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電工小弟

文 Article_趙騰明

小弟是我的堂弟，是一名農電工，做了一輩子電工的二叔在彌留之際把自己的衣缽傳給了小弟。小弟參加工作時剛滿18歲，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

當別人家的孩子還在父母的期許下努力讀書時，小弟已經走村串戶、爬高摸低，開始了自己的電工工作了。我沒有弟弟，兒時他經常到我家玩，我倆便成了形影不離的小伙伴了。在我的印象中，總以為小弟還是個毛頭小伙兒，少不更事，沒有社會經驗，還不是個成熟的男子漢，工作之余免不了要告誡他幾句，盡一點做哥哥的義務。

然而，此后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改變了我對他的看法。農村的孩子早當家，小弟在20歲那年訂婚了，一年后，在外打工的姑娘可能習慣了城市的燈紅酒綠，看不上這個土里土氣、樸實憨厚的農村小伙兒。小弟平時穿衣不講究，他總愛說，干我們這行的就是有新衣服也穿不干凈，不必在衣著上講究。農電工微薄的工資無法滿足姑娘的要求，最終姑娘還是與小弟提出了分手。雖然小弟在人前總是一副很坦然的樣子，但我能感受到無人時他心底的傷痛。按照農村風俗，女方提出分手后應把禮金還給男方，可姑娘遲遲沒有歸還禮金的意思。眼看快要過年了，已經到了臘月二十四，家家戶戶都在喜氣洋洋的準備年貨，小弟獨自一個人到女方家討錢。天空飄著鵝毛大雪，女方家還是以種種理由拒絕退還禮金，憨厚的小弟并沒有和他們爭辯，只是喃喃地說：“那是父母的血汗錢，你們應該給我。”女方家把大門一關，把小弟拒之門外，小弟就這樣傻傻地站在她家門口，從早晨一直站到深夜。等家里人趕到時，小弟不知饑餓還是寒冷，已昏倒在雪地里，手腳冰涼，臉色蒼白。我用大衣把他包起來，大聲喊著：“小弟！你醒醒啊！”淚水已溢滿了我的眼眶，二嬸發瘋似的捶打著那家人的大門，聲嘶力竭地哭喊，一家人在那個寒冷的冬夜七手八腳地把小弟送到了醫院。

事后，女方可能自覺理虧，托人把禮金送了回來。我不知道小弟的性格是屬于倔強還是堅強，他就認這樸素的道理，認為對的事就一直這樣堅持。小弟的這份執著感動了我，我突然意識到了小弟已經不再是個毛頭小伙兒，已經成熟了、長大了。

小弟不僅勤快，為人也十分熱心，無論在單位還是在村里人緣都極好。不管誰家有事說一聲就到，即使有些事情根本不屬于他管轄的范圍。時常客戶的電路壞了，一個電話他放下飯碗就要趕過去，家里人很是不解，他總是說：“誰都有求人的時候，能幫點就幫把手，再說，人家相信你才找你！家里一定急著用電呢！”我每次回老家見到他總是蓬頭垢面、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穿著那身臟兮兮的工作服。我心疼地提醒他要多保重身體，注意安全。他仍是那樣憨厚地笑笑說：“沒事、沒事。”

我調到縣城后，哥兒倆見面的機會驟然減少。今年春天家人突然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快點帶錢到醫院去，說是弟媳婦生產了。我和妻子趕到醫院時，他們一家三口正躺在走廊里，冰冷的地上只鋪了一條褥子，剛出生的孩子在媽媽的懷抱里睡得很是香甜，小臉蛋紅紅的，說不清楚到底本來就是如此，還是被穿堂風吹的。當時正是初春，乍暖還寒的季節，產婦在這樣的環境里會落下月子病的。小弟解釋說：“病房都住滿了，醫生只好安排這里。”我心里一酸楚，埋怨他為什么沒有提前打電話，他還是那樣憨憨地笑：“沒必要、沒必要，不能老麻煩你。”我一邊打發妻子回去帶被子，一邊到收費處交住院費，又到外面商店買些滋補品給弟媳補養身子。小弟就是這樣的人，常常有許多人求他，他從未流露出絲毫的厭倦和不情愿，可自己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從不去求人。用善良的心做著純樸的事，用樸素的想法做著平凡的事。

剛過而立之年的小弟看上去顯得面老，與他的實際年齡不相稱。可工作就需要這樣的人，他管轄的用電客戶需要這樣的人，社會需要這樣的人。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愿他：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