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交流方式的對比

黃 曦

(成都大學 外國語學院，四川 成都 610106)

1.引言

交流，就是發出信息與接受信息的綜合過程，是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著名的跨文化交際專家霍爾(Edward Hall)認為，文化就是交流，文化是所有行為中至關重要的成分，而這些行為主要就是交流，所以很難區分彼此。不管二者各自不同還是完全一致，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文化和交流有著密切的聯系。在跨文化交際的背景下，交流變得更為復雜，幾乎沒有一條不含任何文化內容的信息。而這些文化內涵或存在于詞語本身，或存在于表達方式，或是通過非語言信息傳達。即使有可能傳遞出不含任何文化內涵的信息，在接受信息時，接受者也不可避免地會用自己的文化去對信息進行一次過濾，所以接受者未必能解讀說話人的全部確切含義，反之亦然。

2.中美交流方式對比

交流的問題，特別是誤解和誤讀，是跨文化交際者所遭遇的最常見問題之一。下面，我們以中國和美國為例，對比一下二者交流方式的差異。

2.1 高語境和低語境

跨文化交際的研究者根據對不同的文化進行對比，找出了很多交流方式的差異，其中最重要的而且研究得最多的特點是間接/直接，或稱高語境/低語境。

語境是指特定的交流場景，交流者對信息進行內在的或無意識的理解。高語境文化指信息是通過環境或交際者的內在化行為規范進行，因此信息內容不在言語之中;低語境文化指信息通過溝通言語傳遞，不依靠非語言信息，因此交際特征是言簡意賅，直截了當。

高語境文化，如集體主義的中國，人們很清楚在特定場合下，自己和他人會如何表現。因為在高語境國家，同民族同種族的人們長期生活在一起，已經互相了解，對彼此間的思想、行為方式都了如指掌，因此衍生出了更為間接委婉的交流方式，無需過多言語就能傳達出要表達的含義。人們通常利用掌控語境來傳達信息，這種彼此間的熟悉使人們在交流時，信息的傳達和領會主要由聽者負責，所以無論怎樣間接委婉，對方也都明白說話者的意思。所以通過語境以及非語言途徑都可以傳達出訊息。在這種團體取向的縱向(等級)文化里，交流的終極目的是維持和諧和維護面子。因為和諧統一是團體存在的前提，所以人們的交際方式也要圍繞這一原則展開。

低語境文化，如個人主義的美國，是異質文化，因而衍生出一種更為直接的交流方式。在這種個體取向的橫向(平等)文化中，人們更為個性化，崇尚獨立自主、自由平等，所以保持團體的和諧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美國人喜歡保持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距離，因此不愿揣摩他人的想法。他們不能依靠控制語境，或依靠非語言交流來使對方了解自己的意思，他們更多只能依靠語言，靠字詞的字面義來傳達意思，接收或傳達信息的目的是信息轉換。在低語境文化中，說話人肩負著清楚傳達信息的責任，說話人所傳達的信息要能使聽者輕易解讀。

2.2 實例剖析

在了解高語境文化和低語境文化的差異后，我們以中美為例來作一下對比:

場景1:

美1:我們這周末去新奧爾良。(We’re going to New Orleans this weekend.)

美2:真有意思。我希望我能和你們一塊去。你們要去多久?(如果他需要我送，她會說的)(What fun!I wish we were going with you.How long are you going to be there?)［If she wants a ride，she will ask.］

美1:三天。我們可能需要搭車去機場，你能送我們嗎?(Three days.By the way，we may need a ride to the airport.Do you think you can take us?)

美2:當然。什么時間。(Sure.What time?)

美1:這周六晚上10:30(10:30 p.m.this coming Saturday.)

場景2:

中1:我們這周末去新奧爾良。(We’re going to New Orleans this weekend.)

中2:真有意思。我希望我能和你們一塊去。你們要去多久。(如果他需要我送，她會說的)(What fun!I wish we were going with you.How long are you going to be there?)

中1:三天(我希望她主動提出送我去機場)(Three days.［I hope she’ll offer me a ride to the airport.］

中2:(她可能想我開車送她)你需要搭車去機場嗎?我送你去。(［She may want me to give her a ride.］Do you need a ride to the airportI’ll take you.

中1:不會麻煩你吧。(Are you sure it’s not too much trouble?)

中 2:一點都不麻煩。(It’s no trouble at all.)

從上面兩個例子，我們可以看出，中國文化中，請求幫助是暗示而沒有直接說明。因為間接要求可以幫助雙方保存面子和營造和諧的氣氛。當聽者從和說話人的對話中探測出這種需求，聽者可以選擇是同意還是拒絕這一要求。如果聽者決定拒絕，那他可以不回應或者改變話題。最后，說話人會判斷出聽話人不愿意送他，而放棄這一要求。這樣說話人和聽者都不丟面子。

2.3 差異對比

中國文化中，交流像是雙胞胎之間一樣，因為人們對彼此有一種近乎于本能的理解;美國文化下交流像兩個普通的熟人之間一樣，需要把意思表達清楚，因為他們不能像雙胞胎一樣本能地理解對方。

中國文化中，人們不愿意說“不”，因為和諧是高語境文化的關鍵所在，而拒絕意味著影響和諧;而“是”的意思是我聽到你說的了，因為說“不”很困難，所以“是”所表達的含義很少，因此有時會使用中間人或第三方進行交流，以避免直接沖突。美國文化下，大家更喜歡直接，“是”就是“是”，“不”就是“不”，詞的字面意思就是所表達的意思。因為持反對意見是很平常的，不管對象是誰，人們都可以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中國文化中，交流很多時候要讀出話外音，因為表達出的語言要維護自己或別人的面子，所以信息往往在潛臺詞中或通過其他方式傳遞，如:冷茶意味著結局不好。而美國文化下，不需要讀話外音，因為意思就是字面義。如冷茶的意思就是茶冷了，上下文并無太多含義。

另外，中國文化下，人們在討論正事前，喜歡閑聊，了解彼此的近況。因為在高語境文化中，關系很重要，閑聊可以促進鞏固關系。而在美國文化中，人們先談正事，因為任務更重要。另外在高語境文化中，開會時，人們已經了解最新情況，因為集體主義文化中，關系網密布。而低語境文化中，人們開會時才會知道事情的最新進展。

中國文化下，送信者的級別和信息本身一樣重要，因為信息不是在語言中，而是通過其他途徑傳達。而美國文化中，信息最重要，送信人是誰不重要，因為文字就承載著真實的信息。

3.誤解和誤讀

3.1 直接和間接

例(1):Get a ride to airport.

結合上面的分析，同樣的語境下，如果一個美國人和一個中國人進行“搭車去機場要求”的對話，可能出現怎樣的情況呢?

中:我們這周末去新奧爾良。(We’re going to New Orleans this weekend.)

美:真有意思。我希望我能和你們一塊去。你們要去多久。(What fun!I wish we were going with you.How long are you going to be there?)

中:三天。(我希望她主動提出載我去機場)(Three days.［I hope she’ll offer me a ride to the airport.］

美:(如果她想我送她，她會說的)玩得開心。(If she wants a ride，she’ll ask me.)Have a great time.

中:(如果她想送我，她會主動提出的。我還是問問其他人吧。)謝謝，我回來的時候來看你。［If she had wanted to give me a ride，she would have offered it.I’d better ask somebody else.］Thanks.I’ll see you when I get back.

在這個對話中，中國人美國人都各自依據自己習慣的交流方式，用自己的文化腳本來交流，判斷。這樣就會產生誤解。

下面來看幾個對話，每個對話都包含著一個因交流風格不同所造成的誤會。

3.2 語境的作用

例(2):Quick Trip

中:你到合資公司的訪問進行得怎么樣?(How did the visit to the co-op go?)

美:很好。我覺得他們有興趣采納我的專業技術。(Quite well.I think they’re interested in using my expertise.)

中:他們帶你四處參觀了嗎?(Did they show you around?)

美:是的，我參觀了整個投資公司。(Yes.I saw the whole co-op.)

中:整個?那肯定要花好幾個小時吧。(The whole thing!That must have taken hours.)

美:我們進進出出，一共沒用到30分鐘。他們說另外一個人馬上要來了。(Actually，we were in and out in less than 30 minutes.They said another guy was coming at soon.)

這個對話中，因為美國人交流方式直接，所以對中國人的間接表達感覺遲鈍，從而造成了誤會。從字里行間看，這個合資公司是在面試這個美國人看他是否具備某種專門技能，聽起來這個公司的慣例是至少讓來訪者參觀兩小時。如果這是在高語境文化中，這個不合常理的行為可能是傳遞一種訊息，也就是這個中國人為何能從對話中把握到公司的真實含義。當中國人聽到合資公司還安排了會見另一位專家，并主動把這一訊息透露給美國人時，他知道，這可能是合資公司的人希望這個美國人知道他們可能會考慮另一個候選人，從而暗示他不會得到這份工作。

3.3 面子的重要性

例(3):Committee Meeting

湯姆:和委員會成員溝通得如何?(How did it go with the committee members?)

雪莉:比我想的容易多了。(A lot easier than I was expecting.)

湯姆:真的嗎?你問了買新設備的問題了嗎?(Really?Did you ask about buying the new equipment?)

雪莉:是的。我解釋了我們必須要這些設備并告訴他們設備的價格。(Yes.I explained we had to have it and told them how much it would cost.)

湯姆:然后呢?(And?)

雪莉:沒有討論了。他們說好，然后讓我接著說下一個話題。(There was no discussion.They said fine and asked me to move on to the next item.)

在這個對話中，美國人認為如果在會議上別人不同意你的提議，他會當眾告訴你，這在直接、低語境文化中很普遍，但卻很少發生在間接文化的社會中。間接交流者，因為考慮到留面子和保持和諧氛圍，通常會避免公開場合的沖突。與其在公開場合因一個問題引起沖突，不如回避討論這個問題。這就是為何沒有討論設備問題的原因。這個美國人誤認為沒有評論就意味著認可，如同在美國一樣，人們說“好”就是答應了，但更嚴重的錯誤(比誤解更嚴重)的是:像這樣在公開場合提到這個可能有爭議的話題。

3.4 信息傳達者的身份

例(4):We’ll get back to you.

中:診所的事進展如何?(How did it go at the clinic?)

美:我覺得第一次會面能這樣很不錯了。(Very well，I think，for the first meeting.)

中:你什么時候再去見主任?(When will you see the director again?)

美:我沒有見到主任，見我的是他助手。(In the end，I didn’t meet with the director，I met with his assistant.)

中:他問了你很多關于提議的問題嗎?(Did she ask you a lot of questions about your proposal?)

美:問了一點。(A few)

中:你什么時候再去?(When are you going back?)

美:可能下周吧。(Probably next week.)

中:你不確定?(You’re not sure?)

美:我問了下次的會面時間，但她說她會聯系我。(I asked for another appointment and she said she would get back to me.)

在高語境文化中信息通常不是通過人們說的或做的來傳達，而往往是通過他們未說未做的來表達。在這個對話中，院長沒有如約與志愿者會面而只派了助手去，這一信息就很關鍵，而更重要的是助手只問了幾個問題，且沒有安排后續的會面。

當然另一種很天真的解釋可能是，院長確實臨時有事，助理因為很了解這個提案所以沒問太多的問題。沒有定下一次會面的時間是助理忘了。在某些文化的某些事件中，也有這種情況。如果這樣，你需要了解更多的非語言交流信息。

4.分析及對策

從以上幾個例子，我們管中窺豹，可見一斑。中美交流方式的區別大致有以下四個方面:(1)直接程度;(2)語境的作用;(3)面子的重要性;(4)任務或是人物。

在直接程度方面:美國人很直接，他們所說的話就是他們所想表達的意思，而所想傳達的意思也都在所說的話中。和美國人交談，你不必讀話外音或潛臺詞;實事求是非常重要。誠實是首要原則。事實比顧及別人的感受更為重要。中國人說話很迂回。他們暗示所想表達的意思，常用保守陳述。與中國人交談你得讀出話外音。真相如果傷人就應該不說。

在語境的作用方面:美國文化是低語境文化，異類的，個人主義文化。在低語境文化中，幾乎沒有已知的事實，信息必須說得清楚明白，語言是交流的重要途徑，非語言線索不是理解的關鍵。中國文化是高語境、同類的集體主義文化。很多都是已知的，所說的話并非是交流的主要途徑，很多都是暗指，不需要說出來

在面子的重要性方面:美國人認為面子不太重要，事實和方便比小心翼翼地說話更重要。傳達和接受信息是交流的最重要的高于一切的目標。因此批評是坦誠的，說“不”是可以的，并不會冒犯他人。中國人認為面子是最重要的。保住面子/不丟面子比起“事實”更為重要，保持和諧是交流的最重要目標。沖突是可以避免的，說不是很困難的。批評要很小心翼翼地處理，一個人說的和他感受的通常不一樣。

在任務或是人物方面:美國人會把人和任務分開，先工作再閑聊。建立良好的人際關系對完成任務并不重要，目的是完成任務。中國人認為任務和人不可分割開，會議以閑聊開始然后再談到業務。人際關系是工作完成好的先決條件，目的是搭建好關系。

5.結語

由此可見，每一種語言都有其獨特的語言特征并影響語言使用者的感知和體驗。就中美交流為例，如果雙方在交流前，了解對方的思維方式和語言習慣，提高文化敏感度。美國人在和中國人交談時稍微委婉一些，如不同意某觀點時，把陳述句改為問句，或避重就輕。把自己確認的觀點作為一個選擇的形式提出，泛指而不特指，就不容易破壞和諧產生沖突，同時也要學會解讀間接的話語。而中國人和美國人交流時，盡量開門見山，單刀直入。在共同努力下，就會減少很多誤會。文化差異的存在，使得跨文化交際容易滋生交際失誤、矛盾和沖突，使人們的心理距離加大。所以在了解對方文化的特點后進行交流，跨文化交際會更暢通。

［1］Stella，Ting-Toomey.Communicating Across Cultures［M］.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7.

［2］Guo-Ming Chen，William J.Starosta.Foundations of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M］.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7.

［3］Myron W.Lustig，Jolene Koester.Intercultural Competence:Interpersonal Communication Across Cultures(Fifth Edition)［M］.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7.

［4］William B.Gudykunst.Cross-Cultural and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M］.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