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廉政公署的調查工作中,有一個鮮為人知的“撒手锏”——安插臥底。
我叫張亞石。24歲那年,我加入廉政公署從事調查工作。不久,上司要我扮成一個剛出大學校門的職場新人,臥底調查一些政府部門出現的集體貪污、權錢交易現象。
我先是被送到廉署“臥底培訓中心”培訓,包括心理測試、洗腦、過各種關卡等。其中最困難的是“洗腦”——我必須從心里徹底忘掉自己,做到有人叫我的真實姓名或提起我的過去時,我一點反應都沒有。我還被安排進行了整容,把自己黑黑的皮膚磨白,手術時痛得我直掉眼淚。接著,我出入大學生聚集的地方,記錄下大學生掛在嘴邊的時髦用語,還燙了當時流行的發型。一段時間下來,我從相貌、談吐和動作上完全就是一個在校大學生的樣子了。
隨后,上司派我到工商署下的影視娛樂事務處,臥底調查負責發放娛樂業牌照的牌照部官員受賄案。然而,整整3個月,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舉動。就在我準備向上司請示抽身而退時,一天下班前,牌照部黃部長讓同事來找我,說是請我們吃飯。結果真讓我“大開眼界”:去的是豪華酒店,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各種名酒。我們5個人一頓飯吃掉了10萬港幣,而且,結賬時沒有人出錢埋單,黃部長只是簽了個字,就帶我們離開了。
然后,黃部長又帶我們去了一家夜總會“放松放松”,并介紹了一個姓曹的老板和我認識。當晚,曹老板悄悄塞給我5萬港幣,第二天又托同事送給我5萬港幣,讓我在他申領牌照時“幫幫忙”。廉政公署對臥底有特別規定——在上司的指令下執行任務時,可以收受賄賂,但事后必須上交。于是,我十分配合地收下了錢,并馬上給曹老板發了牌照。黃部長終于開始把我當成“自己人”,短短半年時間,我就分得50多萬港幣贓款。不久,根據我提供的證據,廉政公署很快將影視娛樂事務處的15名涉案人員全部緝拿歸案。
2006年初,我受命臥底一家鴉片煙檔。在香港,雖然一些鴉片煙檔是被允許經營的,但控制依然比較嚴。一些鴉片煙檔想擴大經營或者想新開煙檔,就向有關官員行賄。剛進煙檔時,他們對我戒備很強,曾有過多次試探。煙檔先是要我也吸食鴉片,我只好硬著頭皮吸了幾口,嗆得直流眼淚,這才過了關。
有一天,幾名馬仔忽然提出要到我家去玩,我連忙悄悄通知廉政公署,請求配合。廉政公署緊急為我布置了一個“新家”,還專門給我配備了一個“老婆”。下班后,一個馬仔來到我“家”里,四處看了個仔細,又問了我“老婆”很多事,幸虧“老婆”是我在廉政公署的同事,對情況非常清楚,也受過專門訓練,一切對答如流。
一天,我和煙檔的幾個人出去喝酒,大家喝得暈乎乎的時候,忽然有個馬仔指著我說:“我懷疑你是廉政公署的臥底!”當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我,我也驚呆了,便故意大著舌頭說:“是……的,現在……也被你們收買了。”大家哈哈大笑,我終于化險為夷。

此后,我總算慢慢得到了煙檔老板的信任。然而,煙檔的人多有販毒的背景,行賄也非常謹慎。他們談事情和行賄時,一般會請對方去洗澡,大家赤條條地泡在水里把事情談妥。這樣一來,根本無法錄音和攝像。我只好強記談話內容,回家后再寫下來。
通過我長達9個多月的臥底,廉政公署不光掌握了煙檔向數名政府官員行賄上千萬港幣的證據,還掌握了煙檔販毒甚至販槍的證據,結果有9名政府官員因受賄被抓獲,另有24名涉毒、涉槍、涉黑人員被警方抓獲。這些人并不是好惹的,事后有人放出話來,要花2000萬港幣買我的人頭。有一天晚上,我跟幾位朋友在外面吃飯時,受到一群身份不明者的圍攻。我們幾個人全被打傷,幸虧暗中保護我們的人及時趕到,才沒有釀成命案。這件事情發生后,我不得不根據廉政公署的安排,再次整容。
對廉政公署來說,只有涉及重大貪腐案件,用正常的手段難以調查時,才會派出臥底,但也正因為如此,臥底的處境才更為艱難。有人當了很長時間的臥底,結果一無所獲;有人不小心被識破了,被打得半死,甚至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文/呂 春 據《法制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