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ott Tan



美國人有多么熱愛馬克·吐溫?他們愿意為他的自傳等上100年!他的一生充滿傳奇,1835年跟隨哈雷彗星而來,1910年哈雷彗星再次光臨地球,他又隨它而去。當這個大胡子老頭兒的筆名已如恒星般鐫刻天際時,他才來向你講述塞繆爾·朗赫恩·克萊門斯的真實人生。
將自傳封存百年
馬克·吐溫被視為美國文學史上的“林肯”,威廉·福克納對他推崇備至,稱他為“第一位真正的美國作家,我們都是繼承他而來”。在美國人心中,能和吐溫相提并論的只有歐內斯特·海明威。他生前留有5000多頁的自傳手稿,一直藏于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圖書館。2010年底,美國加州大學出版社出版了馬克·吐溫自傳的第一卷,余下兩部將在未來5年內陸續面世。早在提筆之前,吐溫就給他的自傳立下規矩:在他死后100年內,不得出版。“馬克·吐溫有顆善良的心。”加州大學的羅伯特·赫斯特教授解釋道“他善于發掘殘酷的本質,但他不想讓人們讀到這些事情時傷心。”作為偉大的諷刺小說家,馬克·吐溫一生言辭犀利,他擔心他對于世俗的看法過于離經叛道,對于政治的觀點過于尖銳,會傷害到保守的美國人民。但更重要的是,如他在自傳的序言中寫道的那樣,只有當一個人知道自己寫的東西只會在他死去后才會公開時,他才能坦然的,毫無保留的暢所欲言。為何要等上100年?馬克·吐溫認為待他死后100年,所有關于他的評價早已煙消云散,而他自己也已經“死了,無知無覺了,不聞不問了”。
吐溫的做法放到今天是不可想象的。暫且不提有哪位作家愿意放棄到手的現金支票來換取生后的不朽英名,有誰敢確定在自己死了100年后,還會有人對你的生平感興趣?但吐溫似乎從不擔心他的名望會衰退。事實的確如此。盡管圖書出版商從未嚴格遵守他的遺言,在他去世后,不時有自傳手稿被出版,但這一次完全按照馬克·吐溫自己整理的手稿順序出版的自傳完成了吐溫的遺愿,成為2010文壇的一大盛事。新書一經發布,立刻受到追捧,在亞馬遜和邦諾書店的暢銷書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吐溫還是那個吐溫,時間似乎從不曾削弱美國人對文學之父的喜愛。
他講述了2000頁手稿
馬克·吐溫早在1870年就有意擬寫自傳,但到正式動筆時已是1906年。他將期間遇到的問題歸咎于自己以時間順序作為自傳主線的寫作計劃。他很不喜歡這種方式,稱其為“從你躺在搖籃里開始,一直寫到你爬進棺材,想談談其它的事都不行。”到1904年時,他終于找到了適合的創作方法:“起點不必是你人生某個特殊的時刻,”他寫道,“順其自然,只講述當下引起你興趣的話題,若講到興致消退時,便就此打住。”他還用他標志性的夸張和幽默補充道“這是人類歷史上首次使用這種方法。”最終馬克·吐溫確定了以口述的方式來完成自傳。他一開始嘗試對著一臺留聲機進行口述,但很快發現行不通。吐溫是個天才的演說家,擅長在講臺上高談闊論。他需要活生生的聽眾,而不是冷冰冰的機器。于是他找到了速記員約瑟芬·哈比和他的第一位傳記作家阿爾伯特·佩恩。佩恩后來回憶到,吐溫常常穿著睡袍,靠著枕頭,坐在床上回首他的人生故事;有時也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一邊在地板上踱來踱去,一邊拉伸一下手臂。三年間,他講述了近2000頁的手稿。
羅伯特·赫斯特教授認為正是這種講訴形式使得吐溫自傳在傳統的線型式作品中鶴立雞群,“如果你好好想一想,這其實才是最出彩的地方。”赫斯特說,“馬克·吐溫融入了一種口語化的幽默方式。如果你看他的小說,你會被他那種發散的敘述方式所吸引。就連《哈克費恩歷險記》也是如此,就像是一段充滿岔路的路途,情節如同散落一地的珍珠,卻又被一根細線串著。”他還表示,馬克·吐溫僅對速記員的記錄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改。口述自傳的結構考究,形式優雅,顯示出大師級的深厚功力,能將如此復雜的想法轉化為一次即興演講。“這證明了他能在開口之前,構思出整個段落。”赫斯特說,“時常有編輯沖進我的辦公室說'聽聽這個',然后他會念一段給我聽,我們完全無法相信有人能夠僅憑口述講出這些內容。”
你還看不到故事的全部
在自傳中,有許多對于新聞和歷史的評論。比如1906年美國在菲律賓的戰爭還未結束,美國軍隊將包括兒童在內的600名摩洛部落居民逼到火山口附近。吐溫將下令“殺死或者俘虜”這600個人的萊昂納德·伍德少將戲稱為西奧多·羅斯福的“香噴噴的寵物”:“很明顯,我們可愛的軍隊把那個‘或者理解成允許根據他們的喜好來決定是殺是俘……我們的軍隊在那兒呆了都八年了,喜好還是一點沒變……一群基督教屠夫。”另外馬克·吐溫還用了近400頁的篇幅抒發他對一個女人的憤怒。吐溫的太太1904年過世后,他和秘書伊莎貝爾·里昂的關系不乏曖昧。但兩人于1909年鬧翻,吐溫認為伊莎貝爾接近自己完全是為了圖謀他的財產。而對于自己的同行,馬克·吐溫談及不多,但對批評家的評價卻極盡諷刺:“批評家的工作是所有職業中最腐化墮落的,沒有任何真正價值……盡管如此,還是隨它去吧……這是上帝的旨意,我們必須要有批評家、傳教士、國會議員和滑稽演員,我們必須承受這些負擔。”
除去類似以上的情感爆發之外,第一卷自傳中鮮少涉及到吐溫自己的內心世界。將第一卷自傳從頭讀過之后,并沒有釋疑解惑,反而讓人更加期待接下來的第二卷,第三卷。這個狡猾的大胡子老頭,很清楚你想看什么,卻故意只講一點,把謎底留到最后。他曾透露自己能想到1500件因讓他覺得羞恥而沒有寫在紙上的事。實際上即使是他寫進自傳中的兩件可恥的事:—是未能照顧好兒子致使幼兒夭折,一是不允許妻子去看望一位在蘇格蘭的朋友,也根本不能算是多么羞恥。想必這多少出于維護其形象的目的。馬克·吐溫明白自己形象的價值,并盡可能地保護它,因此自傳中刪去了一些他認為特別敏感的段落。在其中一處,他對圣靈感孕和圣母產子感到疑惑從而對宗教表示了深深的質疑。后來他對此感到極度不妥,生怕受到敬畏上帝的美國人排斥,所以把這部分段落的出版日期定為了24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