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玲玲
(山西大同大學外語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轉喻與語篇連貫的建構
喬玲玲
(山西大同大學外語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轉喻是人類基本的認知方式之一,是在同一認知域內用一個范疇激活另一個范疇的映現過程,以鄰近性為基礎。轉喻思維存在于語篇的生成和理解過程中,轉喻關系可以影響語篇表層理解中指稱、替代和省略的銜接關系,也可作用于語篇深層次理解心理表征的認知機制,對語篇連貫的建構起著重要作用。
認知;轉喻;語篇銜接;語篇連貫
傳統的語言學將隱喻和轉喻視作一種語言層面的修辭現象,而當代認知語言學則認為,隱喻和轉喻不僅屬于純語言的范疇,而且屬于更廣的思維和認知的范疇,不僅是語言現象,更是認知現象,是人類基本的思維和認知方式。相對于隱喻研究,轉喻研究無論從廣度和深度來說都相去甚遠,直到上世紀90年代,才陸續有國外的認知語言學家開始關注轉喻研究。本文擬對轉喻及轉喻思維如何影響語篇生成,轉喻思維如何和語篇深層、隱性連貫的建構之間的關系進行初步的探討。
在認知語言學的研究范疇中,轉喻不再被認為是語言形式的一種簡單替代關系,而是一個認知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一個概念實體或載體在同一認知模型內,向另一個概念實體或目標提供心理可及。在Lakoff提出的理想化認知模型 ICM(Idealized Cognitive Model)中,轉喻是形式之一。ICM是一個有組織的概念結構知識域,轉喻就在同一個概念域或叫認知域(conceptual domain)中進行概念映現(conceptualmapping)的操作。Al-Sharafi將這種概念映現稱為表征(representation),他認為這種表征關系主要根據鄰近原則contiguity)和因果原則(causality)來實現,鄰近原則可以實現部分——整體關系和整體——部分關系,因果原則體現為以因代果和以果代因,這些被認為是轉喻的語篇模式中最主要的關系。轉喻不僅是在詞匯層面的一種符號運作,更能夠超越詞匯層進入語篇層進行意義表征,轉喻的指稱之力可以被看作是語篇銜接和連貫的一個主要因素。
(一)轉喻思維模式體現在語篇生成中 Jakobson早在1956年就將語篇分為隱喻式和轉喻式兩類,其中隱喻基于相似性(similarity),而轉喻基于鄰近性(contiguity)。Jakobson認為:“話語的進行會沿著兩條不同的語義線發展:一個話題或通過類似關系,或通過鄰近關系而導向另一個話題,即隱喻和轉喻是語篇發展的兩種基本模式。”語篇無論采用哪種發展模式,都必須將其兩大本質功能納入考慮范圍:反映功能和交際功能。從反映角度看,語篇構建者必須遵循人類認知的一般規律來構建語篇,如果認知是符合規律的,認知的結果即語篇也是連貫的。結合Saussure關于語言符號橫組合和縱聚合排列方式的觀點,Jakobson認為轉喻體現的正是一種這種合理思維的橫向組合結構。[8]李勇忠[4]也提出,轉喻是基于鄰近性的語言單位的組合,因而和話語的生成過程密不可分。從交際的角度看,語篇的發出者為了讀者更清晰的理解語篇的目的,必然會有意突顯物體、概念、事件的某個方面,以代替對整體或整體其他部分的描述,或描述具有完形感知的整體來代替對其部分的描述,即運用轉喻進行交際。可見,轉喻思維的本質是概念性的,它體現于包括語篇在內的語言各個層面中。
(二)轉喻思維模式影響語篇理解過程 轉喻思維的普遍性對語篇的認知理解過程也起重要作用。語篇的理解是一個積極的認知過程,語篇明確闡述的信息和讀者的積極參與缺一不可,語篇的連貫性涉及語篇接收者在語篇理解過程中的心理運算和認知推理,Brown&Yule認為,語篇的連貫性是聽話者或者讀者在話語理解過程中強加給語篇的結果,是聽話人的理解創造了語篇的連貫性,[12]連貫性產生于聽話人在話語的理解過程中對關聯性的尋求。
Brown&Yule后來提出的心理框架理論試圖揭示交際者如何通過認知推理對話語進行解讀,不過二位學者并沒有對這種推理活動中隱含的認知機制做進一步的探究,直到Gibbs提出轉喻思維在此類推理中的作用,“許多對于說話者會話含義的推理都需要轉喻思維。轉喻在語篇和話語理解中起到重要的銜接作用。”實際上,在人類的一切交流活動中,語言表達出來的部分總是有限的,我們不可能把對客觀世界的全部感受都講出來,更多時候都要聽話者或讀者依賴語篇內部成分來喚起相應的情境模型或世界知識,彌補表達過程中存在的潛隱聯結(missing links),經過一系列的激活、檢索、提取的心理活動來形成完整、連貫的心理表征,這樣的認知模式本質上就是轉喻思維模式。
綜上所述,轉喻思維貫穿于語篇和話語的生成及理解過程,下面筆者結合實例分析轉喻是如何影響表層連貫的指稱、替代和省略這三類銜接手段,以及深層連貫的心理表征的。
(一)語篇轉喻的銜接功能 語篇的銜接一直是語篇分析的重要內容,韓禮德和哈桑出版于1976年的著作《英語的銜接》[15]對后來的語篇研究產生了深遠影響,他們將銜接分為詞匯銜接和語法銜接。根據Al_Sharafi[3]的研究,韓禮德和哈桑理論中的指稱、替代和省略等銜接手段,恰恰可以用形式代形式、形式代概念和概念代形式這幾個轉喻關系來解釋。因此,銜接不應僅僅被看作是語義概念,語言形式與其所表達的意義之間的關系,也是人們應用認知方法通過與其他事物的鄰近關系來對某事物進行概念化的結果。
例1:Still,a white skin is always fairly conspicuous.In northern Europe,when you see a labourer ploughing a field,you probably give him a second glance.
例2:然而圓規很不平,顯出鄙夷的神色,仿佛嗤笑著法國人不知道拿破侖,美國人不知道華盛頓似的……(魯迅《故鄉》)
在例1中,如果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后面的him作為一個單數的動物性代詞是無法找到明確前指的,作為表層結構的a white skin顯然另有所指,即深層結構的aman with white skin,skin的含義被凸顯、激活,根據鄰近性原則由指稱身體局部擴展到整體的人,從不可數名詞變為可數名詞,這一過程即運用了轉喻關系在語篇中的指稱銜接作用。而例2中,“圓規”也并非常識中的畫圖工具,而是小說中張著兩腳,細腳伶仃的楊二嫂。這一指稱關系的成立,有賴于楊二嫂外形和圓規的相似性建立的隱喻,繼而用“圓規”這一名稱和人這一實體間的鄰近性建立轉喻,達到指稱銜接的目的。
例3:Khrushchev dismantled and removed the weapons from Cuba and offered the United States onsite inspection.He knew nuclear war need to be avoided.
例3中的Khrushchev可以體現語篇中的替代關系,因為Khrushchev本人并不可能親自去解除古巴的核武器,實施行為的必定是聽從赫魯曉夫指揮的部隊,但這些部隊和機構和赫魯曉夫有著密切的鄰近關系,可以在閱讀中建立聯系。而第二句中he又指赫魯曉夫本人,表示其主觀性的看法或意愿,兩句中二者的替代轉換體現的正是Khrushchev內含的轉喻關系的變化,理解了這種轉喻的認知鏈,也就建立了語篇的銜接。
除了指稱和替代,省略形式也是語篇的重要特征之一。人類的一切話語和語篇都不可能表達和承載所有的信息,被表述出來的信息和完整形式之間的關系本質上就是轉喻性的。轉喻本身是一種省略過程,包括邏輯省略、認知省略和形式省略。Panther&Radden認為,人類經驗、感知選擇、文化偏好和交際原則都可以制約概念轉喻的達成。因此,我們認為讀者或聽話人對語篇的省略銜接的理解也依賴于轉喻思維。請看下例:
例4:總之,是完了。到下午,我的朋友都去了,戲已經開場了,我似乎聽到鑼鼓的聲音,而且知道他們在戲臺下買豆漿喝。(魯迅《社戲》)
例4的語言非常簡練,“總之,是完了”短短五個字就表達出“我”在整個早上叫不到船、無法看戲一連串事件造成的無比沮喪的心情,而從這個時間點之后到下午的事情、下午到晚間社戲開場以及社戲演出的具體場景都被省略,只描寫鑼鼓的喧囂和孩子們買豆漿喝的熱鬧,更襯托出“我”心中的無奈和寂寥。這種文學創作中的“留白”藝術形式正是轉喻思維在省略銜接的具體體現。
(二)轉喻與心理框架 人們的認知能力包括建立框架來認識世界的能力。Fillmore認為這種能力可以概括為“框架”這個術語,可以“建立起全部的概念系統”,“理解一個概念系統中的任何一個概念,必須以理解它所適應的整個結構為前提。當這樣一個概念系統中的一個被置入到一個文本、一次對話時,(該概念結構中)其他所有的概念都被自動激活。”他所稱的這種框架及其激活過程,與我們討論的轉喻作為“同一認知模型中進行映射,即統一模型中的一個范疇被用來代替另一個范疇”這一定義及其相似。同時,Fillmore把“框架”的外延擴展到涵蓋多個語篇理解的概念,包括圖式(schema)、腳本(script)、情景(scenario)、認知模式(cognitive model)和民俗理論等等,而這些概念都與語篇連貫性的構建緊密相關。因而從某種程度講,心理框架對語篇的解釋力根本上就是轉喻性的。
例5:a)He pushed against the door.The room was empty.
這個小句就可以擴展為一個由順序化事件構成的“腳本”,即由腳本中部分事件的呈現激活整個事件的腳本,可以解釋為下面這個句子:
b)He pushed agains the door.THE DOOR OPENED.HE LOOKED INSIDE.HE SAW THAT the room was empty.
下面再來看一個稍復雜的例子:
例 6:The bus drives through scenic Lincoln Park for a few miles,but no one looks out of the windows.We passangers sit jammed together in heavy clothes,lulled by the monotonous humming of the motor and the stuffy,overheated.
依據心理框架理論的解釋,讀者在看到這個語篇的第一時間就會激活頭腦中關于乘車旅行的腳本知識,即交通工具、司機、乘客、起點、終點和旅途等構成要素,因此在no one首次出現時就能做出推斷指代乘客,也就是說即使沒有后文的we passangers,整段文字依然是連貫的。而a fewmiles,windows,jammed,humming of themotor在乘車這個大的心理框架下都變得清晰易懂,相互關聯。這種深層連貫的達成就取決于讀者是否調用頭腦中已有的知識,運用轉喻推理來建立有效的心理表征。語篇中所提及的行為或事件的凸顯部分通過轉喻模式激活了交際者記憶中相關的一些連貫的、日常的整個系列事件的腳本,交際者運用這一知識模式填補了語篇的缺省信息。我們必須認識到心理框架對語篇連貫的解釋有賴于轉喻思維模式的運用。
轉喻思維模式作為人類感知、認識世界的一種方式,廣泛地存在于語言的各個層面,也積極地影響著語篇的生成和發展。轉喻和隱喻一樣,都是我們認知世界的重要思維工具,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隱喻更為重要。沒有轉喻思維,語篇的銜接和連貫機制就失去了喚起讀者認知推理的原動力,也就不能在頭腦中形成有效的心理表征。當然,目前認知視角的轉喻研究尚不完善,本文也僅從基本的銜接手段和心理框架角度對連貫性進行論述,并未考慮言語行為轉喻和謂詞轉喻等語用轉喻在語篇中的作用。通過筆者的探討,僅希望對語篇的連貫和銜接提供一個新的研究方向。
[1]Abdul Gabbar Mohammed Al-Sharafi.TextualMetonymy-A Semiotic Approach[M].Palgrave Maomillan,2004.
[2]Brown,G.&Yule,G.Discourse Analysis[M].Cambridge:CUP,1983.
[3]Fillmore,C.J.Frame Semantics[C].//Linguistics in the Morning Cab.Korea:Hanshin Pub Company,1995.
[4]Gibbs,R.The Poetics ofMind:Figurative Thought,Language and Understanding[M].Cambridge:CUP,1994.
[5]Halliday,M.A.K.&Hasan,R.Cohesion in English[M].London:Longman,1976.
[6]Jakobson,R.Two Aspects of Language and Two Types of Aphasic Disturbances[C].//Jakobson,R.and LM.Halle.Fundamentals of Language.The Hague Mouton,1971:70-89
[7]Lakoff G.&M.Johnson.MetaphorsWe Lived by[M].Chicago&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9.
[8]Ungerer,F.&Schimid,H.J.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1.
[9]王小紅.認知心理狀態在理解隱性話語和隱形連貫中的作用[J].廣西民族學院學報,2000(7):99-101
[10]張 輝,孫明智.概念轉喻的本質、分類和認知運作機制[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5(3):1-6.
〔編輯 馮喜梅〕
M etonymy and Discourse Coherence
QIAO Ling-l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anxiDatong University,Datong Shanxi,037009)
Metonymy,one of the fundamental cognitive styles of human beings,is amapping process of employing one domain activating another based on proximity within the same cognitive domain.Themetonymy thinking exists in the generation and comprehension process of the discourse,and themetonymy relationsmay well influence the linking relationships concerning referring,substitutes,omissions in surface comprehension of the text,and it can also be applied to in-depth understand the cognitivemechanism of the psychological representation,which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ourse coherence.
cognition;metonymy;textual linking;discourse coherence
H052
A
1674-0882(2011)02-0087-03
2010-12-28
喬玲玲(1982-),女,山西大同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應用語言學。
·高等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