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繼剛
陀螺是倒下了,還是在繼續旋轉?
這是科幻大師克里斯托弗·諾蘭黑色夢幻巨作《盜夢空間》的結尾。作為觀眾,或許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你已經進入自己的“盜夢空間”,只不過不會遭遇萊昂納多那樣的職業盜夢者。
然而,游走于現實與夢境的邊緣,在潛意識與意識的斗爭中掙扎、逃脫、抗爭一直都是現代人的生存業態。蝸居族在大房子和高房價之間徘徊,他們在設計著安居樂業的第二重夢境;減肥者在健康與美食之間猶豫不決,他們幻想著美食與健身可以合二為一,估計這要請萊昂納多設計第三重夢境。
不過,有一種情況,估計職業盜夢者都要望而卻步,那就是掩藏在中國企業家內心的“盜夢空間”:既需要利潤導向的生存,又需要持續增長的機制;既需要迎合市場的“口味”,又不舍當年創業的愿景;既需要擴大規模提升業績,又想創建自有品牌脫離OEM;既需要團隊的情感維系,又期待職業經理人體系的建立……此情此景,恐怕設計第四重、第五重、第六重、第七重夢境……都無法找到和改變企業家潛意識的那顆種子,陀螺是倒下還是繼續旋轉,這恐怕只有上帝知道。
一個現實的例子是,盡管巴菲特與蓋茨此番來華已多次聲明“不會要求到場嘉賓捐款”,但除了陳光標先生等少數幾位高調宣布“裸捐”響應之外,中國富豪還是默契般的集體沉默。
如果說他們無慈善之心,顯然是冤枉了他們,先不說中國民營企業每年為中國提供的數以千萬計的就業崗位、稅收,還有每一次自然災害面前的巨額捐獻,很多人會說,這背后有強大的商業利益動機在驅動他們,但反過來問,如果他們的捐獻可以幫助更多人脫離自然之苦,我們回報他們些名氣、掌聲、鮮花又有何妨?難道非要一切靜悄悄才好?社會總需要些示范效應,不然最大的問題就會是“失范”,而失去規范、榜樣與標桿,才是一個社會最大的悲哀,因為那個時候我們并不知道什么是我們應該做的,什么是我們不應該做的,這要比單純的法律、道理來的更容易些。



所以,一方面是每次自然災害之后的慷慨解囊,一邊是婉拒巴菲特、蓋茨的慈善晚宴,看起來似乎矛盾的兩個事件卻產生了交集,而焦急的結果則是中國企業家的內心的“糾結”,這種糾結可能來源于近年來胡潤富豪排行榜上中國富豪的紛紛落馬,也可能來源于“樹大招風”、“槍打出頭鳥”之類的古訓,亦或是來自內心深處對私有產權保護的警惕和不安。
很顯然,這不是“設計三層造夢空間”就能解決的問題。對產權的擔憂,背后有制度的原因,有歷史的原因,有文化的原因,然而繞不過去的仍然是信仰問題。如果用物理化的法則來定義信仰等精神層面的東西,這本身就是錯位。況且,與“上帝“有關的內容都存在精神世界的核心層,妄圖植入一個新念頭來改變企業家目前的想法和做法,不僅是癡心妄想,更是在玩火。
而一個不能忽略的事實是,哪一個企業家創業不是胸懷夢想?哪一個企業家不是在夢想和理想的堅守下一步步成長起來?這些夢想與想法,幫助他們成就了今天的業績、團隊、文化,同時也或多或少成為今天阻礙他們突破“天花板”的問題所在,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積重難返。要想改變原來的思維定勢和夢想路徑,早已不是當年“從零開始”那么簡單,以往的成就感給與他們潛意識高能量的強化,以至于國內管理咨詢界對于咨詢項目的定義中將“老板與高層的管理思維轉型”作為項目核心結果之一,更極端的做法則是“管理咨詢項目就是老板一個人的項目”,言外之意就是只要把老板做明白,其他就簡單了。盡管這話夸張一點,但也道出企業轉型的最大障礙其實就是企業家或者說老板本人。
還有一個值得關注的事例是國美的控制權之爭。業界將關注的焦點放到9月28日陳曉對陣鄒曉春(黃光裕提名的董事)特別股東大會上,如果哪位世界級“盜夢高手”被彼此一方邀請,在剩下的7天內完成對另一方的“盜夢空間”行動,或許最后的結果可以預期。
然而,指望任何一方妥協均不現實,改變自己的想法和立場難上加難,在法人治理結構的框架內,基本的前提應該是股東大會決定董事會人選,董事會提名董事長,董事長任命職業經理人這樣一個原則。這一原則是自現代公司成立以來的基本法則,產權保護先于財富分配之上,也是保證創業者利益和市場運行的基本條件,如果這一前提被摧毀,企業家精神的生長土壤將會受到侵蝕。
這一點如同當年發生在美國的辛普森殺妻案一般,后來的事實證明辛普森的確是個十惡不赦的壞家伙,但當年的那場法庭辯論,陪審團之所以判處辛普森無罪,一個關鍵要點是:警察是在沒有取得搜查證的情況下闖入私宅,警察獲得證據的方式是違法的(盡管在現場找到了辛普森的犯罪證據),如果這個先例一開,以后警察就可以在沒有取得搜查證的情況下任意闖入私人住所進行調查,這侵害了公民基本的自由權,陪審團據此判辛普森無罪,事后盡管爭議頻多,而且十多年之后辛普森因為其他罪行鋃鐺入獄,但當年陪審團的做法卻也贏得了諒解與尊重。
之所以夢想無法照進現實,不僅是因為夢想有時太高遠,還沒有找到著落點和時機,另外一方面就是現實的殘酷會讓夢想望而卻步。于是,我們在企業家的臉上看到了兩種表情:一種是勇往直前的無畏,無論前方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都義無返顧,堅守夢想永不止步;一種是患得患失的彷徨,現實種種的現象經常讓夢想驚詫不已,失望、懷疑、退卻包裹著先前的夢想,一刻也不得安生。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問題是,活水在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