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妻子,援建利比亞
2002年,中國石油天然氣管道局國際事業部的單清接到通知,單位委派他前往利比亞西部石油管道工程工作,并擔任該項目的地區副經理。
單清很矛盾,作為一個石油人,單位派他去國外工程項目工作,是對他業務能力與綜合素質的肯定與信任,但由于這個海外項目的特殊性,每年只有一次回國探親的機會,這樣一來,該怎么和妻子說呢?
坐在辦公室,單清反復琢磨了好幾套方案,但最后都被自己一一推翻。無論如何,這樣的離別對妻子來說都是殘忍的。
傍晚回到家后,單清欲言又止的神情引起了妻子的注意。
“看你六神無主的樣子,是不是在單位遇到什么困難了?”
“不,單位領導想派我去利比亞工作,可能每年只有一次探親機會……”單清知道逃避不是辦法,索性直接了當地和盤托出。
空氣像凝固了一樣,兩人無語地對望。過了一會,妻子開口了:“好了,又不是生離死別,你去吧,我支持你,家里有我呢?!逼鋵嵾@個回答在單清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沒想到妻子會表現得那么“輕松”。
轉眼就到了出發的日子,臨行前,妻子雖有百般不舍,但看著在一旁打電話安排工作的單清,還是強忍情緒,對丈夫叮囑著日常生活的一些細節,并在他的行李中悄悄放了一張他們的合影。
單清到達利比亞的黎波里后,立即投身到工程建設中。雖說這里是利比亞的首都,但并沒有人們想象的那樣繁華。單清和他所帶領的隊伍為了買足一星期的補給,往往要開很久的車才能采購齊。非洲熱辣的陽光和無處不在的蚊蟲讓工程進行得相當艱難。
條件最艱苦的是一處編號為“ZOC”的施工現場。ZOC在距離總部九百多公里的卜雷加港,地形十分復雜,埋設管道要經過沙丘、沙漠、平原、戈壁等地形,地勢起伏變化大,且沒有公路。越是困難就越要使出狠勁來攻克,作為項目總指揮,單清準備派出得力干將徐東杰去擔任那里的項目現場經理。徐東杰年輕,干勁兒十足,遇到困難不認輸——單清就是看中了他這點,才把最難的工程交給他。
在的黎波里總部,單清舉起一杯椰子酒對徐東杰說:“來,為你踐行,你到了ZOC后要注意安全,要是出點啥事,我可沒辦法跟你家里人交代?。 边@雖是一句玩笑,但單清說得很嚴肅。作為項目總指揮,除了要順利完成公司的施工任務外,單清身上還擔負著保護每一位成員生命安全的責任。接過酒杯,徐東杰一飲而盡,然后鄭重地說:“領導放心,保證安全完成任務!”
局勢突變,驚魂利比亞
就這樣,管道工程日復一日地進行著,單清也已經由項目副經理成為地區公司經理。直到2011年2月,形勢突然發生了變化——利比亞政局發生動蕩,首都的黎波里的安全狀況陡然惡化。
2月16日,利比亞爆發了大規模反政府示威活動,游行民眾與警方的沖突火速升級,利比亞軍方隨即介入試圖平息騷亂,但武裝分子已經開始在的黎波里打砸搶燒,通信網絡也越來越不穩定。
2月17日,徐東杰剛剛從ZOC項目工地回到宿舍,一位當地的項目合作人就神秘地跑進他的房間說:“徐先生,今天晚上你們千萬不要出營地……”還沒等徐東杰追問,那人已經匆匆地離開了。
徐東杰覺得事情蹊蹺,回想起前幾天他們在采購日常補給的時候,當地人緊張的神情,他立刻抓起手機,向單清匯報了這里的情況。隨后,徐東杰立刻召集宿舍另兩名中國援建員工開會,告訴大家不要擅自外出,注意安全,并安排了夜間值班人員進行巡邏,因為他聽說離他們不遠的一個韓國企業被當地的武裝分子搶劫了。
單清接到徐東杰的電話后,迅速召開應急會議并向總公司發送書面報告。在等待批復的過程中,單清與妻子通了一次話,妻子焦急地詢問他是否安全,當地形勢怎樣。雖然耳邊不時響起槍聲,但單清還是告訴妻子自己很好,動亂的地方離營地很遠……
2月21日晚23時,中國石油天然氣集團公司緊急召開利比亞形勢評估應急方案會,會上,集團公司總經理蔣潔敏下達了中石油駐利比亞人員全部撤離的命令。
30分鐘后,管道局及局國際事業部、利比亞地區公司在利比亞首都的黎波里成立了撤離小組。撤離小組立即制定了一套撤離方案:的黎波里部分管道員工先行撤離,ZOC現場的中方人員由徐東杰帶領,立即向總部集結。
6個小時后,的黎波里辦公地點所有資產、文件全部整理完畢,大型設備、車輛全部封存完畢,資料全部拷貝完成。首批22名駐利比亞管道員工,于當天中午順利登機。23日22點30分回國人員到達北京首都機場。第二批11名回國人員也于24日中午到達北京首都機場。
這兩個消息讓單清暫時松了一口氣,此時離總部下達撤離命令已近48小時,可單清很快又緊張起來,他最掛念的是遠在卜雷加港ZOC現場的員工們,他們究竟怎樣了?
從ZOC現場到的黎波里九百多公里的路線,需要穿越利比亞局勢最為動蕩的東部地區,一路上危機四伏。徐東杰收到向總部集結的命令后,立刻與另兩名中方援建員工一起準備撤退。
槍聲從工地外傳來,有大批武裝分子一邊開著車一邊用槍向天空中掃射。徐東杰從鐵門的縫隙中看他們駛遠,才拉開鐵門,招呼員工把工程皮卡開出來。
路上橫七豎八的尸體讓他們觸目驚心,周圍槍聲、炮聲、喊叫聲不絕于耳,垮塌的房屋、被砸扁的車、被焚燒的公司甚至還有被砸傷、被打死的人,時刻在提醒著他們這次行程很危險。
車開出一百多公里后,路面上出現了路障。兩個手持沖鋒槍的軍人端起槍,示意他們停車。車還沒停穩,開車的小李就被拉下車。徐東杰立刻下車,想要解釋,但槍口立刻頂了上來。對方用生硬的英語問他們要去哪里?徐東杰說明自己的身份后,那兩名軍人告訴他們,下面的路段就是反對派的地盤,最好要小心一些。
帶著忐忑的心情,徐東杰他們繼續上路。車開出幾十公里后,果然又遇到了關卡。對方看見徐東杰他們,不由分說地用手槍指著他們的腦袋,向他們喊話。由于聽不明白對方的語言,徐東杰只能用英語一遍遍地說他們是來援建的,正要趕往大使館。對方向天上開了兩槍后,拔下他們的車鑰匙,示意他們快塊離開。
車被搶了,徐東杰他們只能一路攔車,攔不到車就步行。一路上他們經過了六十多道關卡,經歷了無數的驚險場面,在距的黎波里還有幾百公里時,終于有一輛出租車愿意搭載他們。23日23時,徐東杰一行在歷經艱難后,終于到達的黎波里總部,耗時49小時。24日凌晨1點,中石油管道局留在利比亞的剩余76人,全部在總部集結完畢。
穿越危險區,生死一線牽
這時,國內傳來喜訊:中石油從馬耳他聯系了一架“SOS”航班,準備將所有在的黎波里的中石油員工接往馬耳他。但就在76人歡欣雀躍時,又再次接到消息說:只有53個空余座位。
誰走?誰留?留下的人將面臨怎樣的險情?單清不敢想象。
單清召集大家開會,把情況向大家做了說明。會場頓時鴉雀無聲。有人提議抽簽,另一個聲音馬上給予了否定:“我們是新中國的石油人,是鐵人王進喜的同事,我們不搞那套!”“讓女同志和年紀大的人先走!”又一個聲音在角落里響起。原本安靜的會場一下子冒出了許多聲音。已經連續多日沒合眼的單清輕輕揮了揮手,對大家說:“這樣吧,讓從最危險的地區趕回來的注水現場與ZOC現場的同志們先撤離吧,他們經歷了太多驚恐與勞累。”所有人都盼著早點離開利比亞,但沒有人對這個撤離方案提出異議。
單清接著說:“我和剩下的同志一起留在這里,我們不離不棄,一起回國!”
24日23時,利比亞時間17時,53人順利登上“SOS”包機,并于馬耳他分別登上前往德國法蘭克福、慕尼黑和意大利羅馬的航班。
接到消息,單清放下心來,回頭望望剩下的22人,暗下決心——“必須安全回去!”
自從接到單清從利比亞打來的電話后,妻子的心里就再也沒有安寧過。雖然丈夫在電話里說自己很安全,但她知道,這是丈夫在給自己吃定心丸。從那天起,只要電視里一有有關利比亞局勢的消息,她就立刻停下手里的事,目不轉睛地看,生怕錯過了什么。晚上她不斷地在電視中搜索著播放利比亞局勢的頻道。幾天寢食難安的生活,讓她看上去十分憔悴,聽說中石油已經包機從利比亞撤離施工人員時,她還專門給丈夫打了電話,問他什么時候能到機場,自己好去接機。但丈夫的回答卻是,由于座位有限,他要留下來,帶領最后一批員工一同撤離。電話這頭,她沒有哭,她知道哭也沒用,丈夫就是這樣的人,總是把別人放在前面。那一刻,她能做的只有默默為丈夫和他的同事們祈禱了。
利比亞當地時間25日凌晨,單清帶領22人向的黎波里機場趕去,盡管已經有了思想準備,可是單清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機場里到處都是人!在機場外的停車場,有人甚至搭起了帳篷。單清對身邊22名員工囑咐,千萬不要走散,趕快去排隊。現場根本沒有秩序可言,所有人都在前推后搡,身體根本無法保持直立,耳邊不時有警察開槍示警,以維持秩序。單清他們離安檢口只有20米的距離,但足足用了6小時才“挪”了進去。
此時,通訊已全部中斷,嘈雜聲、喊叫聲、槍聲,你推我搡的人群,還有不斷顯示航班取消的大屏幕……所有人都在忐忑不安中翹首等待。
“有一班飛往迪拜的航班沒被取消!”一直緊盯機場大屏幕的單清大聲喊道,隨即他躲到柜臺底下偷偷上網,向國內匯報航班次與人員安全情況。
25日17時,利比亞當地時間11時,由單清帶隊的23人順利登機。臨行前,他忍不住回望了這片他奮戰了七年多的土地,不禁百感交集。
2月26日14點50分,最后一批由單清帶領的23名歸國人員到達北京首都機場,行程26個小時。至此,駐利比亞中石油管道局員工全部安全返回。
26日下午,中石油管道局以及國際事業部的相關領導、員工和員工家屬,早早來到首都國際機場,等候管道局員工的歸來。鮮花、橫幅早已備好,人們望眼欲穿……
15時20分,由單清帶隊的回國人員一個接著一個走出航站樓,接機的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23個,一個都不少!
單清的妻子跑過去緊緊抱住單清,久久不愿松手,這一幕讓很多人眼泛淚光,單清安慰妻子說:“我這不是平安地回來了么?”那一刻在他胸中激蕩的,有重回祖國母親懷抱的激動,也有對那89小時的心有余悸……(作者聲明:本文謝絕任何形式的轉載,違者視為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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