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詞典》注音中短橫“-”的使用問題

張 軍,李 戰

(1.暨南大學華文學院,廣東,廣州 510610;2.暨南大學出版社,廣東,廣州 510610)

《現代漢語詞典》注音中短橫“-”的使用問題

張 軍1,李 戰2

(1.暨南大學華文學院,廣東,廣州 510610;2.暨南大學出版社,廣東,廣州 510610)

《現代漢語詞典》;短橫 “-”;拼寫

本文通過全面檢視《現代漢語詞典》(第 5版)的注音拼寫情況,發現注音拼寫中存在一些與政府政策、法規相抵牾之處,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1.詞典內部不一致,自相矛盾;2.應使用短橫而未用。

1.引言

拼音中短橫“-”的使用問題,在許多人眼中,是一個再小不過的問題。但是,對于我國最權威的中型語文詞典——《現代漢語詞典》 (以下簡稱《現漢》)來說,就不是一個小問題了。因為《現漢》“編寫的目的是確定詞語規范,包括字和詞語的音、形、用法”①《〈現代漢語詞典〉修訂工作概述》,《新聞出版報》1996年 7月 29日。,而 1993年開始、1996年完成的大規模修訂,以及 2005年新出的第五版,“基本上依據新的規定,推行新的規范”②同①。,那么,這些規范之中,理所當然就包括注音拼寫的規范,而短橫“-”的使用,也應當是注音拼寫規范方面一個不應忽視的問題。

關于漢語拼音的拼寫規則,政府各部門先后制定并頒布了一系列的規定,包括《中國人名漢語拼音字母拼寫法》(1974)、《中國地名漢語拼音字母拼寫規則 (漢語地名部分)》(1984)、《關于地名用字的若干規定》(1987)、《關于廣播、電影、電視正確使用語言文字的若干規定》(1987)、《關于企業、商店的牌匾、商品包裝、廣告等正確使用漢字和漢語拼音的若干規定》 (1987)、《漢語拼音正詞法基本規則》(1988)、《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中文書刊名稱漢語拼音拼寫法》(1992)、《關于在各種體育活動中正確使用漢字和漢語拼音的規定》(1992)、《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漢語拼音正詞法基本規則》(1996)。

這些規定作為政令性文件,任何單位和個人都應該依照執行,作為“推行規范”的《現漢》,更應該嚴格遵照執行。在這些規定中,《漢語拼音正詞法基本規則》(以下簡稱《基本規則》)作為國家標準,是漢語拼音拼寫方面最全面、最基本的一個規則。筆者根據這些規定 (主要是《基本規則》),對照《現漢》(第 5版),就《現漢》(第 5版)在注音拼寫中短橫 “-”的使用問題進行探討,以期引起編者的重視,并供今后修訂時參考。在研究過程中,筆者還先后參考了韓省之(1996)、劉斌 (1996)、臧勵龢 (1921)、張軍 (1999、2000)、周行健 (1997)等論著,以便對照。

2.問題之一:內部不一致

關于短橫“-”的使用,《基本規則》只是在 “總原則”中說 “為了便于閱讀和理解,某些場合可以用短橫”。可見,短橫的使用是相對靈活自由的。但是,同一本詞典內部,體例應盡可能嚴謹,因此在短橫的使用上也應運用相同的尺度去掌握。但《現漢》在這方面并不如人意。請看下列例子:

(1) 脊索動物 jǐsuǒdònɡwù(642)①例子中一般只列詞條和注音。括號中的數字為該詞條在《現代漢語詞典》(第 5版)中的頁碼。下同。

(2) 原索動物 yuánsuǒ-dònɡwù(1675)

(3) 脊椎動物 jǐzhuīdònɡwù(643)

“脊索動物”是動物分類學上的一個門,包括 “頭索動物”、“尾索動物”和 “脊椎動物”3個亞門,“頭索動物”和 “尾索動物”可以合稱為 “原索動物”。如果說 “脊索動物”是上位概念,沒用短橫,原索動物是下位概念,用了短橫,但與“原索動物”同屬下位概念的 “脊椎動物”卻又沒有使用。另外,“脊索動物”下轄的 3個亞門中,《現漢》詞條收錄了其中的一個亞門和另兩個亞門的合稱,如果考慮到“脊椎動物”的使用頻率高而收錄,但“原索動物”不見得比 “頭索動物”和“尾索動物”更常用。這牽涉到收詞原則問題,此處不贅。

更令人不解的是在:

(4) 無脊椎動物 wújǐzhuī-dònɡwù(1438)

卻又使用了短橫。“無脊椎動物”包括很多種類,主要有:

(5) 原生動物 yú ɑnshēnɡ-dònɡwù(1675)

(6) 腔腸動物 qiānɡchánɡ-dònɡwù(1094)

(7) 蠕形動物 rúxínɡdònɡwù(1160)

(8) 扁形動物 biǎnxínɡdònɡwù(82)

(9) 線形動物 xiànxínɡdònɡwù(1481)

(10) 軟體動物 ruǎntǐ-dònɡwù(1164)

(11) 節肢動物 jiézhī-dònɡwù(696)

(12) 棘皮動物 jípí-dònɡwù(639)②“棘皮動物 ”在第 3版 (修訂本)中拼寫為 jípídònɡwù,第 5版增加了短橫。

例 (5)至例 (12)均屬于“無脊椎動物”,但我們無法從中發現短橫使用的規律。

在醫學方面,關于“神經”的詞條,筆者找到了:

(13) 中樞神經 zhōnɡshūshénjīnɡ(1764)

(14) 末梢神經 mòshāo shénjīnɡ(964)

(15) 坐骨神經 zuò ɡ ǔshénjīnɡ (1828)

(16) 植物性神經 zhíwùxìnɡ-shénjīnɡ(1751)③“植物性神經 ”在第 3版 (修訂本 ) 中拼寫為 zhíwùxìnɡshénjīnɡ,第 5版增加了短橫。

(17) 交感神經 jiāoɡ ǎn-shénjīnɡ(679)

(18) 副交感神經 fùjiāoɡ ǎn-shénjīnɡ (431)④“副交感神經 ”在第 3版 (修訂本 ) 中拼寫為 fùjiāoɡ ǎnshénjīnɡ, 第 5版改為 fùjiāoɡ ǎn-shénjīnɡ, 與 “交感神經”的拼寫在短橫的使用上保持了一致。

“交感神經”和“副交感神經”是 “植物性神經”的兩大類,但這 3個詞條均使用了短橫,與前文提到的“脊索動物”及其亞門的拼寫互相矛盾。再如:

(19) 傳入神經 chuánrù-shénjīnɡ(210)

(20) 傳出神經 chuánchū-shénjīnɡ(209)

(21) 感覺神經 ɡ ǎnjuéshénjīnɡ (444)

(22) 運動神經 yùndònɡshénjīnɡ(1689)

釋義中說,“傳入神經”即 “感覺神經”,“傳出神經”即 “運動神經”,但是,短橫使用的標準明顯不一致。

在人體 12對腦神經中,筆者在《現漢》中找到了:

(23) 動眼神經 (三 )①括號中的漢字“三”指第三對腦神經。下同。dònɡyǎn shénjīnɡ(328)

(24) 滑車神經 (四 )huáchēshénjīnɡ(586)

(25) 三叉神經 (五 )sānchā-shénjīnɡ(1170)

(26) 外展神經 (六 )wàizhǎn-shénjīnɡ(1400)

(27) 舌咽神經 (九 )shéyàn-shénjīnɡ(1202)

(28) 迷走神經 (十 )mízǒu-shénjīnɡ(938)

(29) 舌下神經 (十二 )shéxià-shénjīnɡ(1202)

在找到的這 7對腦神經中,筆者實在不明白第四對腦神經“滑車神經”與其他幾對腦神經相比特殊在哪里。

在經濟方面,筆者找到了:

(30) 不變價格 bùbiàn jià ɡ é(110)

(31) 比較價格 bǐjiào jià ɡ é(70)

(32) 固定價格 ɡ ùdìnɡjià ɡ é(492)

(33) 可比價格 kěbǐ-jià ɡ é(771)

“不變價格”也叫 “比較價格”、“可比價格”或 “固定價格”,這 4個詞所指的是同一個概念。

在邏輯學方面,有:

(34) 形式邏輯 xínɡshìluó·jí(1525)

(35) 數理邏輯 shùlǐ-luó·jí(1274)

(36) 符號邏輯 fúhào luójí(421)

“符號邏輯”就是 “數理邏輯”。此外,例 (34)、 (35)、 (36)中 “邏輯”的注音也不一致。查“邏輯”詞條,其注音為 luó·ji,表明該詞第二個音節讀輕聲,但例 (34)中該詞注音可輕重兩讀,而例 (36)中只能重讀。

在通訊和傳播方面,有:

(37) 閉路電視 bìlù-diànshì(74)

(38) 無線電波 wúxiàn diànbō(1441)

(39) 無線通信 wúxiàn tōnɡxìn(1441)

(40) 有線電視 yǒuxiàn diànshì(1654)

(41) 有線廣播 yǒuxiàn ɡuǎnɡbō(1654)

(42) 有線通信 yǒuxiàn tōnɡxìn(1654)

例 (37)“閉路電視”雖然不同于一般實行收費的“有線電視”,但其通信原理大體相同。再對照交通方面:

(43) 無軌電車 wú ɡuǐ-diànchē(1437)

(44) 有軌電車 yǒuɡuǐ-diànchē(1652)

例 (38)“無線電波”與例 (43)“無軌電車”、例 (40)“有線電視”與例 (44)“有軌電車”這兩組詞語的內部結構完全相同,但在短橫的使用上也未能一致。

上面這 44個例子,所屬的范圍比較清楚,容易歸類,易于進行系統性的比較,通過比較看到《現漢》在短橫使用上的不一致。下文的例子則不那么容易歸類,筆者主要是通過其內部結構的比較來看它們在短橫使用上的不一致。如:

(45) 金口玉言 jīnkǒu-yùyán(707)

(46) 金枝玉葉 jīn zhīyùyè(708)

(47) 金科玉律 jīn kēyùlǜ(707)

這 3個例子均屬成語,其內部結構為由偏正結構構成的聯合結構,都是較為常用的成語。此處的問題除了短橫的使用不一致外,也有分寫連寫的問題。再如:

(48) 五星紅旗 Wǔxīnɡ-Hónɡqí(1445)

(49) 五角大樓 Wǔjiǎo Dàlóu(1444)

如果《現漢》嚴格按照《基本規則》中所說的那樣為“便于閱讀和理解”而使用短橫,那么,中國人民更熟悉的應是“五星紅旗”,每個人都見過,既易于閱讀,更方便理解;相反,知道“五角大樓”的百姓數量不會太多,而親眼見過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更需要使用短橫的應是 “五角大樓”。還有:

(50) 哼哈二將 Hēnɡ-Hāèr jiànɡ(559)

(51) 孔孟之道 KǒnɡMènɡzhīdào(781)

(52) 沆瀣一氣 hànɡxièyīqì(541)

(53) 涇渭分明 JīnɡWèi fēnmínɡ(716)

例 (50)～ (53)中都有兩個并列的專名。

下面這一組例子,筆者也感覺到有問題,茲列舉于次,供大家研判:

(54) 碳水化合物 tànshuǐ-huàhéwù(1326)

(55) 碳氫化合物 tànqīnɡ-huàhéwù(1326)

(56) 鋼筋混凝土 ɡ ānɡjīn hùnnínɡtǔ(448)

3.問題之二:該用短橫而未用

對于 “為了便于閱讀和理解”而 “可以用短橫”的 “某些場合”,《基本規則》舉了以下幾個例子來說明:

huán-bǎo(環保 ——環境保護 ) ɡ ōnɡ- ɡuān(公關 ——公共關系 )

bā-jiǔtiān(八九天 ) shíqī-bāsuì(十七八歲 )

rén-jīduìhuà (人機對話 ) zhōnɡ-xiǎoxué(中小學 )

lù-hǎi-kōnɡjūn(陸海空軍 ) biànzhènɡ-wéiwùzhǔyì(辯證唯物主義 )

仔細體會《基本規則》中這些例子所代表的特點,筆者認為《現漢》下面的注音中都應加上短橫:

(57) 辯證唯物主義 biànzhènɡwé iwùzhǔyì(87)

(58) 短平快 duǎnpínɡkuài(340)

(59) 陳勝吳廣起義 Chén ShènɡWúGuǎnɡQǐyì(168)

(60) 對立統一規律 duìlìtǒnɡyī ɡuīlǜ(345)

(61) 工商業 ɡ ōnɡshānɡyè(470)

(62) 紅白喜事 hónɡbái xǐshì(563)

(63) 老弱殘兵 lǎo ruòcán bīnɡ(820)

(64) 三六九等 sān liùjiǔděnɡ(1172)

(65) 十冬臘月 shídōnɡlàyuè(1231)

《基本規則》總原則下第 4條中明確規定:“重疊并列即 AABB式結構,當中加短橫。”但是在《現漢》中,AABB式結構都沒有加短橫,因此類結構其特征十分明顯,且數量很多,無需也無法一一列舉,僅略舉數例以供參考:

(66) 吹吹打打 chuī·chuīdǎdǎ(215)

(67) 斷斷續續 duànduànxùxù(341)

(68) 躲躲閃閃 duǒ·duǒshǎnshǎn(352)

(69) 方方面面 fānɡfānɡmiànmiàn(383)

(70) 風風火火 fēnɡfēnɡhuǒhuǒ(406)

(71) 疙疙瘩瘩 ɡ ē·ɡedādā(457)

(72) 家家戶戶 jiājiāhùhù(653)

(73) 男男女女 nánnánnǚnǚ(979)

(74) 祖祖輩輩 zǔzǔbèibèi(1821)

關于序數詞的拼寫,《基本規則》中明確規定:“表示序數的‘第’與后面的數詞中間,加短橫。”《中文書刊名稱漢語拼音拼寫法》中也有相同的規定。但《現漢》所有的序數詞的拼寫均未遵從上述規定。如《現漢》第 300-302頁 “第”字之下詞條中所有表序數的 “第”與后面的數詞之間,均未用短橫。除此處之外,還有:

(75) 天字第一號 tiān zìdìyīhào(1349)

《基本規則》中對于短橫的使用還有一條規定,就是:“四言成語可以分為兩個雙音節來念的,中間加短橫。”這一條規定牽涉成語的拼寫問題,而成語的拼寫的確相當復雜,正如編者自己所言“成語注音……有待于進行深入研究或更為完密的處理”,故此處暫不討論。

4.余論

根據教育部語信司發布的 2010年的消息,《漢語拼音證詞法基本規則》(修訂)課題已經通過專家鑒定,修訂后的規則“盡可能協調處理習慣性和合理性的矛盾,既有足夠明確的規定性又有一定范圍的靈活性;修訂重點放在漢語拼音正詞法在使用中存在的問題及原規則未覆蓋到的部分,重視標準的應用實際,對原規則進行了完善和細化,并增補了必要的變通規則,使正詞法規則更具可操作性。”我們希望有關部門盡早公布修訂后的基本規則供社會使用。我們更希望《現代漢語詞典》在修訂的新版中,盡可能避免注音拼寫內部自相矛盾的地方,并努力使注音拼寫符合新的國家標準。

韓省之 1996 《中國成語分類大詞典》,新世界出版社。

劉 斌 1996 《中華人民共和國分省地圖集》(英文版),中國地圖出版社。

商務印書館 1984 《辭源》,商務印書館。

魏嵩山 1995 《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廣東教育出版社。

語文出版社 1997 《語言文字規范手冊》(重排本),語文出版社。

— — 1991 《漢語拼音詞匯》(1989年重編本),語文出版社。

臧勵龢 1921 《中國人名大辭典》,商務印書館 (中州古籍出版社 1993年影印)。

張 軍 1999 《〈現代漢語詞典〉注音拼寫中的大小寫問題》,《語言文字應用》第 3期。

— — 2000 《〈現代漢語詞典〉注音拼寫中的連寫分寫問題》,《辭書研究》第 2期。

中國社科院語言所詞典編輯室 2005 《現代漢語詞典》(第 5版),商務印書館。

—— 1994 《現代漢語規范字典》,社科文獻出版社。

周行健 (主編) 1997 《現代漢語規范用法大詞典》,學苑出版社。

On the Use of the Hyphen“-”in The Contem porary Chinese Dictionary

Zhang Jun1,Li Zhan2
(1.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of Jinan University,Guangdong,Guangzhou510610,China;2.Jinan University Press,Guangzhou,Guangdong510610,China)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Dictionary;hyphen“-”;transliteration

The authors of this paper carefully examed all the transliterations of Pinyin inThe Contem porary Chinese Dictionary(the 5th edition),and found that many words are transliterated against the stipulations or rules issued by the departments of government.The existing transliteration problems can be classified into two types:first,the transliterations of Pinyin are selfcontradictorywithin the dictionary;secondly,the hyphens“-”which should be used in transliterations are missing.

H123

A

1674-8174(2011)02-0072-05

2011-04-01

張軍,男,湖南桃源人,暨南大學華文學院華文教育系主任,副教授,碩導,博士,主要從事漢藏語言學、對外漢語與華文教育方面的研究。李戰,女,河北吳橋人,暨南大學出版社副總編輯,副編審,主要從事華文教材研究和編寫、出版工作。

【責任編輯 蔡 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