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將孩子趕出家門

案情介紹：

我坐在看守所的提審室內，雙眼緊盯著那扇開啟著的通向囚房的小門。

一聲“報告”后，走進我視線的是一個上身穿黃色馬甲、下身穿著大褲衩的矮小男孩。被示意坐下后，他低著頭，緊握著雙拳，焦躁不安。眼前這個才14周歲的孩子，就是被指控伙同其他三個孩子在十幾天內、先后三次實施搶劫的被告人小雷。

我搬了一把椅子，緊靠隔離柵欄坐下，然后把手伸進柵欄，握住他的手……他抬起頭來，眼淚奪眶而出。“法官阿姨，我沒想要做壞事的，只是我離開家以后，沒錢用了！”

三個月前，他和父親發生了激烈爭吵，在父親“你滾，再也不要踏進家門！”的怒吼聲中，他沖出了家門，懷揣著幾百元壓歲錢在一家簡陋的小旅館住了下來。三個好朋友接踵而至，四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從此有了一個“自由自在”的家。不到一個月，他們花光了所有的錢。

于是，小雷就帶著其他孩子來到一處偏僻的黑網吧，先后三次將正在上網的未成年學生強行帶走，再采用語言威脅、木棍毆打等手段，劫取財物總計價值人民幣3000余元。

在庭審現場，小雷看到父母時，表露出一副漠然的神情，甚至在他父親作為法定代理人回答法庭提問時，他都側臉相向。而當他的父親哽咽著當庭道出“兒子，我錯了，我不該把你趕出家門”時，倔強的小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唰地流了下來。他想起沖出家門的那一幕、想起深夜數次徘徊在家門前的情景……

鑒于小雷實施搶劫行為時剛滿14周歲，且有自首、家長幫助退賠贓物折價款、態度較好等情節，法院最終判處小雷有期徒刑三年零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4000元。

案件分析：

本案中，小雷實施搶劫行為的客觀原因，是在離家出走后無力維持基本生活。從對小雷的社會調查、與小雷及其父親的談話中，我了解到：小雷的父母多年前從農村來到城市務工，生活穩定后，將小雷接到身邊，在一所小學繼續學習三年級的課程。由于農村與城市的學習課程銜接不上，加上從小不在父母身邊，小雷養成了一些不良的行為習慣，他不僅學習成績較差而且經常調皮搗蛋。為此老師曾數次與家長聯系，講述他的不佳表現。在城市務工承受壓力和艱辛的父親，剛開始時，還能和小雷好好交流，但是小雷似乎總沒有消停的時候，逐漸長大的他，還和父親頂嘴，惱怒的父親開始打罵他，末了還總是甩下一句話：“你給我滾！”性格倔強的小雷也總是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小雷第一次走出家門是讀小學三年級時，當時他還帶走了書包，想著第二天要去上學，最后在親戚家住了一夜，第二天被父母接回家。此后的日子里，離家出走、再由父母接回的故事反復上演，后來小雷出走時不帶書包了，第二天也不去上學了，他開始去找朋友，上網吧。就是在多次離家出走的過程中，小雷從被別人敲詐勒索、到跟在網吧里認識的“大哥”身后看他們搶劫、再到主動結伙搶劫一步步走向犯罪。參與搶劫的另外三個未成年孩子中，有兩個也是農民工子弟，他們的家長忙于工作，無暇顧及孩子，對孩子夜不歸宿視若無睹。

小雷父親在氣惱之下將他轟出家門，雖然并不會必然導致小雷犯罪，但卻和小雷犯罪有著緊密的聯系。小雷在離家出走后，很自然地與家境相似、年齡相仿、經歷相同的孩子們結為好友，他們有共同語言，也很看重彼此之間的友情，很容易相互影響。未成年孩子本身心智發育不夠成熟，獨立生活能力也較差，在需要生活來源又覺得回家丟面子的情形之下，便模仿著“大哥”的樣子，手持棍棒，實施了共同搶劫。審判實踐中，我還發現，流落到社會上的孩子極易被不法之徒所利用，一些未成年孩子在離家出走后，很快被社會上的“大哥”所收留，從此淪為“大哥”從事違法犯罪活動的工具。

法官建議：

家是孩子身心的港灣，那一道窄窄的房門是孩子心靈上安全的屏障。孩子犯錯在所難免，有的孩子犯錯后，可能還倔強頂嘴，作為家長，千萬不可讓惱怒的情緒戰勝理智，將孩子轟出家門，釀成大錯。不妨把握以下四點：

一、避免急躁。性格暴躁、脾氣倔強的孩子，往往吃軟不吃硬，而家長在氣頭上批評孩子，難免也會有言語和行動上的過激之處。因此在孩子犯錯時，家長最好先嘗試著讓自己放松，使自己心平氣和，然后再選擇恰當的時間、地點和方式去教育孩子，切忌打罵訓斥，尤其是用“滾出去”之類的語言去刺激。采取冷處理的方式，有時反而能使孩子感受到無聲的懲罰，促使他反省自己的過失。

二、用心溝通。家長要靜下心來和孩子交談，用富有感情的言語去感化他，用真情去感動他。要耐心細致地分析孩子犯錯的原因，為他剖析道理，指點迷津。此外，也要允許孩子為自己爭辯，從中發現并糾正孩子的錯誤認識，以引導其從錯誤中吸取教訓。

三、積極鼓勵。要善于發現孩子身上的“閃光點”，表揚他做的好事，肯定他的點滴進步，以不斷強化他的良好行為。要讓他在“我是好孩子”的心態中慢慢覺醒，而不是在“我是壞孩子”的意念中逐漸沉淪，以免其自暴自棄。

四、不棄不餒。孩子的一些不良行為習慣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改正也需要循序漸進。作為家長，要給孩子以足夠的信任和改正的時間，同時也要正視他在改正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反復。即便孩子再犯錯誤，也不要失去對孩子的信任，也不要傷害孩子的自尊心和自信心。

此外，從該案例中還可以得到的啟示是：無論什么情況，家長都不能忽視對未成年孩子的關注和教育，更不能使孩子處于失教失管失控狀態。一般情況下，不能允許孩子在外留宿。對未成年孩子擅自外出夜不歸宿或者離家出走的，家長應當及時查找，或者向公安機關請求幫助，以使未成年人得到及時有效地監管和保護。

（作者系蘇州市平江區法院少年庭庭長、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

編輯 朱璐zhulu8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