述六屆三中全會的中央關于農村革命根據地和紅軍發展的一系列決策說明以下幾點:
第一,中央革命根據地是六屆三中全會后的中央貫徹1930年7至8月共產國際關于統一紅軍指揮、加強紅軍和農村根據地建設、實現紅軍由游擊戰形式轉變為正規軍作戰形式等指示而設立的,是中共中央根據中國農村根據地和紅軍的分布具體情況而確定的發展戰略中的一個重要決策。
第二,中共中央思考根據地和紅軍發展的總體思路是爭取一省幾省首先勝利,即爭取革命在湘鄂贛三省首先取得勝利。當時全國的主要根據地和主力紅軍都集中在湘鄂贛三省,中共中央以革命發展不平衡理論為依據,在新軍閥混戰的情況下,以這三省為革命發展重點,爭取首先勝利,是有其合理性的。但此后國民黨新軍閥大規模混戰結束,形勢發生重大變化,中共中央過早過急地要求爭取革命在這三省首先勝利是錯誤的。
第三,中共中央建立蘇區中央局、設立并確定中央革命根據地的目的,是在于實現紅軍由分散到集中,實現統一指揮和向正規化發展,提高戰斗力,轉變作戰方式。這個決策對于迎接即將到來的國民黨軍隊大規模軍事“圍剿”,并取得反“圍剿”作戰的勝利,具有積極的意義。
第四,中共中央將中央根據地設立在毛澤東、朱德率領的紅軍活動的區域,主要是因為他們率領的紅軍和創造的根據地在全國是發展得最好的,領導力量也最強,紅軍有戰斗力,符合共產國際指示中建立鞏固根據地要求的條件。同時,他們創造并活動的贛西南根據地,地處全國各根據地的中心位置,將這里確定為中央根據地,蘇區中央局建立在這里,一方面是把這里作為全國根據地中發展的重點,另一方面有利于指揮相臨根據地的紅軍,進行配合作戰。
第五,中共中央計劃決定的中央根據地發展方向,主要是向北發展,體現了這樣一個戰略設想:首先使贛西南根據地和湘鄂贛根據地聯接起來,形成一個較大的根據地,作為其他根據地向這里發展的中心點。其他根據地向著中央根據地發展,并最終和中央根據地連接起來,從而取得湘鄂贛三省的首先勝利。
就在中共中央通過《關于蘇維埃區域目前工作計劃》之時,國民黨新軍閥蔣、閻、馮中原大戰結束。蔣介石立刻調集重兵,向各革命根據地的紅軍發動大規模的“圍剿”。國民黨軍隊“圍剿”的重點是毛澤東、朱德領導的紅一方面軍所創造的蘇維埃區域,即中共中央確定的中央革命根據地。從1930年11月初到1931年9月中旬,國民黨軍隊對中央革命根據地連續發動了三次大規模軍事“圍剿”,且一次比一次規模大,第一次10萬兵力,第二次20萬兵力,第三次30萬兵力。從時間間隔上講,在第一次“圍剿”失敗后4個月,國民黨軍隊就發動了第二次“圍剿”;而在第二次“圍剿”失敗后僅兩月,就發動了第三次“圍剿”。
國民黨軍隊兵力越來越多、時間間隔越來越短的軍事“圍剿”,使中央革命根據地臨著嚴峻的形勢。在這種情況下,根據地的發展空間同此前相比受到很大限制。紅軍和根據地人民首要的任務是打破敵人連續不斷的“圍剿”。在打破敵人的“圍剿”之后,根據地軍民才能利用敵人準備下一次“圍剿”的間隔時間鞏固和擴大根據地。
1929年3月中旬紅四軍攻占閩西長汀后,于20日召開前委擴大會議,決定“四軍、五軍及江西紅軍第二第四兩團之行動,在國民黨混戰的初期,以贛南閩西20余縣為范圍,從游擊戰術,從發動群眾以至于公開蘇維埃政權割據,由此割據區域以與湘贛邊界之割據區域相連接”①《毛澤東軍事文集》第1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54頁。。此后,紅4軍在贛南、閩西一帶活動,至1930年春,創建了贛南、閩西兩塊根據地。國民黨軍隊發動第一次“圍剿”時,中央革命根據地雖然有了相當發展,但還不鞏固。毛澤東、朱德在領導根據地軍民取得反“圍剿”作戰勝利后,基本上仍是按照紅四軍前委長汀會議的戰略設想鞏固和發展根據地的。
第一次反“圍剿”勝利后,紅一方面軍立即以紅3軍向樂安、永豐進逼;紅3軍團向建寧、黎川發展;紅12軍向寧化發展,并恢復瑞金、于都的工作;以紅3軍第7師和紅12軍第35師組成西路軍,向興國以東、以西地區,襲擾敵第19路軍。經過兩個多月攻勢作戰,紅一方面軍在寧都、興國、永豐、樂安、宜黃、廣昌、瑞金、于都等縣境內大力開展群眾工作,爭取了幾十萬群眾;在興國、于都、寧都、瑞金等縣交界處,摧毀了當地地主武裝長期盤踞的土圍子;健全了區、鄉蘇維埃政權和黨團組織;恢復并發展了地方武裝;并在根據地內大力發動群眾,打土豪、分田地,籌集給養和經費。紅一方面軍這些行動鞏固和擴大了根據地,為打破下國民黨軍隊下一次軍事“圍剿”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第二次反“圍剿”勝利后,國民黨軍退到贛州、泰和、吉安、吉水、永豐、樂安、宜黃、南豐一線。這時發生了國民黨廣東、廣西新軍閥同蔣介石集團爭斗,北方的馮玉祥、閻錫山等部也伺機南進。中共紅一方面軍總前委決定利用這個時機轉入攻勢作戰。攻勢作戰計劃分為三期:第一期向建寧、黎川、泰寧及其以北地區發展,威脅臨川、南昌,促使兩廣軍閥向湖南進兵;第二期向贛南地區發展,為下一次反“圍剿”建立鞏固的后方;第三期向贛江西岸地區發展,打通同湘贛蘇區的聯系。攻勢作戰期間,紅軍的具體任務為:“(1)建立游擊隊;(2)分田;(3)建立政權;(4)建立黨和團;(5)籌款;(6)軍政黨的訓練;(7)擴大紅軍。”②轉引自中國工農紅軍第一方面軍史編審委員會:《中國工農紅軍第一方面軍史》,解放軍出版社,1993年,第223頁。紅一方面軍各部隊立即進入指定地區,開展工作。6月下旬,毛澤東等發現蔣介石有對北方軍閥妥協,對兩廣軍閥取守勢,準備調兵對中央革命根據地發動第三次“圍剿”的跡象。為了充分利用蔣介石同兩廣軍閥的矛盾,發展革命根據地,毛澤東給時任紅一方面軍政治部主任、中共閩贛邊工作委員會書記周以栗和紅12軍政委譚震林等寫信,指出:過去紅軍向粵贛邊發展的計劃,“不但客觀上幫助蔣介石打擊兩廣,為蔣介石所大愿,并且要很快引起兩廣的對共行動”,“我們不應如此蠢”。對于按原定的紅軍向南豐以北開展工作,毛澤東也認為“目前事實上既不許,整個策略上亦不宜。因一則無鞏固政權可能,二則威脅長江太甚”。在西南北三面的發展都不可的情況下,毛澤東認為“只有東方是好區域。第一、蔣系地盤,無直接威脅兩廣之弊。第二、地勢偏僻,即不受威脅,若較之我們出南豐、宜黃者為小。第三、有山地縱橫,無河川阻隔,最適宜造成新戰場。第四、有款可籌,軍以內不愁給養。第五、群眾很多,可以出兵擴大紅軍”③《毛澤東軍事文集》第1卷,第235頁。。根據毛澤東的指示,紅3軍第9師位于南豐、宜黃之間地區監視敵人;紅4軍第12師在南豐以南地區監視敵人;紅3軍團以建寧、泰寧、將樂為工作區域,以順昌、邵武、光澤為籌款區域;紅4軍(欠第12師)以歸化、清流、連城為工作區域,以沙縣、永安為籌款區域;紅12軍以寧化、長汀、石城為工作區域;紅3軍(欠第9師)以于都、會昌為工作區域。到7月10日,因國民黨軍隊對中央革命根據地發動了第三次“圍剿”,紅一方面軍的攻勢不得不停止。在歷時一個月的攻勢作戰中,紅一方面軍占領了黎川、泰寧、將樂、歸化、寧化、清流、長汀等縣城及其周圍的廣大地區,開展了地方工作和幫助群眾建立了一些鄉村蘇維埃政權。與此同時,在贛南的興國、寧都、石城、瑞金、于都、會昌等縣,拔除了地主武裝長期盤踞的土圍子,進一步鞏固了根據地。中央根據地的進一步鞏固和擴大,為打破國民黨軍隊第二次“圍剿”打下了很好的基礎。
1931年9月中旬第三次反“圍剿”勝利后,以毛澤東為代理書記的中共蘇區中央局作出決定,除留一部分地方武裝監視北面的國民黨軍隊外,主力紅軍南移,首先做好“石城、長汀、雩都、會昌四縣工作”;繼則做好“武平、寧化、清流、歸化、泰寧、建寧、尋鄔、安遠、信豐、南康、贛州、大庾、上杭、崇義、遂川、萬安等十六縣”的工作。決定還強調指出,“這二十縣共有群眾四百萬,須用一長時間去爭取他,同時擴大紅軍十萬,這是建立根據地聚集力量的必要”①轉引自《中國工農紅軍第一方面軍史》,第252頁。。此后,在毛澤東、朱德的指揮下,紅一方面軍主力在閩西北和贛西南積極開展工作,先后拔除幾百個地主武裝的土圍子,并攻占了會昌、尋烏、廣昌、武平、上杭等縣城,將被敵分割的贛西南、閩西兩塊根據地連成了一片,形成跨20余縣的廣大地區,人口達250多萬,以瑞金為中心的鞏固的根據地。在根據地內,紅軍發動群眾,建立或恢復黨團組織和蘇維埃政權,分配土地,動員了1.2萬群眾參加紅軍。這時,中央根據地不僅僅是比較快地發展,而且是更加鞏固,發展到一個新的階段,為進一步發展打下雄厚的基礎;同時,對于其他根據地的發展、對于蘇維埃運動在全國發展起到了示范作用,在中國革命中產生了極其重要的影響。
在國民黨軍隊連續發動三次大規模軍事“圍剿”的情況下,中央根據地的發展環境條件遠不如以前,為什么卻能在毛澤東等領導下鞏固地發展,筆者認為有以下幾點:
1.正確地決定根據地向外發展的方向。由于國民黨軍隊從這次軍事“圍剿”失敗到發動下一次軍事“圍剿”的間隔時間只有短短兩到四個月,如果不抓住這段時間發展,機會就會稍縱即逝。在反“圍剿”作戰勝利后,毛澤東等紅一方面軍領導人在考慮根據地向外發展方向時,從這幾個方面出發:敵人力量薄弱,紅軍不需付出重大代價;可以籌款和籌集給養;能夠擴大紅軍;成為根據地鞏固區域的可能性比較大。由此,紅一方面軍的發展方向首先是閩西北,其次是贛西南,再次是打通閩西蘇區,最后是打通湘贛蘇區。這個發展戰略既從實際出發,解決眼前發展問題,又考慮到中共中央關于向湘鄂贛發展的指示。從三次反“圍剿”勝利后中央革命根據地的發展情況看,這樣的發展戰略是正確的,除了湘贛蘇區因敵情的原因外,其他計劃基本上都實現了。
2.在發展方式上注意發展與鞏固相結合。毛澤東等紅一方面軍領導人在向外發展根據地時,不是單純或一味地講求根據地地域的擴大,而是注意在新開辟的地區發動群眾,建立黨、團組織,建立基層蘇維埃政權和地方武裝,分田分地,尤其是把拔除地主武裝長期盤踞的土圍子作為紅軍的一項重要任務。通過發展與鞏固相結合方式,步子邁得比較穩。雖然沒有以單純擴大地域為目的發展得快,但這樣發展的根據地才是紅軍真正的根據地,是紅軍反“圍剿”新的戰場和兵源、給養新基地,而不是敵人一來就丟失的區域。
3.在發展策略上注意充分利用國民黨新軍閥之間的矛盾和斗爭。大革命失敗后,蔣介石通過同其他國民黨新軍閥一系列混戰,形式上建立了統一的政權。但國民黨內派系林立,彼此間不斷發生發生明爭暗斗。國民黨新軍閥之間的矛盾和斗爭,是紅軍發展根據地的有利因素。因為紅軍的力量還比較弱小,必須利用敵人的一切矛盾和斗爭發展自己。因此,在選擇發展方向時,毛澤東等紅一方面軍領導人充分考慮利用國民黨新軍閥之間的矛盾和斗爭。
1931年1月,中共六屆四中全會召開,王明“左”傾教條主義錯誤在中共中央占據統治地位。同年4月,六屆四中全會后的中央派出的代表團到達中央革命根據地,參與蘇區中央局的領導工作。中央代表團一方面執行“左”的政策,另一方面也支持毛澤東、朱德的一些正確意見。總體上看,這時毛澤東等的正確領導仍然在中央根據地起主導作用。但到第三次反“圍剿”勝利之后,王明“左”傾教條主義錯誤方針開始在中央根據地得到進一步推行。
1931年11月1日至5日,在中央代表團的主持下,蘇區黨的第一次代表大會在瑞金召開(即贛南會議)。這次會議根據中共中央8月30日的指示信,對毛澤東等中央革命根據地領導人在實踐中形成的一整套正確的路線和方針進行了批評和指責。會議的《政治決議案》認為,“蘇區必須擴大……中央區與湘贛蘇區以及贛南的零星蘇區必須于最短時間內貫通,再進一步與贛東北與湘鄂贛邊蘇區貫通,這樣來擴大并鞏固蘇維埃根據地。”①《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7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第452、459頁。由此可以看到,蘇區中央局中的“左”傾領導者無視國民黨軍隊對中央根據地發動大規模軍事“圍剿”后的國內形勢和根據地周邊敵情發生的變化,仍然教條主義地要求中央根據地按照1930年10月中共中央《關于蘇維埃區域目前工作計劃》中規定的發展方向發展。自贛南會議始,毛澤東在中央根據地的處境日趨艱難。
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國主義發動了侵略中國東北的九一八事變,蔣介石推行不抵抗政策,短短4個月時間,整個東北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淪為日本的占領地。九一八事變使中日間的民族矛盾開始上升為主要矛盾,很快在全國掀起了抗日愛國運動。這時的政治形勢對中央根據地的發展無疑是提供了良機,但是以博古為首的中共臨時中央對日本占領中國東北的侵略行動作了不正確的分析。1932年1月9日,中共中央作出的《關于爭取革命在一省與數省首先勝利的決議》認為,“日本占領滿洲是帝國主義新的瓜分中國的開始,是進攻蘇聯的具體的危險的步驟”。“事變的開展暴露了美帝國主義與日英帝國主義集團矛盾。目前形勢顯然是:在反對蘇聯的戰爭準備上,在將滿洲造成反蘇聯的軍事根據地上,在掠奪中國民眾壓迫中國革命運動上,帝國主義是一致的”②《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8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第37頁。。這個決議過高估計了紅軍的力量,認為“國民黨各派的力量都削弱了,相反地,工農與蘇維埃運動的力量是增長了,強固了……紅軍與游擊隊的發展,造成了包圍南昌吉安武漢等重要的與次要的大城市的形勢。”并提出:“過去正確的不占取大城市的策略,現在是不同了;擴大蘇區,將零星的蘇區聯系成整個的蘇區,利用目前順利的政治與軍事條件,占取一二個重要的中心城市,以開始革命在一省數省的首先勝利是放到黨的全部工作與蘇維埃運動的議事日程上面了。”③《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8冊,第42頁。要求“必須依照中央最近的軍事訓令來努力求得將中央區,閩粵贛,贛東北,湘鄂贛,湘贛邊各蘇區聯系成整個一片的蘇區,并以占領南昌,撫州,吉安等中心城市,來結合目前分散的蘇維埃根據地,開始湘鄂贛各省的首先勝利”④《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8冊,第42—43頁。。
根據中共中央的指示,蘇區中央局決定攻打贛州,以便中央根據地與湘贛根據地連成一片。毛澤東對此表示了不同意見,認為贛州是粵贛兩省的咽喉,是敵人必守的堅城,且易守難攻,南北都屯集有國民黨軍重兵,以紅軍的力量和裝備很可能久攻不克,還是不打為好。毛澤東的意見沒有被接受。結果,紅軍攻打贛州33天,不僅沒有攻下,還傷亡3000多人。
攻打贛州是“左”傾冒險主義方針指導下一次極愚蠢的軍事行動。這時發生了日本侵略上海的一二八事變,紅軍應高舉抗日的旗幟,在政治上打擊國民黨蔣介石集團,并改變一些具體政策,同反蔣地方實力派合作。紅一方面軍主力攻打贛州,不僅白白浪費一個多月的寶貴時間,部隊受到很大傷亡,而且如彭德懷所說,“給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的反動政策找了借口。”同時“也沒有估計到我軍進攻贛州,蔣介石就可能讓出大庾鎢礦給粵軍,作為勾引粵軍‘圍剿’我軍之條件,客觀上對于蔣粵矛盾起了一定的緩和作用”①《彭德懷自傳》,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02年,第181頁。。
贛州撤圍之后,蘇區中央局在贛縣江口開會,討論下一步行動問題。毛澤東在會上指出攻打贛州是錯誤的,力主紅軍主力應向敵人力量比較薄弱,黨和群眾基礎較好的贛東北發展。這是正確的方針,參與指揮攻打贛州的彭德懷后來曾指出:“紅一方面軍主力應當開向閩浙贛邊區,以援助上海抗戰來組織抗日力量,開展政治攻勢,揭露蔣介石一切賣國陰謀。按上述方針,打通中央蘇區和閩浙贛邊區的聯系,擴大蘇區,擴大武裝力量,為以后反‘圍剿’準備條件。”②《彭德懷自傳》,第181頁。但與會另一些人仍認為紅軍打贛州是依據中共臨時中央和蘇區中央局的決議,政治上是正確的,堅持要執行中央的“進攻路線”,主張紅軍主力開到湖南去。會議否決了毛澤東的意見,決定紅軍主力“夾贛江而下”,向北發展,相機奪取贛江流域的中心城市或較大城市;以紅一、紅五軍團組成中路軍,以紅三軍團、紅十六軍組成西路軍,分別作戰。會議決定毛澤東率領中路軍北上。
毛澤東并沒有率中路軍北上,他認為中央根據地沿贛江向北沒有多少發展余地,國民黨“剿共”的大本營就設在南昌;向西發展,有贛江的梗阻,大部隊往返不方便;向南發展必然會和廣東軍閥的主力部隊發生沖突,這是蔣介石最愿意看到的。“只有向東發展最有利。向東則一來有閩西老根據地作依托,二來閩南尚有廣闊的發展余地,是一個最好的發展方向。”③《聶榮臻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2007年,第112頁。他根據閩西國民黨軍隊力量薄弱的情況,建議轉向閩西行動。毛澤東的建議得到了時任蘇區中央局書記的周恩來的支持。經蘇區中央局會議討論,決定將中路軍改稱東路軍,由毛澤東率領,攻打龍巖,向根據地的東南發展。4月10日、20日,紅軍東路軍先后攻占龍巖和漳州。東路軍在漳州49天,籌款100多萬元,發動了群眾,動員近千名群眾參加紅軍。毛澤東率領東路軍在龍巖、漳州的勝利,對于鞏固和發展閩西根據地,開展閩南游擊戰爭,支援東江根據地軍民的斗爭,起了重要作用。同時,也為紅軍此后的作戰創造了有利條件。
1932年5月,蔣介石調集大批軍隊向革命根據地發動第四次“圍剿”。從1932年7月到1933年3月,蔣介石采取兩步走戰略,先進攻鄂豫皖、湘鄂西根據地,準備得手后再全力進攻中央根據地。8月上旬,蘇區中央局在興國開會。會議經過爭論,同意毛澤東提出的外線作戰要在有勝利把握的情況下進行的建議,決定紅一方面軍主力在贛江以東地區北上作戰,先消滅樂安、宜黃的國民黨軍隊,再打由贛江以西或由南城、南豐等地前來的援軍,進而威逼和奪取吉安、撫州(臨川),以配合鄂豫皖、湘鄂西根據地紅軍反“圍剿”斗爭。在周恩來、毛澤東、朱德、王稼祥等率領下,紅一方面軍在8月中旬到下旬,取得了樂安、宜黃戰役的勝利。這次戰役的勝利,“不僅江西全部敵人被調動”,而且“直接援助了鄂豫皖、湘鄂西”④《周恩來軍事文選》第1卷,第172頁。。
樂安、宜黃戰役后,在如何應敵的戰略指導上,蘇區中央局在前線與后方的負責人之間發生了嚴重分歧。前方負責人周恩來、毛澤東、朱德、王稼祥從戰場實際出發,沒有按照蘇區中央局原定計劃西取吉安或北攻撫州,而是揮師東進,以求打開贛東局面。這是當時發展和鞏固根據地,迎接即將到來的國民黨軍隊第四次“圍剿”的正確主張。但蘇區中央局在后方的負責人不同意前方負責人的意見,一再催促紅一方面軍繼續向北出擊,威脅南昌,認為只有這樣才能減輕國民黨軍隊對鄂豫皖、湘鄂西、湘鄂贛蘇區的壓力。前方負責人認為這個意見行不通,于9月23日致電蘇區中央局并轉中央,在分析了敵情后指出:“目前紅軍的行動最好能立即出擊敵人,開展閩北,發展局勢,振興士氣,并給鄂豫皖、湘鄂西以直接援助。但出擊必須有把握勝利與消滅敵人一部,以便各個擊破敵人,才是正確的策略,否則急于求戰而遭不利,將造成更嚴重錯誤。”電報提出:“應以奪取南豐、赤化南豐河兩岸尤其南豐至樂安一片地區,促起敵情變化,準備在運動戰中打擊與消滅目前主要敵人為目前行動方針。”①《周恩來軍事文選》第1卷,第183、184頁。
9月25日,蘇區中央局復電前方領導人,不同意他們提出的意見。前方領導人接電后,立即又致電蘇區中央局,表示:“現在如能馬上求得戰爭,的確對于鄂豫皖、湘鄂西是直接援助,并開展向北發展的局面,我們對此已考慮再四。但在目前敵情與方面軍現有力量條件下,攻城打增援部隊是無把握的,若因求戰心切,魯莽從事,結果反會費時無功,徒勞兵力,欲速則慢,而造成更不利局面。”并堅持認為,“打開目前困難局面,特別要認識敵人正在布置更大規模的進攻中區,殘酷的戰爭很快就要到來,必須勿失時機地采取赤化北面地區,逼近宜、樂、南豐,變動敵情,爭取有利于決戰以消滅敵人的條件。”②《周恩來軍事文選》第1卷,第189—190頁。
10月上旬,蘇區中央局全體會議在寧都召開。這次會議以中共臨時中央5月10日、7月21日、9月30日指示精神為依據,對紅軍主力自打贛州以來毛澤東的主張進行錯誤的指責,提出在敵人對中央根據地“合圍未成之前,選擇敵弱點各個擊破敵人,已〔以〕粉碎敵人大舉進攻,奪取中心城市,爭取江西首先勝利。”要求紅一方面軍主力“須首先向北面敵之弱點出擊敵人”,“特別向北一線發展組織”,“創造新蘇區,并打通贛東北及河西聯系”③《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8冊,第528—530頁。。
寧都會議后,毛澤東所擔任的紅一方面軍總政治委員職務被撤銷,由周恩來兼任。這時,國民黨軍隊對鄂豫皖、湘鄂西兩根據地的第四次“圍剿”已經得手,即開始布置對中央根據地的大舉進攻。周恩來、朱德根據當時的敵情,沒有按照寧都會議的決定向北線進攻,而是靈活第把打通閩北和贛東北根據地作為中央根據地發展的重點,先是指揮紅軍主力進行建黎泰戰役,后又進行了金溪、資溪戰役。這兩次戰役打通了中央根據地同閩北和贛東北根據地之間的聯系,擴大了根據地的范圍,使紅軍在第四次反“圍剿”中有了更加廣闊的回旋余地,為取得反“圍剿”勝利創造了有利條件。
由上可見,從紅一方面軍主力攻打贛州到第四次反“圍剿”之前這一段時間里,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同臨時中央和蘇區中央局關于根據地發展方向的爭論焦點是向北還是向東。當時全國政治形勢雖然有利,但革命力量同反革命力量相比,仍然是處于很大劣勢。在中央根據地,紅軍雖然已經發展到六七萬人,但武器裝備還很簡陋,不具備攻打敵人重兵堅守的中心城市的條件。臨時中央和蘇區中央局對局勢和紅軍力量都作了過高的估計,過早過急地要求爭取革命在湘鄂贛三省或江西一省的首先勝利,指令紅軍冒險地向敵人兵力集中的根據地以北發展,攻打敵人防守堅固的中心城市,在根據地發展方向問題上犯了冒險主義錯誤。但這時在紅軍領導崗位上的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在前方有一定的自主指揮空間。他們從實際出發,運用以往成功的經驗,堅持向東發展的戰略,使根據地仍然得到發展和擴大。第四次反“圍剿”的勝利,是在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正確的發展思路基礎上取得的。若不是臨時中央和蘇區中央局屢屢干預前方負責人的正確意見,紅軍堅定不移地采取向東發展的戰略,根據地的發展會更快更鞏固。
1932年底至1933年3月下旬初,紅一方面軍在周恩來、朱德的指揮下,運用和發展以往反“圍剿”作戰的成功經驗,采取大兵團伏擊殲敵的戰法,取得了中央根據地第四次反“圍剿”的勝利。第四次反“圍剿”勝利后,紅一方面軍發展到10萬人,繳獲了大批新式武器,裝備得到較大改善,爭取到根據地發展的新時機和有利條件。
中央根據地第四次反“圍剿”勝利后,敵我態勢發生了很大變化。國民黨軍隊“圍剿”中央根據地的中路軍占據樂安、宜黃、南豐、南城和臨川等縣城固守,不敢輕易向根據地進犯。其東路軍和南路軍基本上按兵不動。紅一方面軍若抓住這一良機,在休整補充之后,集中優勢兵力向東北方向發展,可誘敵在運動中殲滅之,同時可依托贛東北蘇區向閩浙皖邊發展,進一步鞏固和擴大中央根據地。
就在第四次反“圍剿”正在進行之時,中共臨時中央因在上海不能立足,遷到中央根據地。臨時中央的到來,使“左”傾教條主義錯誤方針在中央根據地得到全面貫徹。1933年5月8日,根據臨時中央的提議,將中革軍委同紅軍總司令部分開,在前方組織中國工農紅軍總部,任命朱德為紅軍總司令兼紅一方面軍總司令,周恩來為紅軍總政治委員兼紅一方面軍總政治委員;把原來隨軍在前方的中革軍委轉移到瑞金,增加博古、項英為委員。并規定:當中革軍委主席在前方時,由項英代理中革軍委主席一職。這樣,自寧都會議毛澤東排擠出紅軍指揮崗位后,周恩來、朱德對紅軍行動方針決策的參與權也受到很大削弱,中央根據地的軍事行動就歸臨時中央指揮了。如果說在臨時中央未來之前,前方負責人還能根據實際情況,在具體行動中糾正蘇區中央局后方負責人的“左”傾決策,使根據地得到一定發展的話,這時已經很難做到了。
第四次反“圍剿”勝利后,紅一方面軍由于連續作戰,也很疲勞,需要有一個短期休整、補充和總結的時間。但是,在中共臨時中央和蘇區中央局向北發展的戰略方針之下,紅軍在3月下旬攻打樂安城、4月在永豐以西以北地區求殲敵人、6月攻打宜黃城等行動,都因敵軍堅守不出而未實現作戰意圖。在此情況下,中共臨時中央根據上海的共產國際軍事總顧問弗雷德的建議發出今后作戰計劃的指示,認為“我們的主力集中于一個單獨的作戰單位,即方面軍,這就不能從各方面配合作戰”。臨時中央“抱著在八月底獲得最后勝利前途”,決定“從方面軍調出若干部隊,為著在六、七月進行分離的作戰”,以紅五軍團為主編成東方軍,入閩作戰;紅一、紅三軍團等部,仍在撫河、贛江之間北線活動①《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9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第226、227頁。。臨時中央將紅一方面軍主力分為兩個部分作戰的戰略方針,當時被稱為“兩個拳頭打人”。
6月13日,蘇區中央局根據中共臨時中央作戰計劃,致電朱德、周恩來,就“兩個拳頭打人”作出具體布置。不過,蘇區中央局沒有以紅5軍團為東方軍,而是“改令彭滕②即彭德懷、騰代遠。率三軍團全部,去做東方軍的基干,并撥駐汀州之模范師,上杭附近之第十九軍、寧化獨七師、十九師、廿師及長汀以北和閩贛邊省地方部隊等,歸其統一指揮”。“一、五軍團依計劃在北面地帶,積極活動”③《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9冊,第232頁。。
6月14日,周恩來復電蘇區中央局,就中共臨時中央和蘇區中央局關于作戰計劃中的一些不符合實際情況的具體規定提出了意見。6月17日,中革軍委代主席項英等連致兩電,批評周恩來、朱德貫徹中央計劃不力。為此,6月18日,朱德、周恩來致電蘇區中央局,認為“方面軍主力一、三軍團目前絕對不應分開”。建議“東方軍應以五軍團(一個師)第三師十四師三個師組成”。關于作戰具體部署,朱德、周恩來認為,“攻清流將樂又將陷于攻堅,我力弱將不能與十九路軍一個師的增援隊決戰”,“如調三軍團去為著決戰”,“則與其行動十九路軍在清流進行殘酷戰斗莫如決心在北面與贛敵一部分進行戰斗”。并認為,這時正值酷暑季節,紅軍勞師遠征必將會使部隊發生大量減員。因此,朱、周建議:“東方軍以活動于建泰將樂邵光地區為合宜”①《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9冊,第233—235頁。。同一天,周恩來還單獨致電博古、項英,強調正因為中央作戰計劃“關系全盤利害及前途,”故“須仔細考慮它提出的具體步驟是否能夠達到它所預期的要求,而不致將兩月時光空空過去,甚至影響到許多不對的減員與減弱戰斗力。這必須從敵情、地形、物質條件與我們的任務各方面加以估計”。周恩來認為,第四次反“圍剿”勝利后雖然仗“常常是打得不好”,“但準備削弱消滅敵人的爪牙,以加強自己,還是有機可乘”②《周恩來軍事文選》第1卷,第297頁。。
對于周恩來、朱德的意見,博古、項英不予接受,于6月21日復電周恩來,表示:“我們仍持原電的意見”,批評周、朱建議“只令東方軍團在泰邵作戰,而束縛其主力向東面進展,結果將不能達到滬③指駐上海的共產國際軍事總顧問弗雷德關于作戰計劃的建議。所說的前途。”認為“如果你束縛東方軍團向清歸進展,則敵十九路軍在側背仍得盧師的掩護,致該敵有可能的響應粵軍的北侵,威脅汀瑞,影響北面作戰……你對于整個的如南方的作戰并未估計在內。”④《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9冊,第245—246頁。6月22日,蘇區中央局致電周恩來,完全否定周恩來、朱德的計劃,認為“此計劃僅側重閩贛、閩浙贛方向,而對東南、西南戰線將來無重大影響。”并嚴厲指責:“現在已非我們從容討論一個又一個計劃的時[候]”,“即以三軍團代五軍團并立即行動”,“執行上海計劃之第一步,以威脅十九路軍右側翼,引動他們破壞粵閩敵配合進行的計劃。”⑤《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9冊,第248—249頁。
接到蘇區中央局電報后,周恩來一面表示“絕對服從你們命令,并立即執行”;一面提出“我要求在部隊調動中回瑞一行,面陳不同意見或改在博生⑥縣名。1933年1月13日,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為紀念在江西南城作戰犧牲的紅五軍團副總指揮兼十三軍軍長趙博生,將寧都縣更名為博生縣。開軍委會或中局會。因許多問題非電文所能詳,許多批評完全不是我們愿(原)意也”⑦《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9冊,第249頁。。
不難看出,周恩來、朱德與博古等人關于根據地的發展方向的分歧在于是向閩浙贛、閩贛還是向東南。
贛東北當時是全國六大塊根據地之一,黨在閩北地區也領導進行了較長時期的斗爭,方志敏、黃道等在這兩塊根據地進行了各方面建設,黨、紅軍和群眾基礎很好。如果將這兩塊根據地和中央根據地鞏固地連成一片,再通過這里向皖南和浙西發展,對于打亂國民黨軍隊的軍事部署,鞏固和擴大中央根據地,擴大紅軍力量,準備迎接國民黨軍隊發動新的“圍剿”將產生非常重要的作用。第四次反“圍剿”之前,紅一方面軍雖然打通了同贛東北和閩北根據地之間的聯系,但是這個聯系還只是個別點上,不很寬厚,如同贛東北的聯系只是通過金溪、資溪,同閩北的聯系是通過邵武、光澤。這些點一旦丟失后,中央根據地同贛東北和閩北之間的聯系就會被再次隔斷。周恩來、朱德主張側重于向贛東北和閩北發展,使它們和中央根據地更加鞏固地連接起來,是符合實際的正確主張。
中央根據地的東南和西南,是蔡廷鍇第19路軍和陳濟棠粵軍。第19路軍被蔣介石從上海調到福建參加“剿共”,廣大官兵情緒上十分不滿,對進攻中央根據地是消極的。國民黨軍隊發動對中央根據地第四次“圍剿”,蔣介石任蔡廷鍇為左路軍總指揮,以其部在福建的6個師另1個旅,自東而西向連城、長汀、瑞金推進;任粵軍余漢謀為右路軍總指揮,以粵軍6個師另1個旅由南而北取興國、于都、會昌。但蔡、陳兩部從自己的利益出發而不愿與紅軍拼個兩敗俱傷,并沒有按照計劃行事,第19路軍只是以部分兵力進占龍巖、坎市,而粵軍則以部分兵力進攻上杭金砂,都被閩西紅軍擊退。蔡廷鍇也十分清楚蔣介石調第19路軍到福建“剿共”的意圖,因此在1933年6月上旬通過何香凝與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遠東局談判,表示“同意與紅軍一起作戰,反對帝國主義和南京”①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譯:《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13卷,中共黨史出版社,2007年,第443頁。。然而,共產國際軍事總顧問弗雷德認為蔡廷鍇“是一個不可靠的家伙,”提出“先打后談”的策略,認為通過對第19路軍的攻擊,可以在即將到來的和蔣介石的決戰中,確保紅軍在福建的后方和側翼,然后紅軍就能轉而對付國民黨中央軍在中央根據地北面的進攻②〔德〕奧托·布勞恩著:《中國紀事》,東方出版社,2004年,第32頁。。弗雷德這一意見被中共臨時中央接受,以為可以通過打擊第19路軍,防止它與粵軍相互呼應向北進攻,從而使東南和西南戰線穩定。中共臨時中央對第19路軍和粵軍動向的錯誤判斷,導致紅軍把主要攻擊方向放在東南方,既使自己十分疲勞,浪費了準備反“圍剿”的寶貴時間,又削弱了可能成為同盟者的第19路軍。事實證明這是十分錯誤的。
以紅3軍團為基干組成的東方軍自1933年7月上旬入閩后,經過7、8、9三個月的艱苦作戰,攻占了清流、歸化、將樂、順昌四城,擴大了中央根據地的區域。由于第十九路軍善于守城,東方軍連續作戰,自身也很疲勞,傷亡和疾病減員也很大。“左”傾教條主義者只要東方軍攻城掠地,不注意發動群眾,以鞏固新占領的區域。彭德懷后來在回憶中曾說:紅3軍團取得連城后,“左”傾領導者不讓做群眾工作,“命令三軍團立即進攻洋口、延平”。當時“在閩西占領的地區確實不小,已有八九個縣,都是猴子摘包谷,取一個丟一個,一個也沒有鞏固起來”③《彭德懷自述》,第188頁。。
紅3軍團入閩后,紅1、紅5軍團仍留在原地,改稱中央軍,基本上無仗可打。這樣,紅一方面軍主力用“兩個拳頭打人”,結果是一個拳頭打得過于疲勞,一個拳頭被置于無用武之地。周恩來原先擔心的“兩個月時光空空過去”不幸成為事實。由于發展方向的錯誤,紅軍未能有效殲滅國民黨軍隊大量有生力量,根據地未得鞏固地擴大,沒能對國民黨軍隊構成嚴重威脅。紅一方面軍錯過了第四反“圍剿”勝利后向外發展的良機,國民黨軍隊卻由此獲得了喘息時間,在根據地周圍補充物資,加固工事,構筑碉堡線,從容充分地準備對中央根據地發動第五次“圍剿”。由于博古等推行“左”的發展方針,使中央根據地在第四次反“圍剿”勝利后基本上沒有發展,葬送了發展的大好時機,這是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重要原因之一,其教訓是深刻的。
縱上所述,筆者認為,中央革命根據地發展的歷程說明:在民主革命時期,革命事業的發展同樣是硬道理,是第一要務。如果革命事業不能發展,就談不上勝利。但是,發展的思路、方針正確與否是極其重要的。從實際出發,正確判斷政治軍事形勢,正確估計敵我力量,抓住發展的有利時機,利用新軍閥之間的矛盾,注意聯合同盟者,及時地調整發展方向,選擇敵人力量薄弱、我之基礎厚實的地域,鞏固地、穩步地發展,才能使革命根據地真正地發展。反之,單憑主觀愿望出發,不顧政治形勢和敵情發生的變化,教條地、僵化地抱著過去制定的已經過時的計劃不放,過高地估計形勢和自己的力量,實行關門主義,將可能的同盟者看成危險的敵人,冒險地命令紅軍攻打中心城市進攻或向敵人兵力集中的地帶發動進攻,單純攻城掠地,不發動群眾,過急過快地要求根據地連成一片,不但不能發展,反而使革命事業遭受嚴重挫折和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