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干梓 夏金星
發展經濟學理論與職業教育的城鄉融合
——鄉村職業教育的幾個理論問題(之二)
□彭干梓 夏金星
發展經濟學主要研究貧困落后的農業國家的經濟發展規律,它把農業經濟問題與人力資本的研究結合起來,對鄉村職業教育的發展具有重要理論指導意義。文章試圖以此為視角,探討城鄉職業教育的分割與融合,“劉易斯轉折點”、人力資本、“農業細碎化”與農業職業教育的發展和萎縮的社會經濟背景。
發展經濟學;城鄉分割;融合;農業職業教育
發展經濟學在“二戰”后逐步形成一門經濟學分支學科,主要研究貧困落后的農業國家如何實現工業化,走向富裕。為實現這一目標,其研究方向和重點集中于人力資源、農業發展與教育的關系等方面。中國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計劃經濟時代,優先發展重工業,全盤引進原蘇聯的教育制度、內容和方法,人力資本由各種制度和命令進行配置,形成了城鄉分割的“二元經濟”體制,職業教育的發展幾經周折,迫切需要新一輪教育理論的引進與創新。
新中國建立前夕,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國委員會第一次會議通過《共同綱領》,關于教育的規定有五條,其中第四十七條為:“有計劃有步驟地實行普及教育,加強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注重技術教育……”。這條規定沒有寫進“職業教育”,在討論中曾引起激烈爭論。1952年3月,政務院發布 《關于整頓和發展中等技術教育的指示》指出:“我們的國家正在積極地準備進行大規模的經濟建設,培養技術人才是國家經濟建設的必要條件,而大量地訓練與培養中級和初級技術人才尤為當務之急”。《共同綱領》和政務院的“決定”取消了“職業教育”的名稱,代之以“技術教育”,在鄉村則是農業中等專業學校和農業中學,未提鄉村職業教育,民國時期的初高級職業學校由從原蘇聯引進的農業“中專”取代。
“文革”后恢復了職業教育的名稱,也不再提50、60年代曾大發展的“農業中學”。1983年5月6日,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關于加強和改革農村學校教育若干問題的通知》,指出“農村學校的任務,主要是提高新一代和廣大農村勞動者的文化科學水平,普及初等教育;改革農村中等教育結構,發展職業技術教育。有關高等學校要為農村培養和輸送專門人才”。5月9日,教育部、勞動人事部、財政部、國家計委聯合發出《關于改革城市中等教育結構、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意見》,要求“確立職業技術教育應有的地位”,進一步明確改革中等教育結構、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方向、途徑和要求。這兩個文件明確區分了鄉村、城市職業教育不同的任務,把“鄉村”統稱“農村”。
中國人一出生就被戶口制度區分為 “城市特權”和“農村貧困”兩類。改革開放后30多年的經濟發展,我國總體上已進入以工促農、以城帶鄉的發展階段,正在著力消除城鄉二元結構,形成城鄉經濟社會發展一體化新格局。但“我們做到的還只是讓人力資本在形式上可以流動,……并沒有完全糾正原來的扭曲配置結構,城鄉分割的局面難以改變。”“要想徹底打通城鄉通道,形成統一的人力資本配置機制,就要對人力資本內容要求的各項制度進行改革,使人力資本在形式和內容上都突破原來的配置狀態,形成一種不可撤銷的配置狀態,進而推動整個結構的變動”。[1]本文試圖以發展經濟學視角,探討人力資本再配置和城鄉職業教育的分割與融合,以及農業發展、勞動力轉移與職業教育發展的相關性。
1979年,(美)威廉·劉易斯 (W.Arthur Lewis)的“二元經濟結構”模型與西奧多·W·舒爾茨(Theodore W.Schultz)的人力資本理論,同時獲諾貝爾經濟學獎。早在1954年,劉易斯的《勞動無限供給條件下的經濟發展》[2]認為,經濟發展是現代工業部門向相對傳統農業部門的擴張過程,將一直持續到把沉積在傳統農業部門中的剩余勞動力全部轉移,直至出現城鄉一體化的勞動力市場為止,這時到來的是傳統部門與現代部門的邊際產品相等,二元經濟完全消解,經濟開始進入新古典主義體系所說的一元經濟狀態。但這一轉變,將經歷兩個階段,經濟學把聯接這兩階段的交點稱為“劉易斯轉折點”,在轉折發展過程中走向城鄉融合,概括地說指“兩個階段、三個步驟”:
中國改革開放已有30多年,但至今仍有近3億的農民工還沒有作為城市和非農產業的一個存量而固定下來,它始終作為一個補充的增量部分游離于城市人力資本的制度空間之外,使得城市化進程不徹底,城鄉二元結構難以突破。據第五次人口普查資料推算,大約有一億多農村人口在城市居住半年以上,卻不能獲得城市戶口享受公共產品。
所謂“制度性障礙”,因為它不僅僅涉及量的多少,還涉及農村和城市、農業和非農產業之間的對接,涉及人力資本質的提升。而且,農村和農業中的人力資本和城市非農產業需求的人力資本是異質的,前者要經過教育和培訓以后才能符合后者的要求,才能使人力資本在形式和內容上都能突破原有狀態,[3]形成統一的配置機制,實現城鄉統籌和融合。
中國城市化水平目前約為46%,過去20年每年僅提高1.2%左右,且深度不足。按2020年基本實現工業化和城市化的目標測算,未來15年,大約還有2億農村剩余勞動力向城市轉移。大量農村勞動力進入城市,但沒辦法在城市扎根,成為沒有戶籍的人口為主導的城市化。從經濟學角度說,他們有空間流動,但是沒有社會流動,被稱之為“淺度城市化”、“準城市人口”。長期以來,農民工及其子女還不能享受與城里對應人群的同等教育和培訓,這勢必影響未來勞動力的素質。劉易斯認為,“現代就業問題的解決比在100年前更困難:在現代部門吸收人口的能力受到更多限制的同時,人口壓力卻越來越大,人口從鄉村遷徙出去的要求也越來越大”。[4]
據經濟學家錢納里 (H.B.Chenery)對1950-1970年近100個發展中國家發展過程的分析,城市化一般超前于工業化。但中國的城市化發展沒有遵循這一規律,不僅沒有超前于工業化,而且大大滯后于工業化,至少落后于工業化10個以上百分點。用收入主要來自非農業活動的勞動力百分比來衡量,中國的工業化程度目前約為70%。
城市化滯后于工業化,不僅嚴重影響內需增長,影響就業率提高,也是影響職業教育發展的重要原因。隨著城市化進程的迅速加快,農民工作為一個龐大的社會群體進入城市,改革開放后出生的新生代農民工已經成為主體,他們甚至在身份認同上產生了迷失,雖然工作在城市,卻沒有城市戶口,社會地位處在城市社會分層結構最下層,被邊緣化并被排除在城市的政治、社會、經濟和文化生活之外。
1972年,劉易斯發表了《對無限勞動力的反思》,進一步闡述“兩個轉折點”的思想:當二元經濟發展由第一階段轉變到第二階段,勞動力由無限供給變為短缺,隨著農業的勞動生產率不斷提高,農業剩余進一步增加,剩余勞動力不斷釋放,現代工業部門的迅速發展足以超過人口的增長,該部門的工資最終將會上升,傳統農業部門與現代工業部門的工資水平大體相當,這就意味著一個城鄉一體化的勞動力市場已經形成,整個經濟——包括勞動力的配置——完全商品化了,經濟發展將結束二元經濟的勞動力剩余狀態,轉化為新古典學派所說的一元經濟狀態,“劉易斯第二拐點”開始到來。
第二階段將把城市的關于人力資本的各種制度網絡延伸到農村,形成城鄉統一的制度框架,實現統籌城鄉發展所必然要求的城鄉融合,即人力資源再配置的最后完成階段的來臨。轉移到城市的勞動者融合到城市空間,形成有效配置,人力資本將完成質的提升和制度轉化。城鄉之間開始出現一種以農業活動和非農業活動并存、趨向城鄉融合的地域組織結構,建立一個自然交融的社會,即城鄉空間融合的社會。
人力資本指花費在保健、教育、培訓等方面的開支所形成的資本。這種資本,就其實體形態來說,是活的人體所擁有的體力、健康、經驗、知識、社會閱歷和各種技能等存量的總稱。美國經濟學家T· W·舒爾茨上世紀60年代后,把農業經濟問題與人力資本的研究結合起來,他的《改造傳統農業》一書是農業經濟學、人力資本理論、經濟發展理論結合的代表作,曾使衣阿華州立大學的經濟系成為全美聞名的農業經濟學教學和科研的中心,他曾強調,“我們的經濟制度最出色的特點就是人力資本的增長。”[5]人力資本是由舒爾茨首先給予闡釋而獲得特定含義的一種資本概念,是 “一個完整的資本概念”。[6]為加大人力資本投入以改造傳統農業,舒爾茨強調如下幾方面:
舒爾茨認為,“土地本身并不是使人貧窮的主要因素,而人的能力和素質是決定貧富的關鍵”。“耕地的經濟重要性在下降,而人力資本,即知識和技能的經濟重要性在提高。其主要原因有二:首先,長期以來的農業現代化已經把土地改造成了比其在自然狀態下具有更高生產率的資源;第二,農業科學研究已經為我們提供了一些可替代耕地的東西。”[7]他指出,轉變傳統農業的關鍵在于“人力資本”,即農民是否有機會得到新的、現代化農業的生產要素。這種現代化農業的生產要素,包括特定的物質投入物和順利地使用這種投入物所需要的技藝和其他能力。
人口質量是人口經濟學的一個重要范疇,通常是指人口本質的綜合性素養和能力,分為身體素質、文化科學素質和道德素質三個因素。人口質量具有經濟價值,就其經濟屬性而言屬于耐用稀缺資源,可通過教育、健康等方面的投資提高效率和延長勞動期限。農業的發展越來越依靠科學技術的提高,2010年科技對我國農業貢獻率達到52%。文化程度是人力資本的一個重要方面,但我國農民的文化教育水平仍相對較低,農民勞動力的95%以上仍屬于體力型和傳統經驗型農民,不具備現代化生產對勞動者的初級技術要求,加速鄉村人口質量的提升是中國農村發展最為突出的問題。
舒爾茨還說,提供這種新的生產要素的是轉變傳統農業、進而把傳統農業提升為現代農業的關鍵人物,所謂的 “關鍵人物”,指掌握科學技術的農民——現代農業者。[8]農民是新農村建設的主體,農業生產最終要靠農民來進行,農民的有組織參與是新農村建設順利進行的關鍵。近些年來,通過升學、參軍、提干、進城務工等渠道,由農村外出的精英直接或間接地轉移了大量農村剩余勞動力,促進了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然而,鄉村精英的大量、持續外流,對人力資本本來就十分匱乏的鄉村來說不能不是一種損失。鄉村精英出于自身的利益訴求和濃厚的鄉土情結,也多會甘愿成為農民組織的發起者、凝結點和推動力,通過培訓提升為現代農業的關鍵人物,即具有組織領導能力和掌握科學技術的新農民。
實現二元經濟結構轉換不能只依靠農村人口向城市遷移,還必須大力發展農村經濟,縮小工農差別、城鄉差別。上世紀80年代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解決了中國13億人口的吃飯問題和7億農村人口的溫飽問題,但農村土地制度依然定格在改革初期,中國現有2.4億多農戶,1.24億公頃耕地,戶均經營規模只有0.5公頃左右,“農業細碎化”成為破除城鄉二元結構和促進農業現代化的制度性障礙,小規模的家庭經營獲取信息難、采用新技術新裝備不經濟、交易成本高,成為破除城鄉二元結構和促進農業現代化的制度性障礙:
農業現代化的前提是必須讓大量勞動力轉移到城市以后,其所承包的耕地以多種方式流轉到種田大戶手里,進行規模經營和現代化生產。黃宗智(華盛頓大學博士,加利福尼亞大學榮休教授)曾引用國家統計局發表的下述數據來說明中國農業的“過密化”:2003年人均分配土地是2.4(播種)畝,戶均9.2畝,勞均(實際務農勞力)7.3畝,出來打工人數較多的湖南2.1畝/人、湖北2.7畝/人、安徽2.7畝/人、四川2.0畝/人。同年,每個農業勞動力平均所產的1362公斤糧食中,只有18%(294公斤)是出賣的,其他都由農戶自家消費。也就是說,在種植業中口糧種植占去一半。他認為這反映出小農經濟處于低效率、低收入水平,是農民工外流城市的基本動因。[9]在貧困地區,農民外流撂荒耕地嚴重,到2006年12月31日止,全國共有耕地1.22億公傾,撂荒耕地達0.018億公頃,欠發達地區如湖南省郴州市拋荒率為2%,宜章縣4.5%。
從一定意義上說,農業現代化就是農業技術進步的過程。世界農業現代化的實踐也表明,技術革新是農業發展道路變遷的主要線索。中國農業技術進步主要面臨三方面制約:一是人力資源素質制約。二是農業生產規模制約。三是農業基礎設施制約。[10]建國后的土改形成了按照人口平均占用土地的小農經濟,有規模的農業剩余生產和農業產品流通中的規模交易主體也被消滅。1953年開始實行農業合作化,隨后又實行人民公社,降低了工業品下鄉的交易費用,為農業剩余向工業轉移打通了渠道,但工業化積累從農業拿走了太多的剩余,付出了巨大的成本。
鄧小平曾說過:農村改革要有兩個飛躍,第一個是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第二個是實行土地規模經營。中國人多地少,到2006年12月31日止,全國共有耕地面積1.22億公頃,人均耕地面積僅1.41畝。適度規模經營是在一定的自然環境和社會經濟條件下,各生產要素(土地、勞動力、資金、設備、經營管理、信息等)的最優組合和有效運行,取得最佳的經濟效益。因土地是農業生產不可替代的生產資料,故農業規模經營在很大程度上指土地規模經營。對于土地的適度經營規模有多種認識:
溫鐵軍(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院長)認為,在中國現有技術之下,一家農戶具備種植50畝大田農作物或更大規模的條件。如果平均每個農戶只有半公頃左右的土地。在這樣的小塊土地上耕作,大多數農民不可能富裕起來。
世界糧農組織的研究則顯示,種植經濟作物的規模不低于170畝,種植糧食作物的規模不低于300畝,生產的農產品才具有國際競爭力。中國農業生產規模小而分散,組織化程度低,容納技術要素的能力較弱,難以獲得較高的技術效應和規模報酬。
據黃宗智的研究,中國農戶的適度規模經營,其播種面積要提高到勞均14畝 (目前勞均播種7畝),即農村每個務農勞動力能夠擁有一倍于現在的播種面積。部分非農就業高度發達地區,其實已經具備這樣的土地條件,其全年收入就可以相應提高。種植14畝可以免去過密型經營的低效率,并應具有規模效益的多種可能,這樣部分農村青壯年勞動力就不一定會全部外流。大量勞動力轉移到城市以后,其所承包的耕地以多種方式流轉到種田大戶手里,進行規模經營和現代化生產的可能性就會出現。從農業的現代化和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來說,這將是較理想的選擇。[11]
舒爾茨強調農民也是理性經濟人,組織程度越高,組織和組織之間的談判成本低,經濟學把它叫成“交易成本”。為了農村社會穩定,不是要讓弱勢階層保持一個松散的狀態,恰恰相反,讓他們發育自己的組織,特別是大力發展農民的專業合作經濟組織。農民在尋求自己的組織,農村社會在產生自己的領袖。[12]
日本、韓國和我國臺灣省現行的是“小農國家的綜合農協體系”,農會是政府與農民間的橋梁、紐帶和農業生產的組織者,在政府的資金支持和稅收優惠下,放開農業外部規模經營,除發展種植業外,放開加工、購銷,直至進入餐飲業、金融、保險等領域,使農民成為鄉村建設的主力軍。農會在鄉村職業教育中也發揮了核心支撐作用,如韓國的“農業協作合同組織”(簡稱農協)培訓專業農民及其繼承人、農協工作人員,建立了一整套教育制度。鄉村職業教育的龍頭是農協大學,培訓高級農業經營者。韓國上世紀70年代推出“新村運動”,當時農民占勞動力總量的50%,2006年已只剩下5%。
我國家庭農場比以利潤為主的經營式農場同樣具有頑強的生命力。據農業部統計,2000年全國已經有大約一半左右的耕地,由生產、加工到銷售的縱向合作組織,實現一體化經營。這種合作組織占全國合作組織的比例從2000年的14%,發展到了2005年的36%,已成為在大農業、大企業之外的另一種具有強大生命力的選擇。但中國沒有農會組織,較之東亞一些國家和地區組織化程度相對較低。
1983年,國家農牧漁業部的專門人才普查顯示,這一系統擁有的專門人才中,中專畢業生占49.63%,總數為273705人。1986~1987年,全國農業中專專學校225所、農機學校117所、水產學校16所、農墾學校16所、共計374所,在校學生124836人,平均每校334人,遠低于教育部規定的最小規模640人的標準。人才結構不夠合理,發展農業職業教育受到廣泛重視。
上世紀80年代公社制度的解體和農村家庭聯產承包制的建立,大大提高了農業生產率和產出,也改善了廣大農民生活,促進了農業職業教育的迅速發展。1985年中央召開全國第一次教育工作會議,發布《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確定職業技術教育在教育體系中的地位與作用。1988年11月,國務院批準國家教委實施“燎原計劃”,加快農村教育改革的步伐,提出“使農村教育更好地為提高農業勞動者的素質服務,從我國的實際出發,農村教育應當在良好的基礎教育的根基上,面向當地農村經濟建設的實際需要,大力發展靈活多樣的職業技術教育”。上世紀80-90年代中期曾是中等農村職業教育發展的黃金時代。
1988年10月18日《中國教育報》頭版頭條發表 《適應農村商品經濟發展和農民農民致富需要,湖南在職中開辦農村家庭經營專業》一文,并配發評論《教育為當地經濟服務的一個創造》。1989年2月6日,《光明日報》也在同一位置發表《湖南在農村職業學校開辦家庭經營專業》,并發短評《一條新路》。2月17一19日,湖南省政府召開農村家庭經營專業辦學工作會議。開辦農村家庭經營專業的25個縣市分管教育的市長和職業中學校長共110多人參加會議。同年9月、12月先后在 《湖南教育》、北京《教育研究》發表《職業技術教育為農村經濟建設服務的新探索——關于創辦農村家庭經營專業的幾個問題》。1992年4月25日 《中國教育報》再次發表長篇通訊《三湘大地的希望——湖南農村家庭經營專業發展情況調查》。從1987年至1992年,僅湖南就有近100所農職業學校開辦了這一專業,在校學生16413人,4年中畢業8700多人。[13]這一以培養家庭農場主為核心目標,建設了一套生態庭院經濟為主體的課程體系的專業,在全國許多省份推廣近十年。[14]它與臺灣省上世紀70年代至90年代的“農場經營科”類似,畢業前可申請“輔導經營創業及改進農場經營資金”貸款,并可在中職畢業后由農會保送進專科。[15]
上世紀90年代中期,全國中等教育在校生中職業學校所占比例曾達到61.64%,但在90年代末滑落到41.15%,農業、農村職業教育下降的幅度更大。2008年5月底統計,全國全日制中等農業職業學校共141所,與2003年比較,減少了93所。中職農業科招生人數下降,如江蘇省2009年全省中職種植、養殖類專業畢業生總數已不到1000人,湖北省已只有3所農業中職學校。[16]
黃宗智在《制度化了的“半工半耕”過密型農業》一文中,曾對農業存在的問題進行了剖析,很多方面與農業職業教育的萎縮有重要關系:
1.過密的勞動投入只能影響單位面積的勞動時間,導致邊際勞動生產率遞減和休閑量的增加,不會顯著增加畝產量。這一趨勢不僅僵化了農業,還將破壞甚至摧毀農村幾十年的建設成果。
2.農民工跨地域流動,而不能享受市民的待遇,在一定程度上會轉變原來的家庭代際關系,疏離原來的農戶家庭,也松懈了原來的社區秩序。
3.低報酬的農業普遍地被看作沒有人愿意干的工作,民工外流城市和小規模經營基礎上衍生出農戶兼業化,使農戶日益失去商品生產者的行為特征。父母親為了追求高報酬而外出打工,失去對其子女進行農業教育投入的激勵,更促使青少年蔑視種地、蔑視農村。城市是理想和希望的寄托,農村成為急不可待要離開的地方,父母親普遍夢寐以求子女考上大學,而考上后又出現就業困難,將影響社會和諧。
“農業細碎化”和大量青年農民選擇離開農業,是我國農業職業教育陷入困境最重要的經濟、社會原因。促使農業生產向資本和技術集約方面轉變,合理的農地流轉則是農業職業教育發展的基礎。農業職業教育的主要目標是培養富裕而自信的現代農民階層,這是東亞小規模家庭農場發展的共同經驗。
2008年10月,中共十七屆三中全會發布《關于推進農村改革發展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提高農民科學文化素質,培育有文化、懂技術、會經營的新型農民”,為農業職業教育的發展指明了方向。最近幾年,國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支持農村職業教育的發展,中等農業職業教育正處于由大規模擴招向全面提高質量轉變,并已實行對家庭困難學生和涉農專業學生免費,所需經費由中央和省財政負擔。據教育部2010年3月發布的數據,中等職業教育涉農專業的招生數,2003年是 20萬人,2008年增長到29萬人,在校生2003年是53萬人,2010年已達到65萬人。2003年涉農專業高等職業教育招生數39000人,2008年達到57000人,在校生2003年是97000人,2008年達到16萬人。[17]據中國職教會農村與農業職業教育專業委員會對全國農業職業院校進行調查統計,截至2008年5月底,現有全日制農業高等職業技術學院139所,占高職學院總數的6.3%,平均每省4—5所,已形成高等農業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18]
中國正經歷一場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城鎮化,涉及人口約占總量的48%,與30年前城市居民只占總人口的18%相比較,確是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據預測,50年后80%的人口將住在城市;按總人口14至15億計,只有不到3億左右人口仍留在農業領域,真正從事糧食種植的農戶將只有5000萬戶左右,其中大部分農戶的耕作面積可能達到50畝,“三農”問題將不復存在 (黨國英,《三農中國》2006)。農民大幅度提高生活水平,更迫切需要提高文化科學素質。宏偉的發展戰略,必須建立在人力資源的開發、提升基礎上,最終才是城市與鄉村空間的歷史性發展與互動、融合,它將是中華民族賴以生存的基石。
[1][3]袁志剛,解棟棟.統籌城鄉發展:人力資本與土地資本的協調再配置[J].經濟學家,2010(8).
[2]劉易斯.勞動力無限供給條件下的經濟發展//二元經濟論[M].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91:1.
[4]劉易斯.再論二元經濟//二元經濟論[M].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91:162-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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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黃宗智:制度化了的“半工半耕”過密型農業[J].北京:讀書,2006(2):30-37,(3):72-80.
[10]劉易斯.二元經濟論[M].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1989:4.
[12]黃宗智.中國農業探索將走出怎樣獨特道路.鳳凰電視臺.世紀大講堂,2010-02-08.
[13]馮象欽,彭干梓,蔣作斌,袁翠珍,鄧武魁,彭酉濱.職業技術教育為農村經濟建設服務的新探索——關于創辦農村家庭經營專業的幾個問題[J].教育研究,198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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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楊士謀,彭干梓.臺灣省的農業教育與推廣[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9:155-162.
[16]耿顯連.湖北省農業職業教育基本情況調研報告.湖北農業信息網www.hbagri.gov.cn2010-3-22.
[17]全國農業職業教育研究基地工作視窗.農業職業教育改革發展情況的調研報告,2009-6-27.
[18]教育部.我國農業職業教育招生人數實現穩步提升.新聞中心-中國網news.china.com.cn2010-03-03.
彭干梓,湖南農業大學教授;夏金星,湖南農業大學科技師范學院副院長,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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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7518(2011)04-0009-05
責任編輯 韓云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