鳧道人著述考

尹 群

（山東省圖書館，山東 濟南 250100）

尹 群 男，1960年生。本科學歷，館員。

鳧道人者，何許人也？義州李葆恂也[1]。生于咸豐九年（1859），歿于民國四年（1915）。李氏原名恂，別署子恂，字寶卿，號文石，又號叔默、戒庵、猛庵、別號紅螺山人，50歲后號熙怡叟，亦作熙燕叟。辛亥革命后復改名理，字寒石，號鳧翁、鳧道人，自稱孤笑老人，室名有三邕翠墨 、無益有益齋、舊學 、紅螺山館、紅蠃山館[2]。

道人乃河南巡撫李鶴年之第三子也。其父李鶴年，字子和，道光二十五年（1845）進士。由編修改御史，轉給事中。父憂歸，服除，命赴河南襄辦軍務。同治元年（1862），授常鎮通海道，署河南按察使，調直隸布政使，擢湖北巡撫，調河南，剿捻有大功，擢閩浙總督，河道總督。光緒十年（1871）卒[3]。葆恂5歲即能作擘窠書，9歲能屬文，13歲畢群經，兼覽流略百家之言。同治五年（1866），道人隨父李鶴年到河南撫署，就讀于撫署西邊之偶園，時葆恂諸兄弟習左傳，李鶴年為鼓勵諸子學習，令諸子因事為題作論，得甲者以名人字畫為獎，葆恂多有所得，遂喜愛之。著有《偶園所見書畫錄》、《偶園小稿》、《偶園讀書志》、《讀水經注志疑》諸書，一時通人老學，斂手驚服。后隨父赴閩，得恣意觀覽宋樓主人陸心源之書畫藏品。并及梁章 、楊雪蕉兩藏家。光緒初，復回河南，適大饑。得見晉之澤州陳氏（陳廷敬家族）、太谷孫氏（孫阜昌家族）之累世之藏漸散出者，并陜之寶雞之黨氏（黨崇雅家族）、豫之商丘宋氏（宋犖家族）及陳氏（陳宗石家族）所散者。己丑入京，得與京師諸鑒藏名家孫毓汶等游，盡覽諸家所藏。光緒十八年（1892），許振 為東河總督，道人屢就舉不第后，任許府佐幕職，累勞保知府，擢道員，后發直隸委用，二十八年（1902），湖廣總督張文洞調之湖北，冬，端方署湖廣總督，舉道人應經濟特科，以母病不赴，母終服除，端方督兩江，復奏調道人至江南，委充湘鄂兩岸淮鹽督銷局員，恤商剔蠹，課贏金百數十萬，端方據入告，詔交軍機處存記。端方亦篤嗜金石書畫，收置彝器環物、絹素舊跡甲天下。道人為之鑒定，并前后為題跋凡三百余篇，端方贊嘆不已。道人之學“宏綜而慎取，治經專尚書，治諸史殫精班氏，為文承姚氏惜抱、梅氏伯言之傳，簡雅有法，詩效玉溪涪翁，下逮元遺山，書則貫輸古今之能者，自成其體。旁及天象、輿地、梵典、繪畫、騎射。南北曲彈、棋之屬，靡所不究，至金石摹刻，法書名畫，別其真膺，等差其優劣，獨具神解，匪徒引據浩侈，論列精確而已。當是時，績學嗜古、負鑒賞、名海內者凡數輩，君幾掩其上，而嫻歌吟，擅文章，窺見古作者蘊奧所在，契合于冥漠，蓋非諸家所能及也”[4]。辛亥革命后，避居天津就醫，疾稍間，猶與吳侍郎重熹詩詞相酬唱，抒哀憤。乙卯（1915）八月卒，年五十有七，即以其月葬于燕五莊祖塋旁。“所著書有手寫《擊楫集》一卷，《讀畫詩》二卷，《然犀錄》十卷，余俱散佚，或毀于兵燹，為孤子放[5]所搜輯者曰：《猛庵文略》二卷、《三邕翠墨 題跋》四卷、《偶園讀書志》二卷、《猛庵雜著》二卷，《舊學 筆記》一卷，《庚癸小草》一卷，《紅羸山館遺詩》一卷，《津步聯吟集》一卷[6]。”

無益有益齋讀畫詩二卷

民國五年（1916）李放刻本。11行28字，黑口，左右雙邊，有牌記：丙辰仲秋刻于京師。前有宣統元年五月王 運序，又有宣統元年五月繆荃孫序，又有宣統元年三月著者自敘。此書成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末、宣統初。道人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秋謁見兩江總督端方于金陵（今南京），獲賞識，與樊增祥、繆荃孫、程志和等將端方所藏名跡編為壬寅消夏記，其自敘中曰：“不佞亦獲在校讎之列，乃得盡窺美備，而昔年兩書所錄開卷，則多有在者，于是嘆觀止矣，暇日，憶及舊物及公所有者，仿竹 筠廊論畫詩體，每事系一絕，仍識數語，以見梗概，頗惜兩錄稿本已失，其題跋印記不能詳也，自顧虎頭洛神賦圖以下，共得百余首，其雖經過眼，而年久不能悉記者俱從蓋闕，明人及國朝名 所見甚多，不能遍及，姑取沈文唐仇董及四王吳惲之作，略見一斑。黃尊古為麓臺高第，猶有典型，戴文節南宗后勁，且捐軀殉國，畫苑增光，因以終焉。”此書原名《論畫詩》，在漢口脫稿后，排印百余部，分散諸友。此為宣統元年（1909）漢口維新印書館排印本，10行23字，白口，四周單邊。后徐乃昌于是年編入其叢書《懷豳雜俎》中，是為二刻，此刻10行20字，小字雙行同，黑口，左右雙邊，單魚尾。宣統三年（1911）刻成。李放在其后識中云：“其時，家君牽于薄書酬應，故僅憑記憶所及，即以入詠，未暇一一深考，以致卷中間有訛舛，比日閑居多暇，因請重為是正，放復詳校數過，始付手民，蓋是書至是凡三刻，而是刻實為最精云。”此刻即為義州李氏叢刻7種本。詩分上下兩卷，上卷自《顧愷之洛神賦圖卷》至《劉松年荷亭醉兩圖卷》計49首，下卷自《馬遠觀瀑圖紈扇》至《戴熙夏日山居圖卷》，計49首。其中下卷之《龔開畫馬卷》附《陳容畫龍直幅》，《張渥九 圖卷》附《趙書九 》、《吳鎮松泉圖直幅橫裝》二首。計101首。

海王村所見書畫錄殘稿一卷

民國五年（1916）李放刻本。11行28字，黑口，左右雙邊，有牌記：丙辰仲秋刻于京師。前有山左海豐吳重熹序。目錄后有民國三年其子李放小記，其記云：“家君舊著有海王村所見書畫錄十卷，凡三易其稿而成，光緒己亥刻于析津，未及半而拳民亂作，稿本遂付劫灰，此其初稿也，亂時為一楊姓者所得，楊頗嗜書畫，故得無毀，放頃來直沽，乃輾轉購歸，謹錄成副本，以付手民。”同治五年初，李鶴年巡撫河南，李葆恂隨父讀書于撫署，得睹尹杏農、王丹麓、德硯香、康麥生、沈竹齋、吳紫珊、歐陽潤生等諸家所藏，“退則記其題跋印記，仿退谷江村之例，為偶園所見錄六卷”。所見者多明清名家之作。后隨父赴福建，復河南，得睹各地名藏家散出之書畫，后游京師，與孫毓汶、王懿榮、盛昱、張蔭桓、李在銑交往，盡睹其所藏，并因居近海王村書肆，得觀景劍泉、馮展云所佚出者，時名聲隆甚，求鑒定者絡繹不絕，得見書畫不可勝計，乃擇其尤雅者為海王村所見書畫錄10卷。上述為此書之形成及散失概況。此書始作于少時，成于而立之年（時光緒十五年），后三易其稿，傾注心力，然不惑之年，刊刻之際，慘遭浩劫，所幸尚有存者，計16篇，吳重熹評曰：“書雖不繁，而鑒精評確，定為藝林寶筏。”

三邕翠墨 題跋四卷

民國五年（1916）李放刻本。11行28字，黑口，左右雙邊。此書無序跋，每卷末，下題“男放據家藏真跡輯錄鋟梓”。卷一為金石拓本題跋，首行題“三邕翠墨 題跋卷一”次行題“義州李葆恂叔默著”，行三題“充兒所藏金石拓本冊”，所題跋之金石有鼎、彝、觚、詔版、洗、造象（像）、瓦當、磚、爵、劍、 、鐸、碑、印章等62篇。卷二有書法、書札、畫、畫冊、詩冊、印章等29篇。卷三有尺牘冊、山水冊、書法、畫卷、詩卷、隨筆冊等計31篇，卷四亦書冊、畫冊等計41篇。題跋之短者數言，長者數十言，甚有百言者。題跋內容豐富，有紹介著者、簡述源流、敘遞藏故事、評論作品等，間有道人自己事跡。

紅螺山館詩鈔二卷

民國五年（1916）李放刻本。11行28字，黑口，左右雙邊，有牌記：丙辰仲秋刻于京師。前有許振 題識，光緒二十一年中秋黃體芳題，民國五年四月吳重熹題。卷一為擊楫集，后有道人跋曰：“此甲午冬自都返 作也，憂憤迫切，不知所云，錄呈許仙屏丈，蒙加平點，時黃漱 丈主講信陵書院，亦為激賞加平，余詩不足道，兩公愛才，何其近古人也，存之以志感，中有觸時語，謹當除去，徐當易之，恂識。”卷二為庚癸小草，詩為光緒庚子（1900）至癸卯（1903）年所作。二卷均為七言律詩，許振 題識中評曰：“直造老杜、義山、放翁、遺山之室，更不僅明之七子。”黃體芳題中曰：“唐宋諸大家之風格神韻乃時時出其筆。”吳重熹題中曰：“鳧老之詩，不專宗一家，讀書多則骨力健，蘊 厚故氣味濃。”道人9歲能詩，讀書不輟，閱畫無數，吟詠不絕，上述評論并非諛辭也。

紅蠃山館遺詩一卷

前有李放錄吳重熹致李放信札一封，代為序，曰：“尊大人遺詩輯至七十余篇，亦云勤矣，詠古者可資考據，酬倡者可志風雨，匯入總集，珊瑚木難，莊誦之余，書名為幸……”

津步聯吟集詩一卷詞一卷

民國五年（1916）李放刻本。11行28字，黑口，左右雙邊，有牌記：丙辰仲秋刻于京師。前有民國四年（1915）吳重熹序，又有民國五年（1916）陳曾壽序[7]。此詩集為道人與山左海豐吳重熹唱和之作，吳序中曰：“予辛亥九月來津，鳧老以癸丑四月來津，舊兩重逢，良非易遘，顧兩人者又皆病骨支離，不能時相過從，不得已而 之楮墨，積之年余，倡和之作乃成小卷，賢嗣狷 輯而成冊。”

吳重熹，字仲懌，一字仲飴、少文、敬美，晚號石蓮。山左海豐人，式芬次子，濰縣陳介祺婿，同治元年（1862）舉人，累官至巡撫。其父式芬好金石之學，因幼受家訓，后又從許瀚習文字音韻之學。喜收藏，金石圖籍并蓄，辛亥后避居天津，與章鈺以目錄金石之學相質證，與道人成書畫友，往來唱和，竟至成卷[8]。

舊學 筆記不分卷

民國五年（1916）李放刻本。11行28字，黑口，左右雙邊，有牌記：丙辰仲秋刻于京師。前有民國四年（1915）十月吳重熹序。吳序曰：“此筆記一卷，為未畢業之書，僅存八十余則，而舊事軼聞多人所不及知者，亟宜雌黃校訛，殺青壽世。”筆記共77條，其中《翰林笑柄》兩則，《通人之誤》3則，而《三技師傅》所列《周義》、《胥倫》、《周樂元》也各自成篇，因吳之曰80余則亦可。所記則金石書畫鑒賞、名人逸事、詩文品藻、藝壇掌故等，其中金石書畫鑒賞約30余則。筆記之價值不僅為劇談之資，其所記之舊事軼聞多著者親歷親聞，外人不知，可以證史。

然犀錄三卷

民國六年（1917）七月商務印書館鉛印本。有蒼虬閣主人（陳曾壽）序，冷汰序，鳧翁自序。自序曰：“國朝記異之書，煊赫者三家，蒲氏《聊齋志異》，紀氏《閱微草堂筆記》，袁氏《新齊諧》是已。蒲氏意主為文，故事實多虛構，紀氏意在明理，故曲折弗詳盡。惟袁氏除語言三五則外，類皆據實直書。 縷詳盡，吾書盡取其義，不欲摹搜神異苑之簡古，致觀者不詳。亦不敢似周秦行記東陽夜怪之荒唐，使聞者弗信。本無意為文，故榛 勿剪，務使覽者知鬼神之情狀而已。”從其自序中可知道人著書意趣所在。而在其傳中提及此書10卷，已毀，可見撰寫者陳三立并未知此三卷本。此書分上中下3卷，因未見10卷本，可推知此為殘存者。

柯愈春先生《清人詩文集總目提要》中載：“后輯所作為《猛庵文略》二卷、《紅螺山館詩鈔》二卷，附《紅蠃山館遺詩》一卷，民國六年刻，首都圖書館藏[9]。”經友人人大鄭志良先生核查告知，首圖卡片目錄與網上目錄均查不到此書，不知是柯先生著錄有誤，還是有其他變故。《清人別集總目》載：“《李文石小集》，民國五年刻本，南開藏[10]。”經友人楊洪升郵寄書影，知此書名為函套題簽所署，內容卻是上述書中之數種。與陳三立傳中所提，還有《猛庵雜著》二卷未見著錄。

李葆恂，名宦之后，一生仕途坎坷，為謀生四處奔波，晚年遭際千年之變，作為長期浸淫于傳統文化的學者，心理受到重創，后貧病而亡。葆恂畢生沉浸于書畫研究，為一代鑒定書畫之巨擘，著述等身，流傳千古，就此而論，可以不朽矣。

注釋：

[1]一作盛京義州（今遼寧義縣）人，一作直隸易縣（今河北易縣）人。

[2]陳玉堂.中國近現代人物名號大辭典.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451.

[3]參見《清史稿》卷450，列傳第237.

[4]陳金林主編.清代碑傳全集.碑傳集三編.卷四十一.義州李君墓表（陳三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965-966.

[5]李放，原名充國，一名放原，易名放，字無放，號詞堪，別號石雛、朗逸、狷君、真放、墨幢道人，室名墨幢 、繪林園、繪境小軒、繪境軒。嗜金石書畫，著有《皇清書史》、《八旗畫錄》、《畫家知希錄》、《中國藝術家征略》等。參見陳玉主編.中國近現代人物名號大辭典.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430.

[6]李放，原名充國，此處充兒指李放。

[7]原書序中題為丙寅三月靳水陳曾壽謹敘，時間誤，當為丙辰。陳曾壽，字仁先，湖北蘄水人。光緒二十九年（1903）癸卯進士，宣統皇帝傅儀之師。工詩、能書、擅畫。

[8]王紹曾，沙嘉孫.山東藏書家史略.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1992：247.

[9]柯愈春.清人詩文集總目提要.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1：1898.

[10]李靈年，楊忠.清人別集總目.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