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中國公民北非大撤離

馬多思

從2月22日開始，一場規模空前、異常復雜的行動——中國在利比亞公民的撤離行動，開始以海陸空三種方式在橫貫萬里的空間漸次展開。

北京，多部門徹夜燈火通明，多部委參與撤離行動，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在利比亞的中國公民，在中國駐外使領館的安排與接應下撤離。根據中國外交部提供的數字，截至3月1日14時，中國已從利比亞共撤出近32000人，其中約9000人已回國，約21000人暫時安置在第三國，約2100人正在赴第三國途中。

目前，中國在利比亞東部和中西部人員已基本撤離完畢，在南部還有約3000人也將搭乘我國軍機及外航包機于近日內撤離。

國家應急指揮部成立

2月15日，一場始于利比亞東部城市班加西的示威抗議，在這個北部非洲國家蔓延。當地時間18日晚上，利比亞東部地區個別中國建筑工地遭到搶劫，有中方人員受傷，中國駐利比亞使館新聞發言人杜明皓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中國使館以及中國外交部都已經就中方人員遭受攻擊一事，向利方表示嚴重關切，要求利方采取有效保護措施。隨即，中國駐利比亞大使館發布公告，提醒前往利比亞東部地區的中國公民加強防范，注意安全，并公布使館值班電話和傳真。

在利比亞的中國公民大約有3萬余人，主要是承包工程勞務人員，從事建筑鐵路、通訊、油田服務等項目。中國企業的工地大多數集中在首都之外的地方，而且不在城市的中心地區。

6天后，利比亞軍隊撤出班加西，這個利比亞第二大城市已經被示威抗議者控制，抗議示威者還控制了蘇爾特、米斯拉特、胡姆斯等8個城市。

利比亞局勢持續緊張，胡錦濤總書記、溫家寶總理作出重要指示和批示，要求有關方面迅即采取切實有效措施，全力保障我駐利人員生命財產安全。2月22日，中國國務院成立應急指揮部，負責組織協調在利比亞的中國公民撤離，及有關安全保障工作，應急指揮部由副總理張德江擔任總指揮，國務委員戴秉國協助。

當天早上，張德江緊急召開應急指揮部全體會議，研究部署具體措施。會議決定立即調派民航包機和附近海域的中遠集團運輸船只、中國海外作業漁船，攜帶必要的生活和醫療物資，并就近租用大型郵輪和大客車，趕赴利比亞附近。同時，中國駐利比亞使館與所有在利中資機構建立聯系機制，及時通報安全形勢。

北京時間19時23分左右，中建技術公司在利比亞東部城市圖卜魯格的83名人員從駐地乘車，安全抵達利比亞-埃及邊境的薩盧姆，中國駐埃及大使館安排的12輛大巴車也趕赴薩盧姆口岸，接應從利比亞撤出的中國公民。隨后，83名人員分兩批乘航班回國。

下飛機后打出“感謝祖國”的橫幅

“我們集團還有兩千人等著撤離呢，真盼望他們早日回國。”回到北京的宏福集團英語翻譯楊文靜，說起撤離的經歷，仍心有余悸。

宏福集團承接了利比亞5000套住宅及其配套設施的工程項目。2009年3月，項目正式開工，集團2039名員工到達利比亞，主要分布在“簡度巴”和“嘎蒂斯”兩個工地。

利比亞的緊張局勢很快波及宏福集團在利比亞的工地。宏福集團工地先后三次遭受不明身份持槍人的搶劫，多部汽車和施工機械被搶走，辦公室及生活區的電腦、相機、手機等財物基本被洗劫一空。“那些天工地周圍槍聲不斷，來到工地的搶劫者也都拿著槍，幸虧領導要求員工們不要抵抗，還組織起護衛隊，才沒有人受傷。”楊文靜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一連幾天，楊文靜和工友們呆在工棚里打牌，但是大家心思都不在牌上，心情時而緊張時而郁悶，聊的總是“要是這次能活著回家”之類的話。

過了兩天，更壞的消息傳來。有一家中國公司被搶后，員工都被歹徒趕進了沙漠。聽到這些，楊文靜和同事們心情更加緊張了。由于采購人員無法經常外出，工地每天的伙食從局勢緊張前的三四個菜，降到每天兩個菜，最后是每天只有一個燉菜。

利比亞局勢突變之后，國際通信幾乎癱瘓，電話很難打通，只有凌晨有微弱的信號，網速也慢得驚人。消息閉塞，人的情緒就容易不穩定，這種不穩定情緒開始在工人們中間蔓延。

22日，公司終于聯系到了國航包機，安排18位女職工先行回國。楊文靜對領導說，讓別人先回去吧。“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很悲壯，想和大家在一起，我那時才理解了什么叫共患難。”但因為有病在身，領導還是安排楊文靜先撤離。

第二天，18位女職工乘車來到利比亞首都的黎波里機場。抵達機場后，突然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機場內沒有可避雨的候機大廳，楊文靜等人全身都被淋濕了，只能躲在一個小棚子的房檐下瑟瑟發抖。

機場的女廁所是一個小草屋，由于上廁所人太多，排起了長隊。突然周圍“砰砰”槍聲大作，“嚇得同事出來也不是，接著上廁所也不是。后來才知道可能是警察與示威者發生沖突。”楊文靜回憶起在機場的情景。

“張×媳婦，和你老公說幾句，快接。李×媳婦，你老公和你說句話。”因為難得打通電話，幾位已婚的女職工通過一部手機，和各自留守在工地的丈夫道別。

焦急等待了十幾個小時后，楊文靜等18人終于坐上國航包機。坐在機艙內，緊張的心才徹底放了下來。

“真覺得什么都那么美好，國航的飯真好吃，乘務員真親切。”楊文靜說，“快飛到首都機場時，聽說有好多記者要采訪，我趕緊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咱不能讓人覺得是狼狽逃回來的。”

25日凌晨兩點，搭載224名乘客的國航平安抵達北京T3航站樓。走下飛機，楊文靜和同事把事先制作的簡陋橫幅打了出來，上面寫著“感謝祖國”。

海陸空“接力”撤離

北京時間27日零時37分，在中國外交機構的精心協調以及利突兩國海關的關照下，宏福集團留在利比亞的1956名員工全部順利通過突尼斯海關。

當最后一名宏福集團員工通過突尼斯海關時，1956人歡呼、擁抱。很多人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此時的北京已是深夜，北京宏福集團總部也是一片歡騰。

在撤離利比亞的過程中，宏福集團除了將中國員工順利帶出利比亞，安全撤至突尼斯外，對隸屬于公司的數百名孟加拉工友，也做了周密安排。不但將他們統一轉移至突尼斯安全地帶，同時通過中國相關機構與他們國家大使館取得聯系，對他們在突尼斯的生活及后續的撤離進行了妥善的安置。

國際問題專家洪琳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這次利比亞撤離行動體現出中國政府良好的國際關系和外交斡旋能力。”由于中國與利比亞沒有直航，而且飛機運力有限，僅靠空運難以完成撤離行動，所以中國政府啟動了陸海空全方位的行動。

除了包機直接前往利比亞首都的黎波里接運中國公民外，更大規模的撤離是三條主要路線，陸路從西北方向撤到突尼斯和東邊撤至埃及，中線是走海路，從利比亞港口城市班加西、米蘇拉塔前往希臘克里特島或經馬耳他的瓦萊塔港中轉希臘等待救援。

外交部、商務部、國資委、公安部等多個部門組成的聯合工作組也趕赴前方，配合中國駐利比亞使館開展撤離工作。

國家氣象局提供了利比亞撤離專項氣象服務，把相關氣象信息發送至國辦、國資委、外交部、商務部等部門，為海陸空撤離工作的順利進行提供氣象科學保障。國家測繪局則啟動測繪應急保障服務預案，緊急部署測繪保障服務工作。國家基礎地理信息中心、中國地圖出版社等單位連夜趕制利比亞政區圖、企業和人員分布情況圖等，并及時送至國務院辦公廳、國務院應急辦等部門，為撤離工作的順利進行提供測繪保障。

海軍也參與了撤離護航工作。據報道，當地時間27日18時(北京時間28日零時)，“徐州”艦已順利通過蘇伊士運河，進入地中海，直接前往利比亞附近海域，主要擔負為撤離中國在利比亞人員船舶的警戒護航任務。

經中央軍委批準，空軍派出4架伊爾-76飛機，于2月28日飛赴利比亞執行接運中國在利比亞人員的任務。而中國民航局決定，自3月1日起，每天接運中國公民的飛機由15架增至20架，分別飛赴希臘克里特島、突尼斯、馬耳他和埃及四個國家接運撤離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