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圖書館館藏“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及其價值

路國林 （國家圖書館 北京 100081）

近年來，國內出現了持續的連環畫收藏熱現象。作為中國傳統文化藝術寶庫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連環畫是以連續的繪畫表現故事情節或特定內容的圖書形式，俗稱“小人書”，亦稱“圖畫書”、“公仔書”等。它通常采用圖文結合的形式或僅采用繪畫的形式。追溯連環畫的歷史，我國早在兩千多年前就已出現這種繪畫形式，長沙西漢馬王堆出土文物中的連環畫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國家圖書館是我國收藏連環畫數量最多、保存較完好的機構，其大部分連環畫都處于非流通狀態。這些非流通的連環畫以民國時期出版的連環畫與“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為主。“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雖然距今不過數十年，但是由于“文革”處于特殊歷史時期等原因，留存至今的已不多。本文擬就國家圖書館收藏的“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進行概述和探討，以便于讀者對這些連環畫有更多的認識和了解，使連環畫這一傳統文化藝術在現實生活與文化教育等方面發揮其應有的作用。

1 國家圖書館館藏“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

1.1 概 述

國家圖書館收藏“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約10 000余冊，其中大部分是20世紀50—60年代出版的。這一時期出版的連環畫除了涵蓋古典名著、歷史故事、民間傳說等古典題材外，還包括長篇小說改編的連環畫，如《水滸》（30本）、《三國演義》 （60本）、《東周列國志》、《聊齋故事》等。此外，還有很多貼近現實生活、與現實社會關聯密切的作品，反映和取材于解放戰爭、土地改革、生產建設、愛國增產、先進生產者、抗美援朝、宣傳憲法、普及教育（包括掃盲運動）等特殊時期和特殊內容，如《山鄉巨變》、《渡江偵察記》、《鐵道游擊隊》、《童工》等。這表明自新中國成立后，連環畫的創作題材、內容和風格等較之過去，空間得以拓展，范圍更為廣泛，形式風格更趨向多樣化，現實性的題材更為突出。

國家圖書館館藏“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大多是由成熟的、手法高超的畫家創作的，展現了連環畫藝術在建國后的輝煌發展，這一時期也被業界稱作連環畫發展的黃金時期。目前，這些連環畫多數依然保存完好，而且存有一些復本，其部分來自出版部門的贈閱和相關部門的調撥，部分尚未查明來源，還需要進一步考證。

1.2 連環畫的內容、形式與特點

1.2.1 內容豐富多彩

（1）歷史故事連環畫 中華民族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成為激發這一時期連環畫創作靈感的源泉和素材。這些寓教于樂、寓意深刻的作品，內容豐富，情節跌宕起伏、耐人尋味，并且包含著許多哲理。這一時期出版的歷史故事連環畫幾乎涵蓋了我國歷史上各個階段發生的重要事件、出現的著名人物等，如《木蘭從軍》、《河神娶婦》、《馬前潑水》、《紙上談兵》、《文天祥》等。《烽火戲諸侯》（見圖1）是取材于《東周列國志》的故事，講述的是周宣王死后兒子幽王繼位，沉溺酒色，不理國政，信任奸臣，殺害忠良，最后以被殺收場的故事。《墨子救宋》（見圖2）講述的是春秋戰國時期墨子勸阻楚國進攻宋國的故事，詳細敘述了墨子同公輸般、楚王作斗爭的經過。

圖1 《烽火戲諸侯》

圖2 《墨子救宋》

（2）民間故事連環畫 《白蛇傳》與《包公奇案》是我國流傳廣泛的民間故事。《白蛇傳》（見圖3）作為我國四大民間傳說之一，幾乎家喻戶曉，講述的是許仙與白娘子的故事。《包公奇案》（見圖4）里的包公更是民間廣為傳頌、主持公道、秉公斷案的“青天大老爺”，是我國封建時代為民除害的正義的化身。除此之外，我國許多民間故事與傳說，包括藏族、蒙族、彝族等少數民族的民間故事與傳說以及外國民間故事等，都成為連環畫作家們創作的源泉，“文革前”出版的民間故事連環畫的內容和數量都遠遠超過以往任何時期。

圖3 《白蛇傳》

圖4 《包公奇案》

（3）戲曲連環畫 戲曲作為我國傳統的文化藝術，歷史悠久，品種繁多，按地方劃分，有京劇、越劇、川劇等。如《春燈謎》（見圖5）就是根據同名川劇改編的，《羞皇島》（見圖6）則是根據同名越劇改編的，《鐵弓緣》是根據同名京劇改編的。由多種戲劇改編而成的連環畫大量出版，表明戲曲這一藝術表現形式深受大眾歡迎，也從側面反映出當時文化事業百花齊放、人民群眾文化生活豐富多彩的狀況，使讀者在舞臺之外也可以領略到傳統藝術的魅力。

圖5 《春燈謎》

圖6 《羞皇島》

（4）反映現實生活題材的連環畫 《明亮社明亮了》（見圖7）與《修車記》（見圖8）是反映當時社會現實的作品。《明亮社明亮了》描繪了當時農村生活、農村合作社的情況。《修車記》描述的是“大躍進”時期工人的工作情況。這些反映和描繪現實的作品是作者基于現實生活、深入了解基層現狀的寫實，有些甚至是創作者耳聞目睹、親身經歷的事。

圖7 《明亮社明亮了》

圖8 《修車記》

（5）少年兒童連環畫 “文革前”出版了許多描繪各種故事的少年兒童連環畫和多種用于革命傳統教育的連環畫。《鐮刀星》（見圖9）描繪的是皇帝軒轅氏為在暴風雨前搶救全族人民的莊稼冒險到天上盜取鐮刀的故事。《萬水千山》描繪的是紅軍長征爬雪山、過草地的故事。

圖9 《鐮刀星》

圖10 《萬水千山》

此外，國家圖書館館藏“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還包括大量的電影連環畫。除了國內電影連環畫之外，前蘇聯的電影連環畫數量也很多，占有相當大的比例，如《保爾·柯察金》、《荒地之春》、《沒有說完的故事》、《不稱心的女婿》等。

1.2.2 形式多樣、不拘一格

國家圖書館館藏“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無論是外型尺寸、畫法技巧還是圖畫色彩都彰顯出特定的時代特色。例如，《天眼重開》（見圖11）采用單一色彩，是剪紙彩色連環畫；《梁山伯與祝英臺》（見圖12）色彩豐富，制作精細。二者不僅畫法差別明顯，而且圖畫與文字的設置也有顯著差異。除了這些彩色連環畫外，這一時期的連環畫運用了豐富多彩的表現形式，出現了素描連環畫、水墨連環畫、木刻連環畫、漫畫連環畫、電影連環畫、滑稽連環畫、剪紙連環畫、攝影連環畫及連環詩畫集等。這種故事情節與圖畫相結合的形式極大地增加了其觀賞性，使讀者與連環畫之間產生良好的互動。

圖11 選自《天眼重開》

圖12 選自《梁山伯與祝英臺》

1.2.3 個性鮮明突出、名家作品眾多

“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與民國時期的連環畫有很大差異，呈現出星羅棋布的分布狀態，不僅在上海、北京、天津等大城市，而且在遼寧、河北、江蘇、福建、山西等地也有許多出版機構出版，并且呈現出百花齊放的局面。這反映和說明了新中國成立后連環畫受到空前的重視與普及。在這個時期，反映和貼近現實社會的作品大量涌現，時代烙印深刻，內容豐富而具體，這些特征都是民國時期出版的連環畫所不具備的。而“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從不同的角度和方面，客觀而真實地反映和描述了社會的方方面面，即充實又豐富。在現實中發生的許多故事，無論是大事件還是生活瑣事，都可以通過連環畫反映出來。這種源于生活、貼近現實的作品，充分表明了連環畫創作者的創作范圍廣泛、觸角深入。

伴隨著精彩紛呈的連環畫作品不斷問世，也涌現出劉繼卣、顧炳鑫、賀友直、王叔暉、華三川、程十發、陳丹旭等杰出的連環畫家。這些名家作品目前在國家圖書館幾乎都有所收藏，如賀友直的《山鄉巨變》、劉繼卣的《雞毛信》、顧炳鑫的《藍壁毯》等。

“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不僅包括不同題材的作品，還包括同一題材的不同作品。例如，圖13和圖14是從國家圖書館館藏“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中選取的《木蘭從軍》，反映的就是同一主題下的不同作品。兩本連環畫的作者不同、表現手法不一、出版時間不同，圖13的作者是王叔暉，由大眾圖畫出版社于1950年8月出版；圖14的作者是汪玉山和潘漢忠，由華東人民出版社于1951年6月出版。

圖13 王叔暉所畫《木蘭從軍》

圖14 汪玉山和潘漢忠所畫《木蘭從軍》

需要說明的是，1956年國務院公布了《漢字簡化方案》[1]，1964年還編印了《簡化字總表》[2]。但是由于20世紀五六十年代我國大陸地區出版的文獻由繁體字向簡體字過渡，所以這一時期出版的連環畫中的文字仍然采用的是繁體字，這為我們提供了學習、識別繁體字的機會和平臺。

2 “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的價值與作用

國家圖書館館藏“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曾以其通俗化、大眾化等特點贏得了廣大民眾的喜愛，在當時有著廣泛的群眾基礎和廣大的讀者群，這從當時連環畫的印刷數量可以印證。對于連環畫的價值和地位，魯迅先生多年前曾在其雜文集《南腔北調集》中的《“連環畫”辯護》一文里，對連環畫作了很好的說明，并且列舉事實“證明了連環圖畫不但可以成為藝術，并且已經坐在‘藝術之宮’的里面了”[3]。雖然魯迅先生談的是那個時代的作品，但對于“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也同樣適用。因為這一時期出版的連環畫是由民國時期出版的連環畫傳承和發展而來的。“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的價值和作用并不局限于觀賞性，還在于它的思想性、教育性和傳承性。一本好的連環畫不但提供了具有觀賞性和值得回味的畫面，還提供了內容精練的簡要文字說明。通過文字描述和表達的故事，與連續的畫面結合起來，使人們在腦海中自然形成一個完整故事或傳說，并由此產生遐想。

2.1 對少年兒童的啟智作用

在當前提倡探究式教育模式的環境下，采用多元化的啟發式教育對于孩子的成長十分重要。少兒時期是成才的重要階段。在開發兒童智力和想象力方面，啟蒙教育起著不容忽視的重要作用，連環畫同樣在這方面具有不可小覷的作用。連環畫作為繪畫與文字相結合的文獻形式，符合少年兒童的閱讀心理，更易于引導和培養兒童的課外閱讀興趣，使其養成喜歡和熱愛閱讀的良好習慣。

“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都是采用繁體字來敘述或說明的。現在的孩子對繁體字已十分陌生，除了接受正規的學校教育外，適宜的外部環境和大量閱讀繁體字文獻對于學習和運用繁體字起著很大的作用。而通過閱讀和欣賞印有繁體字的連環畫，兒童更容易從繪畫轉入文字學習，對于培養兒童看圖識字的習慣是非常適用的，還有利于兒童在潛移默化中接受、認識、理解、熟悉和運用繁體字。因此，連環畫對于推廣中國傳統文化具有積極的意義，應積極宣傳連環畫的這種功能。從實際作用來看，連環畫在兒童啟蒙教育中也發揮著重要的作用，而且是兒童識別繁體字的有效方法[4]。

2.2 普及大眾教育、傳承傳統文化

2.2.1 圖文并茂的大眾讀物

連環畫與其他類型文獻的不同之處在于以簡練的文字與圖畫描述和反映我國數千年的文明發展史，將民間傳說與故事、歷史上的人物和事件等以連環畫的形式進行傳播和教育。連環畫作為大眾讀物，便于人們在閑暇之余翻閱和欣賞，領略和享受中國傳統藝術，認識和了解歷史，接受中國傳統文化的熏陶和教育。連環畫通過一個個故事和傳說，將其中包含的知識、理念和哲理傳遞給讀者，豐富了人們的業余生活，對于提高文化教育和發揚民族精神具有較高的價值和較大的作用，為傳承和弘揚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奠定了良好的基礎。青少年讀者通過翻閱連環畫，可體驗中國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增強民族自豪感和榮譽感。

2.2.2 有助于海峽兩岸的交流

近年來，隨著海峽兩岸的交流和往來的日益頻繁，兩岸關系有了很大的改善。兩岸同屬中華民族，同根同源，有著共同的歷史、語言和文化。然而，目前我國大陸地區主要采用簡體字，臺灣地區多采用繁體字，由于“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采用的是繁體字，因此為識別和應用繁體字提供和搭建了一個交流平臺，從這個意義上講，它有利于海峽兩岸進行交流、消除隔閡。

2.3 記錄和反映社會狀況的寶貴素材

“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反映了當時社會的方方面面，為我們提供和展示了工人、農民、軍人、干部、知識分子及少年兒童等各類人群在思想認識、生產建設、文化學習和工作等方面的社會情況，是見證歷史的縮影。例如，國家圖書館收藏的大量前蘇聯出版的電影連環畫可以折射出當時兩國之間的關系，是認識、了解和研究那個時期的社會狀況不可多得的、十分寶貴的素材。

3 對“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的思考

3.1 珍貴、稀缺的館藏文獻

國家圖書館館藏“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是十分珍貴、稀缺的文獻資源。雖然其出版時間距現在并不遙遠，但歷經磨難，特別是經歷了“文革”十年浩劫，流傳在世的已為數不多了。與連環畫的“收藏熱”形成反差的是，如今的連環畫出版行業顯得很冷清，早已不再有20世紀50—60年初的繁榮景象了，其中的深層原因值得探討和深思。

從外部環境來看，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一些新的問題，如連環畫等傳統文化藝術受到了很大的沖擊，當今的孩子更關注和鐘情于動漫等舶來品；加之現代科技不斷發展，電視與網絡迅速普及，連環畫的生存和發展空間被大大地擠壓，難以為計。因此，試圖通過連環畫“收藏熱”扭轉或改善連環畫的生存危機是不現實的。

從內在因素考慮，這些年來由于缺乏對連環畫的保護和宣傳，使連環畫在眾多文獻中受到“冷落”。其次，連環畫創作人才嚴重匱乏及不重視對其的培養等，也是導致連環畫不景氣和衰落的原因。上述都是連環畫收藏機構無法回避、需要認真思考和研究的問題。

3.2 連環畫的揭示與開發

由于國家圖書館館藏“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從未進入流通環節，完全處于封閉狀態，所以幾乎成為現有研究的盲點，對其進行揭示與開發顯得十分必要。因此，應對這些“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進行甄別，去粗取精，并分門別類進行整理和保管，如舉辦展覽、設立專門的連環畫研究室、對精選的優秀作品進行重印、借助媒體進行宣傳等；還可以運用現代化手段將靜態畫面變為動態畫面或將連環畫數字化、制作成電子書，并通過電視或網絡進行傳播。總之，通過采用多種方式對“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進行深層次的揭示與開發，有助于從不同的角度認識和了解20世紀50—60年代初我國連環畫出版狀況，提高公眾對連環畫的藝術鑒賞能力，豐富人們的精神生活，從而使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弘揚和傳承工作落到實處。

4 結 語

20世紀50—60年代初是我國連環畫發展的鼎盛時期，在連環畫出版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國家圖書館收藏的“文革前”出版的連環畫是這一時期連環畫發展過程的見證，為閱讀、欣賞和研究連環畫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文獻資料。如何更好地揭示、開發和利用國家圖書館收藏的“文革前”連環畫，使人們更多地認識和了解連環畫，改變其日漸衰落的頹勢，對于促進和推動我國連環畫事業的發展、傳承以及弘揚我國傳統文化具有重要的作用。

[1]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 漢字簡化方案[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 1956.

[2]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 簡化字總表[M]. 北京:文字改革出版社,1977.

[3]魯 迅. 南腔北調集[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9:26-33.

[4]我對中國傳統連環畫的看法[EB/OL].[2010-03-05].http://cache.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develop/1/40511.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