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曉陽
(湖南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湖南 常德 415000)
《玻璃山》:傳統的顛覆者
蔣曉陽
(湖南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湖南 常德 415000)
本文指出小說《玻璃山》旨在說明后現代主義小說創作中的兩個主要特征:顛覆傳統、表現荒誕。
《玻璃山》;顛覆傳統;表現荒誕
《玻璃山》是巴氏短篇小說集《城市生活》中的代表作,它集中體現了后現代主義小說創作中的兩個主要特征:顛覆傳統、表現荒誕。
后現代主義小說是文學史上的一次重大轉向。它無論是在小說內容上,還是在小說表現形式上,都是對傳統小說的一種反撥、一種顛覆。這一點在《玻璃山》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首先,《玻璃山》在內容上徹底顛覆了傳統小說。它戲仿、顛覆了一篇斯堪的納維亞童話故事《玻璃山上的公主》。原來的故事情節如下:在一個神奇的王國中有一座高高的玻璃山,山頂上住著一位美麗的公主,一個窮苦的小伙子為了贏得公主的青睞,決定爬上陡峭的玻璃山,在大家的歡呼鼓舞聲中,他最終爬上了玻璃山,見到了美麗的公主,國王為了獎賞這位勇敢的小伙子,不但把公主嫁給了他,而且給了他一半的領土和財富,于是,小伙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在巴塞爾姆的《玻璃山》中,原來故事中的人物、情節以及結果都被徹底地顛覆了:玻璃山不再是坐落在一個神奇的王國中,而是矗立在后現代城市中第十三大街與第八大街的交叉口;攀登玻璃山的不再是一個騎著馬的貧窮小伙子,而是一個在腳上綁上了登山釘、雙手各抓一塊管工橡皮粘(plumber’s friend) 的城市居民;攀登玻璃山的目的不再是為了得到漂亮公主的青睞,而是為了尋找一個“迷人的符號”(enhanced symbol);旁觀者以及熟人非但不為他歡呼鼓舞,反而對他口吐穢言、討論在他摔死后如何分割他的家產;主人公歷盡艱辛上山后,發現自己所尋找的“迷人的符號”原來是一個美麗的公主,他失望之極,把她扔下了玻璃山。對傳統文本進行戲仿和顛覆在后現代主義小說中是屢見不鮮。后現代主義作家們正是通過對那些大眾熟悉的文學形式,如童話、經典名著等,進行滑稽模仿和顛覆,最大限度地達到打破傳統框架、揭示文本虛構性的目的。巴塞爾姆的長篇代表作《白雪公主》是另外一個典型的例子,它徹底顛覆了《格林童話》中白雪公主的故事。在巴塞爾姆的這個后現代主義文本里,白雪公主不再是一個純潔、善良、清醇的鄉村女孩,而是了一個毫無傳統美德的都市性感女郎,她講粗話,寫污穢詩,與七個小矮人同居,同時又渴望遇到一位白馬王子。白馬王子保羅膽怯懦弱,雖被白雪公主吸引,但為了逃避責任,住進了修道院,后因誤飲女妖簡為報復白雪公主而準備的毒酒身亡。七個小矮人也不是如童話中那樣淳樸自然,而是自負自私,滿嘴陳詞濫調,彼此勾心斗角。
其次,《玻璃山》在表現形式上完全對傳統的小說創作進行了顛覆,這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體現出來:別具一格的文章編排形式、有別于重復的復制機制、碎片性的文字堆砌。在《玻璃山》一文中,最直觀地體現對傳統小說表現形式的顛覆是文章那別具一格的編排形式:全篇由100段組成,每一段前面依次標有阿拉伯數字1-100,每段之間各自獨立,沒有嚴格的邏輯關系。這在形式上完全打破了傳統小說的寫作常規。其實,這種文字編排形式上的超常規創新在后現代主義小說中是司空見慣。如美國后現代主義作家羅納德·蘇克尼克的小說《鳥》,在這篇文章里,作者在每段的首行縮進時隨意性極強,完全不依照傳統規則行事,致使文本呈現出一種螺旋的和混亂的視覺效果。再比如另一位美國后現代主義作家羅伯特·庫弗的代表作《公眾的怒火》,在“序曲”中《時代》上的一段文字可謂創新得格外奇特:整個句子沒有大寫、沒有標點、任意分行、文字被組成了菱形圖案。《玻璃山》中那有別于重復的復制機制也是對傳統小說表現形式的一種顛覆。文中很多地方是重復再重復,重復若干次,比如,“我”在攀爬過程中不斷交代自己是新來這個街區的;反復說明如何將攀爬用的管工橡皮粘從左移到右,從右移到左;還完全復制了如何借助鷹到達山頂的情節。這種復制機制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重復”修辭手法:重復是為了起到強調、突出的作用;而復制機制意在加強敘述的停滯,從而在敘述線性中引入一種干擾,造成了非連續性的效果,對文本解讀設置障礙。唐納德·巴塞爾姆在寫作中擅長運用復制機制,例如,在其代表作《白雪公主》中,他描寫白雪公主打掃房間時,一連用了十二個“然后”;在他戲仿巴爾扎克的經典名著《歐也妮·葛朗臺》的同名短篇小說中,一連把“黃油”一詞復制了八十七次,這些都好像在操作電腦的復制和粘貼功能一樣。《玻璃山》中那些大量的碎片性的文字堆砌也同傳統小說表現形式背道而馳。文字堆砌這種游戲策略在文章中多次使用,比如,文中第30句使用了一系列專業化色彩極強的辭藻來描寫人行道上到處都是的狗屎:黃褐棕,火黃,濃黃,翠綠,象牙墨,茜草紅;文中的第63句在列舉攀登玻璃山失敗的遇難者的名單時,堆砌了十九個英國十五六世紀的貴族的名字;再如文中56句、66句、71句、80句、87句那些煞有介事的引注。所有這些,“既不能給其前的句子有力的佐證,又不能在文章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只是像一塊塊毫不相干的碎片鑲嵌在文中。”這些“碎片”把小說割裂成為一個個片段,使之不再是一個有機整體,在視覺上造成混亂感,在意義上產生荒謬感。
作者在內容上對傳統故事進行戲仿和顛覆,在表現形式上打破傳統小說的寫作慣例,目的是為了用內容、形式的荒誕性更好地表現現實世界的荒誕性。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后,東西方的兩大陣營,資本主義陣營和社會主義陣營之間進行了長達30年的冷戰。它們為了自己的利益,相互爭奪、相互競爭。美國發動了朝鮮戰爭、越南戰爭;蘇聯出兵阿富汗、捷克等;美蘇兩國發動核競賽等等,所有這些給世界人民帶來了很大的災難,同時也帶來了很嚴重的精神危機。在此期間,西方社會的科技高度發展,物質文明迅速繁榮,不過都是以環境破壞,生態失衡為代價。所有這一切重重地沖擊了傳統的道德觀,摧殘和傷害了現代社會所賴以生存的最為基本的倫理原則、道義準則以及人格尊嚴。現代社會所標榜的人性、人道已經變得脆弱不堪;人類引以為榮的向善情懷、精神追求也變得虛幻不定,無可依托;資本家所依賴的思想意識和文化價值都陷入了極大的混亂。世界似乎失去了理性,沒有了法則和秩序,到處彌漫著一片混亂。人們內心深處有一種沉重的壓抑與困惑,人人都無所適從,感覺不到自身存在的價值,甚至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人類似乎陷入了一個沒有價值、沒有目的、沒有希望的荒誕世界之中。
《玻璃山》所表現的就是這樣一個荒誕世界。作者把古代童話故事發生的場景搬到了后現代社會,這本身就表明世界的荒誕性。在這個世界里,生態遭到破壞、環境惡化:“一排榆樹攔腰折斷,躺在大眾汽車和勇士汽車之間”;“用電鋸鋸的,毫無疑問”;“人行道上狗屎成堆,色彩鮮麗”。人們不但麻木、醉生夢死,而且冷血、滅失人性:“他們有的行尸走肉般地遛狗、喝酒”;“有的在街頭爭斗”;“摔下山的騎士們還在做將死的呻吟,身上的物什已被他們搜刮一空,甚至連包金的假牙都沒被放過”。人與人之間不再存在相互理解和真誠的友誼,而只是一種虛偽的關系。“我”的熟人們不但絲毫不理解“我”行為的意義,反而對我口吐穢言:“白癡”、“蠢蛋”、“真他媽的”、“最好給他胯下一腳”、“最好用尖棍戳他眼睛”、“最好用濕魚抽他肚皮”、“最好用石頭砸他背”、“膿包一個”;期盼著親眼欣賞到“我”摔下來時血肉橫飛的“壯景”:“他要是摔下來,不會摔得鮮血四濺么?”、“但愿如此,我會把手巾浸進血里”;討論“我”死后公寓的歸屬:“我的熟人們爭論不休,誰該得到我的房子呢”?有理想的人或者紛紛倒斃(倒斃的騎士),或者在追求理想的險途中上不去、下不來,處境尷尬,滑稽可笑,他們完全被這個世界“異化”了。“我”攀登玻璃山的工具竟然只能是管工橡皮粘,這顯示了在后現代社會人們面對理想時的無可奈何和無能為力。當“我”歷經艱險終于到達山頂,發現為之舍生忘死的“迷人的符號”竟是個美麗公主(俗物)。理想和信仰、藝術和崇高,統統都躲不開世俗的侵襲,世界是如此的荒誕。
《玻璃山》給我們所展現的現實世界是一個沒有目的、沒有意義、不可理喻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人的生存是沒有意義的,荒謬的;人們在整個后現代社會面前全都無能為力;人們歷盡千辛萬苦所追求的理想和信仰到頭來也只是一場空,人的信仰也就變得毫無意義、荒誕不經了。而后現代主義作家為了表現生存環境的荒唐可悲、世界的荒誕和無意義、混亂和無秩序,他們刻意運用各種顛覆手段,無論是在內容上還是在形式上對傳統小說進行徹底顛覆,有意造成失真的、滑稽的、片段的、脫節的、殘缺的效果,“如狂人囁嚅,顛三倒四;如癡人說夢,充滿聲音和瘋狂卻全無意義。”這就構成了后現代主義小說創作的兩個顯著特征:顛覆傳統、表現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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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This paper,basing on the analysis of Glass Mountain by the famous American writer Donald Barthelme, aims to probe into the two main characteristics of post-modernism novel: anti-tradition and expression of absurdity.
Key words:Glass Mountain;anti-tradition;expression of absurdity
Anti-tradition of Glass Mountain
Jiang Xiao-yang
(Foreign Languages College,Hunan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Changde,415000,China)
I06
A
1008—6772(2011)01—0089—02
2011-1-7
蔣曉陽(1963-),女,湖南省慈利縣人,湖南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教師,從事英語語言和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