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DP指標的缺陷及其修正

楊文雪，嚴麗坤/云南財經大學 統計與數學學院

一 傳統GDP的缺陷

長期以來，人們習慣用國內生產總值或地區生產總值（GDP）指標來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實力，反映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并據此作為上級政府考核下級政府業績的重要依據之一。事實上，這是由于對GDP理解上的歧義而產生的一種悖論。從理論上說，GDP是指一個國家或地區在一定核算期內國民經濟生產活動所創造的可供社會最終使用的貨物和服務的價值總量。雖然，GDP的核算有效避免了傳統國民收入統計的局限和不足，它的產生不愧為20世紀最偉大的發明之一，實際上，GDP僅僅是從衡量和反映經濟活動產出的角度來設計和構造的，因而它不可避免地存在以下理論和現實上的缺陷和不足。

（一）現行GDP核算的實際范圍不全面，僅核算了公開、正規的經濟活動產出，而隱蔽的、非正規的經濟活動產出并沒有真正納入核算范圍。按照GDP的原始定義，都應納入GDP的理論核算范圍。而在現實國民經濟核算的實務中，隱蔽的地下經濟活動（如地下工廠）和非正規的非法經濟活動（如以避稅為目的的游動商販的經濟活動），雖然它們的貨物和和服務產出，盡管通過各種合法途徑流入市場構成本期市場供給的一部分，但由于現有統計核算手段的局限所導致的數據采集的困難，它們并沒有真正納入GDP的實際核算范圍。所以，筆者認為，現實中核算得到的GDP的數據是不全面的，它僅僅只核算了公開、合法的正規經濟活動的生產最終產出，況且這個部分的核算數據也由于種種技術和非技術方面的原因而有一定的水分。因而利用GDP來衡量和反映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其結論并非絕對正確和可靠，充其量只能作為一個參考。在現有統計核算條件和手段的情況下，我們只能既要看GDP，又不能將其神話而過分夸大其作用。

（二）GDP的功能僅僅是衡量和反映本期經濟活動的生產最終產出，它并沒有對為獲得GDP而對資源和環境的影響予以充分的考量。結果在實務中，導致為了片面追求GDP的增長，而不惜以浪費資源和破環生態環境為代價的現象屢見不鮮。撿了“GDP”這個芝麻，丟了“資源和生態環境”這個西瓜的案例層出不窮，為可持續發展留下了無窮的隱患。

（三）GDP的理論內涵沒有充分考量其對國民福利的影響，也無法反映國民生活質量的改善狀況。結果可能導致有了GDP的增長，卻沒有經濟的真正發展；有了GDP的增長，民眾的實際收入卻沒有隨之增長；有了GDP的增長，民眾的閑暇支配時間卻減少了，工作壓力增大了，幸福感降低了；最終導致有了GDP的增長，而民眾并沒有因此而受益，生活質量并沒有因此而改善。筆者認為，這樣的GDP的增長，可能會由于失去原動力——勞動者的內在動力，而無法實現可持續的增長。由此可見，單純地用GDP的增長總量和增長速度來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實力和經濟發展水平是有失偏頗的，據此作為上級政府考核下級政府工作業績的主要依據更是不合時宜的。因而，研究和思考GDP修正的思路和方法，使其能夠盡可能地滿足現實需要，就成為國民經濟核算理論和實務都必須研究和思考的重要課題。

二 當前理論和實務對GDP的修正思路及其存在的問題

目前學術界和實務界對GDP的修正主要有如下幾種思路和方法：

（一）針對現行GDP核算中對于非正規的、隱蔽的地下經濟活動沒有予以充分考慮的問題，理論界有人試圖利用數學模型法對其總量進行估算。這種修正思路存在的問題是，不論數學模型的理論依據如何充分，抽樣方法如何合理和科學，由于這部分經濟活動出于避稅目的而具有非正規、隱蔽的特性，使得樣本的采集面臨諸多實際困難，從而使得估算的結果可信度欠佳。例如有人據此估算認為中國地下經濟活動創造的GDP大約占地上經濟活動創造的GDP的20%左右，但是這個估算結果的基本依據是什么？究竟有多大的可信度？就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二）針對GDP沒有充分考慮資源環境因素，學術界多年前已經提出了“綠色GDP”的概念，并已從理論上相對完整地闡述了綠色GDP的理論含義及其核算的范圍、思路和方法。之后我國國民經濟核算實務界也進行了多年的綠色GDP核算實踐，積累了不少開展綠色GDP核算的有益經驗。應該說，綠色GDP概念的提出以及開展綠色GDP核算的有益實踐，豐富、發展和完善了GDP核算的內容，拓展了GDP核算及其應用分析的空間。其修正的理論公式可簡單概括為：

綠色GDP

=GDP+人類為改善和保護環境及節約資源所獲得的最終產出

-人類在獲得GDP的過程中由于犧牲環境和浪費資源所付出的代價

與其他GDP修正思路目前仍然停留在理論研究階段相比，通過綠色GDP核算修正原有的GDP核算數據，這種修正是迄今為止，相對比較成熟的修正思路。但綠色GDP核算存在的問題是：（1）修正公式中的追加項“人類為改善和保護環境及節約資源所獲得的最終產出”有的可能是當期可以獲得的，而有的則可能是一個從較長時期的角度才有可能得到的。有人主張以“核算期為改善和保護環境以及節約資源所進行的財力物力人力以及科技的投入”作為該項追加項的替代。筆者認為，這種處理方法雖然簡單方便、易于操作，但問題是投入多少，是否就意味著能夠產出多少，這是很值得商榷的問題。因此，如何在核算期準確地核算出應該追加計入GDP當期的最終產出是當前理論和實務都尚未明確回答的問題。（2）修正公式中的抵減項 “人類在獲得GDP的過程中由于犧牲環境和浪費資源所付出的代價”，竊以為更是一個難以準確估量的項目。眾所周知，一天的環境資源損失，經過若干年的治理也未必能夠挽回；而單純為了追求一年的GDP所造成的環境污染和資源枯竭的損失，是幾代人的努力都不見得能夠挽回的，況且資源枯竭的損失代價事實上是根本無法挽回的。因此，根據"誰受益，誰承當費用"的原則，如何準確估算核算期的環境資源損失總量以及這一損失的預計危害期，并采用合理的分攤方法，將這一損失分攤沖減預計危害期內各個年度的GDP核算數據，這是綠色GDP核算的難點和焦點，也是當前綠色GDP核算理論和實踐中尚未做出準確回答的重要課題之一。

（三）針對GDP理論內涵中沒有考慮國民福利的問題，西方國家的一些學者提出了用于衡量經濟發展水平的一個新的綜合指標——國民凈福利。這些學者認為，隨著經濟的發展，尤其是在西方發達國家，已經出現人們將勞動的收入與閑暇的舒適相比較而開始選擇后者的現象。在閑暇時間內，大量的勞動用在生產無報酬的家庭或個人服務上，例如家庭成員之間的照顧、教育、訓練、家庭自我娛樂。這些本來需要社會服務、醫療、教育及娛樂部門提供的、需要支付報酬的服務，現在家庭自身就能提供。從福利的角度看，這種現象的出現標志著社會福利水平的提高，因此將這些閑暇時間內的活動價值予以虛擬，以反映社會福利的提高。為此，粗略說來，國民凈福利的計算公式可以列為：

國民凈福利=凈增價值+為改善環境資源的質量的投入

-以破壞環境為代價而得到的產出+虛擬的閑暇時間內的活動價值

這種思路實際上是在“綠色GDP”的基礎上加上“虛擬的閑暇時間內的活動價值”即為“國民凈福利”，是對綠色GDP所做的一種修正。應該指出的是，國民凈福利在經濟學中還不是一個成熟的概念，將其引入國民經濟核算體系面臨一些實際的問題，如虛擬估算閑暇時間內的活動價值，虛擬的依據和標準是什么，虛擬所需的數據如何采集等，都有待國民經濟核算進行深入的研究和探討。盡管如此，“國民凈福利”指標的提出，為國民經濟核算對GDP的修正提供了一個有益的思考方向。

三 關于GDP修正問題的思考

(一）若是基于氣候變暖和資源枯竭條件下、以低碳經濟為特征的循環經濟理念的產生所帶來的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以及對以服務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為特征的現行國民經濟核算體系帶來革命性的影響，例如針對資源再生、資源的重復利用等因素，如何在GDP的核算中體現這種“循環”特征；“循環”使用的資源在現行核算體系下被重復多次計入“中間消耗”，這是否會影響GDP核算數據的質量，等等，則應在現行綠色GDP核算的基礎上，充分考慮循環經濟、低碳經濟帶來的這些變化，深入思考和研究綠色GDP核算進一步改進和完善的思路。

（二）若是為了滿足對一個國家或地區某一時期的經濟規模和經濟總量的評價需要，那么現行國民經濟核算體系提供的GDP數據，基本可以滿足評價的需要。此時，就根本用不著考慮GDP的修正問題。

（三）若是為了滿足對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實力和經濟質量的評價需要，那么則不僅要看GDP的多少，更要看GDP的構成，特別是GDP中知識、科技含量的多少，或者說GDP中知識科技的貢獻份額的多少。此時，只需把總量分析和結構分析有機結合起來，就可得出可靠的評價結論，因此也根本無需考慮GDP的修正問題。

（四）若是為了滿足對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的綜合評價需要，則必須在GDP的基礎上，既要結合國民總收入、國民可支配收入、國民財富等內生變量予以綜合評價，還要結合人民的幸福指數、資源環境因素、知識科技等外生變量加以權衡和度量。此時，不能用GDP一個孤立的指標來進行衡量，必須根據研究的目的和需要，選擇一整套恰當的評價指標體系，并根據各個指標的重要性賦之以適當的權重，再用恰當的方法予以綜合，最后得出綜合評價指標。此時，所謂GDP的修正問題實際上是GDP的應用問題，所得到的綜合評價指標可以認為是GDP指標的拓展，但不再屬于GDP修正的范疇了。筆者不主張無限擴大GDP的核算范圍，而是主張在現行GDP理論核算框架范圍之內，根據需要和可能，進一步夯實和完善綠色GDP核算的理論和方法，特別是數據采集和估算的方法，使之更具可操作性，并充分體現低碳經濟和可持續發展的要求。同時，積極探索將地下生產活動納入GDP核算的可行性，思考地下生產活動統計數據的搜集渠道和搜集方法，盡可能對地下生產活動的產出作出合理的虛擬估算，并將其追加到GDP之中。總之，只要修正后的GDP，既能體現循環經濟和低碳經濟的時代特征，又能最大限度地顯性和隱性經濟的完整情況，則這種修正就算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