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湘華
前幾日閱讀作家紅柯的小說《美麗奴羊》,當下便生出頗多感慨:該作品敘述一位屠夫,在連續宰殺14只新疆細毛羊后,輪到要屠殺美麗奴羊了。這只美麗奴羊既不哀號,也不下跪,甚至連眼淚也沒有。它的眼睛里只有光,一種很柔和很綿軟的帶著茸毛的亮光。亮光朝屠夫忽閃幾下后,這只羊轉身走向了一片青草地……
撼動人心的奇跡發生了:帶著刀子的屠夫,在觀看奴羊吃草的過程中,居然被奴羊那如水般清澈的瞳光“秒殺”了,他只覺得自己在這樣的目光里變成了一根草。“他看到美麗奴羊特有的雙眼皮,那種帶有茸毛的瞳光就從那里流出來,跟泉眼里的水一樣流得很遠很遠……”深感自己矮小渺小的屠夫膝蓋著地,最后跪倒在剎那間變得高大的美麗奴羊腳下。
委實感佩紅柯在文學作品的人物長廊中塑造了這樣一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慈悲屠夫”形象。雖然我深知這只是烏托邦式的一個文學構想而已,可是現實生活中是多么需要這種奇跡的發生啊!多么需要“美麗奴羊”竟能“秒殺”“屠夫”這種書上才有的奇跡能夠在地球上、在大自然、在我們每一個人的身邊發生啊!
因此我忽然便想到:在不會說話、不會哀號、美麗溫順、人類卻賴以生存的地球面前,我們這些所謂的“萬物之靈”——為滿足自己的無度貪欲,每時每刻都向川澤山岳、鳥獸草木、河流天空高高舉起“屠刀”的人類,不就是那個麻木而心安理得的“屠夫”嗎?這個欲壑難填的“屠夫”,有一天也會在某個特定時刻、某個特定地點被地球抑或大自然發出的驚艷無比的“瞳光”“秒殺”而放下“屠刀”嗎?會在地球抑或大自然發出的那道從未被污染過的純凈如“赤子”般無瑕的“瞳光”面前,理性與良知雙雙“頓悟回歸”,“迷途知返”,從此放下貪欲的“屠刀”,發自內心地呵護敬畏人類的生存之本——全世界幾十億人共同棲居的地球嗎?!會重新找回人性的光輝中本該有的惻隱、慈悲與純良,真正視“天地萬物”為養育自己的“衣食父母”,見鳥獸之哀鳴而有不忍之心,見草木摧折而有憫恤之意,見瓦石之毀而有顧惜之痛嗎?之所以刻意強調某個特定的時間與地點,是因為我豁然清醒,由于長期以來人類對森林草木的亂砍濫伐、對鳥獸魚蟲的濫殺濫捕、對地下資源的無度開采,對海洋河流天空土地的肆意污染,地球上已經沒有幾片能散發出純凈“瞳光”,并吸引“美麗奴羊”至死也要光顧流連的“在清香的太陽下閃耀著茸毛亮光的青草地”了!
于是我又想,草原上的“屠夫”難道不知道“綿羊”宰一只便少一只?難道不懂得如果這種毫無節制地“屠殺”造成的“減員”,有一日竟倍超于“綿羊”繁衍的速度,他自己最終也會陷入“生存危機”?我想,人人都懂的道理,“屠夫”絕不會不懂。只是,人人都有的心理,屠夫也絕不會少一丁點。那便是:我不殺,別的“屠夫”照樣殺。如果我節制了,其他“屠夫”仍不加約束,那我不就吃虧了嗎?人類這種“害怕自己吃虧”的心理,放到處理國際事務時亦如此,因此許多有益于全人類的事,一百多個國家吵吵嚷嚷若干年,最后都是無言的結局。因為總有覺得自己不劃算的。
所以我便又做如下料想:如今政府與國人皆無比關注的“食品安全”事件,無論“毒”奶粉,還是“染色”饅頭,無論“瘦肉精”火腿,抑或添加“獸藥”的綠豆芽。總之,那些為滿足一己之暴利,從而心安理得地制造“毒”食品,毫不猶豫向消費者這只“美麗奴羊”高高舉起“砍刀”的“屠夫”們,在“輿論”與“法律”的雙重嚴打下也不肯收手,支撐他們行為的無非也是上述“生怕自己吃虧”的心理罷?生產這些成本極低的“毒”食品來錢多快,利潤多高啊!我不干,照樣有人干。若我約束自己遵紀守法,別的人卻還在偷工減料甚至為賺取更多利潤添“毒”加“毒”,我的“收手”不就吃虧了嗎?
最后的疑惑是,為啥沒有一只溫順的“美麗奴羊”憤而反抗?我于是又斗膽以“小人之心度綿羊之腹”:是否每只綿羊都在做“美麗幻想”呢?如果我百依百順,如果我不做任何反抗,“屠夫”或許會突發惻隱之心放我一條生路?而那些跑得遠遠的根本不關心“同伴”死活的綿羊們則尋思:它的死或許它的家人關心,但與我有何關系?讓別的綿羊冒死去救它吧,反正早晚會有這樣的“傻羊”站出來,如果那只“傻羊”竟在搏斗中與“屠夫”同歸于盡了,反正我也是能享受到那份好處的。而消費者這只“美麗奴羊”為何不拿起現成的法律武器與制造“毒”食品的“屠夫”們較真呢?大抵也情同此理罷?打官司多麻煩多費工夫成本多大多不劃算啊!搭上許多金錢、時間、精力不說,白添一肚子氣也未見得會有個結果。若萬一真有了結果時,便會從地底下憑空冒出來無數要強搭便車的。憑什么呢?因此,靠政府完善法律并予以嚴打外,就等著吧!反正早晚會有人站出來較真的。如果有人站出來較真,如果他贏了官司,我們照樣能跟著分得一份利益的!
然而,地球這只“美麗奴羊”率先發怒了。當我看到東亞的沙塵暴、南亞的棕云、東太平洋的恐怖颶風、逐年上升的海平線、每天都在更新的物種滅絕報告、地震頻發、海嘯發力等災難新聞不斷見諸媒體。當我從電視上看到山崩地裂、洪水滔天的駭人畫面:海水裹挾著汽車房屋輪船從天際席卷而來,人類耕耘了幾千年的文明似乎一夜之間回到了洪荒。人們皆謂之“天災”,我的心卻在震顫發抖:這難道不是地球這只“美麗奴羊”對索取無度的人類這個貪婪“屠夫”的“秒殺”與警告嗎?
有人說,人的一生,若沒有一次終生難忘的美麗邂逅,非常“悲催”。
我說,人的一生,若沒有動人心魄的美妙邂逅,其實也只是少了一些精彩閃光值得回味的時刻而已,若是不幸邂逅到一枚爆破力十足的“手雷”,才真的十分“杯具”。
明星張柏芝與型男陳冠希邂逅于北京國際機場,2008年“艷照門”事件,張小姐是受害者,此次巧遇,兩人應視對方為不存在才是,真不知張小姐是想表現自己“拳頭上能立人,肩膀上可跑馬”的豪氣,還是當時哪根筋錯了位,不僅在機場主動拍了拍陳公子的背部,更在機艙里主動調位與陳公子坐在一起,千不該萬不該的是,她居然還拿出手機來拍合照,將此次邂逅凝固定格在數碼中。
真是一個美麗的“腦殘女”。按理說,張小姐經過“艷照門”事件的磨難與洗禮,應該對又帥又酷的陳公子為人處世的另類風格有更深入的了解,但是她竟然失去了應有的理性與警戒,如溺水者抓住浮木般,居然恣意忘情地享受起這次不期而遇的邂逅來,在公眾場合無所顧忌地釋放著自己的情緒與沖動。她哪會想到此次意外邂逅昔日男友竟會成為一枚引爆自己命運的“手雷”呢?也許,這個深受婚姻困惑頭腦簡單的女人只是將此次邂逅當作了一盞能發出余熱的爐火而已,希望這盞爐火能微溫自己因婚姻出現裂縫而沮喪的情緒與縹緲的心事。如此而已。
機艙邂逅之后,陳公子以文字發聲道:“這世界會有麻煩了。”張小姐為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婚姻,極力否認此次邂逅,但她攔不住陳公子在某個公共場合默認,更攔不住他們兩人在飛機上的合照通過某種途徑在媒體上公開刊出啊。此次邂逅,如一枚手雷引爆了她看似幸福的婚姻與全部生活。
因此在欲望膨脹心靈駁雜的世界里,“嚶其鳴矣,求其友聲”這種純美的靈魂邂逅已經十分難得了。如今的邂逅環境似乎充滿了實用性與功利性,因而也就充滿了危險系數。時下的小美女大多任性無知膽大,社交面廣泛復雜而又直指目標,時刻準備邂逅大款權貴,渴盼通過邂逅來改變自己的命運。而所謂成功男,因為有錢有權有名成了眾多異性眼里的萬人迷,沾沾自喜之余,希冀通過邂逅不同款型的小美女來證明自己不同凡響的男性魅力。如今的邂逅只是心知肚明的一種各取所需罷了:小美女要的是財富與資源,成功男圖的是對方的青春與美貌,因此這種邂逅稱之為“艷遇”仿佛更加準確。
說到目前懸疑多多、迷霧重重,令全國網民沒心思干其他事情的炫富女郭美美小姐,已經將與她有關聯或間接有關聯的所有人士與單位全牽連到了風暴中心來了。所有曾與其邂逅相識并有可能扯上關系的成功男皆被網民們“人肉”了出來,并成為輿論攻擊的靶心。這個認證為“中國紅十字會商業總經理”、微博日志中不斷出現病句的小美女,芳齡二十,在微博開通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出生于普通家庭的她,樂此不疲地在上面展示她的豪宅、名車、名包、名馬,肆無忌憚地招搖她的富有與奢華。也許是她不管不顧的顯擺徹底激起了全國網民的斗志,輿論的矛頭除齊齊指向被其牽連的中國紅十字總會外,大家眾口一詞表決心,一定要揪出躲在小美女背后搞錢權交易的那只隱形手。誰都想搞個明白:短短一年時間里,美美小姐顯擺的那些巨額財富,到底是如何得來的?
有時,我會沒事找事地想象一下那個隱形人的心境與情緒:他會后悔邂逅這樣一枚以自己的無知淺薄招搖最終引爆了輿情的“手雷”嗎?他直接或間接送予她巨額財富時,滿以為對方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小美女,現在美美小姐竟被“人肉”出來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造美女,他還會將她的無知任性炫耀高調當作單純可愛來欣賞嗎?他會抱怨她什么呢?
要論美妙的邂逅,在我的認知中,仿佛只有《警世通言》里描繪白娘子與許宣的那種邂逅,才真正夠得上“生命中的美麗奇遇”這一說法。許宣從四圣觀坐了張阿公的船,不到十數丈水面,只見岸上有著白絹衫兒的婦人叫道:“公公,搭船則個!”——多么唯美的畫面!
倘若將此邂逅橋段放到今天的環境中來會如何呢?首先,如今河中沒有搖櫓船了,“突突突”噪得人心煩的柴油船根本聽不見河岸上的人說話,別說喚作公公,就是叫幾聲太爺爺,我想船老大也是聽不見的。現代白娘子若將搭便船改為搭便車,正經男人大概是不敢停車理會的,怕遇上里應外合打劫的啊?!你想想,清明的細雨中,一個穿抹胸吊帶而不是白絹衫兒的驚艷女招呼著要搭便車,任憑她的聲音如何清麗嬌美似初啼乳燕:“親,搭車則個。”神經正常的大概以為大白天撞上了女鬼,多半會一踩油門絕塵而去。個別不信邪膽大錢多的,將美女請上車后,寒暄片刻,雙方都動了欲念,美女一開口:“親,15畝地的大別墅有嗎?稱幾輛瑪莎拉蒂?”邂逅的浪漫純情氛圍馬上一掃而光,當然接下來更不會有美麗的故事,只有,疑似“買賣”開張了……家儼然已是社會活動家了——這與文學界何其相似乃爾。
或許是古代書法已登峰造極了,今人無法超越,于是乎出現了眾多的顛覆與解構:結體以怪為美,將字涂出來、描出來、畫出來的有,用足、用嘴書者有,用拖法雜耍者有,不一而足。目的是標新立異。這又同文學相似,按傳統寫法,可能也是無法超越前人,于是玩形式,玩各種流派,玩前衛先鋒,玩所謂創新,玩能吸引眼球的各類事件、名堂、手段……
盡管如此,我還是極力宣揚作家還是要寫“字”的,不管夠不夠得上“書法”標準。作家的本行就是寫字、爬格子罷。最不濟的,你簽個名簽個到總要寫自己的名字吧。如果字像火柴棍搭起來的,或者字歪歪扭扭的,或者返古如甲骨文,總是不好呢。
書乃“心畫”,文更是“心聲”。文學與書法,同聲相應,同氣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