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上的來客

牛小楠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軟軟的噴噴香的床上，身上穿了件香香的亞麻長袍，屋子里沒有其他人，房間散發著清淡的香氣，窗臺上綻放著一朵潔白的蓮花，除了它房間里沒有任何裝飾品。家具是原始木材制成的，床單窗簾都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樣的材質，雖然很簡單，但卻讓人感覺很舒服，心情很安寧。

“這是哪里啊?”牛小楠打量完四周，開始想起睡醒前他們幾個人遇到了雪崩，那撲天蓋地的冰雪大塊大塊地砸下來，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難道，難道，自己已經死了?聽說遇到雪崩的人是九死一生，難道，自己成鬼了?鬼能住在這么漂亮的地方?她使勁咬了咬胳膊，疼!看來自己還是活人!牛小楠開始嘲笑起自己了，這么漂亮的地方怎么能是地獄，天堂還差不多，女孩子就是太愛幻想。

接著她又想起來其他的隊友了，心不由得抽緊了，怎么沒看到他們，難道他們都遇難了?想到這兒她馬上跳起來想去外面看看，可身體軟軟的一點力氣沒有，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小女孩走了進來。

“姐姐，你醒了呀，太好了!”小女孩看到牛小楠像條軟軟的蟲子在床上拱啊拱的，就拍手笑了起來，“你睡了三天了，肯定餓得沒有力氣了，我給你帶了好吃的。”

“呃?”牛小楠認出來了，這個小女孩就是她在瑪旁雍錯湖里看到的那個女孩，“是你救了我?我的伙伴們呢?”

小女孩沒回答牛小楠的話，從籃子拿出來飯菜，“吃吧，姐姐。”

“臭丫頭，快回答我。”看來老虎不發威，拿我當病貓啊，牛小楠雖然是一副病貓的懶樣，還當自己是母老虎呢，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嚇了一跳，她的聲音實在太虛弱了。

小女孩笑了起來，她的笑容把窗邊的蓮花都比了下去，牛小楠覺得屋子一下子仿佛亮了起來，一點脾氣也發不出來了，小女孩漂亮的大眼睛看著牛小楠，用她那小小的軟軟的手掌拍了拍牛小楠的額頭，“姐姐，先吃東西吧，他們都很好啊。”

“哦。”牛小楠一句狠話也說不出來，只能乖乖地接過飯菜來吃了，“呃?”這是什么湯這么好喝，她瞪大眼睛，長這么大還沒喝過這么美味的湯呢?

“這是雪蓮熬的湯。”小女孩好像知道牛小楠的想法，她指了指窗邊的雪蓮，“就是它嘍。”

“雪蓮?這么說我還是在雪山里了?”牛小楠雖然體力不行，但腦力還是恢復得很快，馬上開始分析了起來。

“爺爺說，外面的人總喜歡問問題，想得特別多，看來是這樣的，你那幾個小伙伴問題特別多，他們說自己是十萬個為什么。姐姐你也是這樣的。”小女孩笑著說，“只有那位老爺爺，問得不多，可他太愛哭了，來這三天都哭了五六次了。”

“為什么啊?”牛小楠剛問出口，就想起來確實自己問題挺多的，可是布谷爺爺很少流淚的呀，怎么可能三天哭個五六次，天方夜譚吧。“難道你就沒有問題想問我們嗎?你不好奇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來這兒什么目的?”

看來這個問題有點難倒小女孩了，她歪著頭仔細地想了想，然后笑了，“奇怪，我真的不想知道呀，爺爺說我們生活的世界就是這樣的，只要接受它就好了，來到這里的人都是和我們有緣分的人，我們只要善待他們就可以了，人家愿意告訴我們就告訴我們，不告訴我們也不要去問。恩，而且我很喜歡你呀，在湖邊看到你就喜歡你了，要不怎么就只有你能看到湖里的我呢。”她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牛小楠的十萬個為什么都被噎住了，什么叫“只有你能看到湖里的我呢”，她剛想問，門被撞開了，三個小腦袋在門口從上到下排成一列。

“睡美人，該起了。”杜木牧的聲音。

“王子沒有，青蛙有三只。”蕭蘇的聲音。

“快起來。”陸小舟的聲音。

“哈，是你們啊，快進來!”看到小伙伴們活蹦亂跳地出現在面前，牛小楠高興地忘記了自己的問題。等她再想起來問小女孩的時候，小女孩已經不見了。

“別找了，這的人走路都跟飛似的，一下就不見了，一下又來了。”蕭蘇做了個飛來飛去的手勢，“神著呢。”

“他們都是好人，沒有他們，咱們就死翹翹了。”杜木牧笑著看著牛小楠，“你睡得最久了，我們昨天就醒了。”

“感覺如何?”陸小舟問。

蕭蘇還那么調皮。杜木牧還是那么沉穩。陸小舟還是那么惜字如金。看著他們，牛小楠傻樂了起來，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大家還能毫發無損，真是奇跡啊，什么問題都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這傻丫頭，就知道笑了。”蕭蘇樂不可支，“快起來吧，帶你去外面看看，布谷爺爺在外面呢。”

“我走不動，沒勁兒。”牛小楠說。

“不可能。”三個男孩一起說，“起來走兩步，你就知道了。”

“就是走不——呃?”牛小楠話還沒說完，就被三個男孩拉起來了，而她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和來這登山前一樣有力，好像還更有力了一些。太奇怪了。

“我說不可能嘛，這兒的食物可神了，跟十全大補丸似的。”蕭蘇說。

“就知道你又要問了，問也白問，我們也是一問三不知，還是出去見布谷爺爺吧。”杜木牧說。

小伙伴們一起走出了房間，哇，牛小楠看到了一片田園牧歌的景象。

門外是一片小山谷，漫山遍野開滿了雪蓮花，碧空萬里，白云安靜地停在天空中，天空下面牛羊在慢吞吞地走著，山谷間一條小河緩慢地流動著，河邊有些人在洗衣服，有些人在曬糧食，有些人在下棋，有些人在釣魚，小孩子在奔跑歡笑著。如果不是那笑聲，還有空中的飛鳥，牛小楠簡直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幅畫呢。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者，悉如外人。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聽著杜木牧的話，牛小楠覺得怎么這么耳熟，對了，這是《桃花源記》里的古文嘛，別說，跟眼前的景象還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等等，那個下棋的老頭兒!“布谷爺爺!”牛小楠開心地跑了過去。

大樹下對弈得不亦樂乎的正是布谷博士，只見他滿面紅光，嘴里還念念有詞的，看到牛小楠跑過來，他開心地笑了起來，“小楠，過來，見見藍爺爺。”他給牛小楠介紹著跟他下棋的那個老頭兒。

“知道嗎，這世界上是有奇跡的。”布谷博士說著說著又要哭了，“這個老家伙是和我當年登山的朋友，掉下山里的那兩個人之一，他被這里的人救了，可是另一個人在掉下山之前已經被石塊砸死了，唉……”

牛小楠瞪大了眼睛，太不可思議了，“那藍爺爺，你為什么不回家啊?”

“我本來就是個孤兒，這里是一片桃花源，我何苦還回到讓人煩惱的世界去呢，在這里很幸福。”藍爺爺笑瞇瞇地說，拍了拍布谷博士的肩膀，“老伙計，不要哭了，我生活得不知道有多自在吶。”

布谷博士告訴牛小楠，是那個漂亮小女孩的爺爺救了他們，藍爺爺在這兒住了很多年也不知道女孩和她的爺爺是什么人，只知道這么多年來他們的樣子一直沒有變過，他們時不時會從山外帶回落難的人，愿意走的人他們就送走，不愿意走的就留在這里過著悠閑自得的生活。可是，從沒有走出去的人回來過。藍爺爺說，小女孩告訴過他，出去的人根本找不到回來的路，也不會記得自己曾經的這段經歷。

“好了，孩子們，小楠也醒了，我們得走了。”布谷博士說，“失蹤了三天，家人該擔心了。這里所有的手機通訊設備都不好使，也夠怪的了。”

牛小楠有點不情愿，她還沒好好欣賞這里的風景呢，也沒和那個小女孩聊聊天呢，不知怎么的，她對那個小女孩總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可是沒辦法，一想到家里的父母，她就只能同意走了。

所有的人都到谷口送他們，雖然素昧平生，又是第一次見面，這些人都親切地送給小虎隊吃的用的，足夠他們爬上頂峰了，“真是善良的人啊，要是外面世界的人都這么友好就好了。”牛小楠感動地想。

那個漂亮的小女孩依依不舍拉著牛小楠的手，眼淚在眼框里打轉，“姐姐，你們從西邊就能上去了，去年有個探險隊就從那邊走的，這個手鏈送給你。”她說著拿出一串晶瑩剔透的手鏈，戴在牛小楠的手上，她自己手上也戴了一條。

牛小楠眼淚流了下來，真想和這個小仙女多玩幾天啊，“小妹妹，你到北京找我吧，我留個地址給你，一定來喲。”

告別了山谷里的人們，小虎隊沿著西邊的山坡前進，一路上他們留下了很多記號，“怎么可能記不得回來的路呢?開玩笑。”蕭蘇說。大家也都覺得藍爺爺太危言聳聽了。他們打算登上頂峰之后再回來看望這里的人們。

西邊雖然繞遠而且看上去比較難以攀登，但因為有了小女孩的指點，他們成功走過了遍地鵝卵石的山谷，曙光就在前面了!

“咦，你們看?”走在最后的杜木牧怪叫了一聲。大家回頭一看，什么也沒有啊，“怎么了?”

“我們留的標記沒有了啊!”杜木牧說。大家一看，果然是，趕緊往回跑，沒了，全沒了啊。山谷仿佛也改變了模樣，他們怎么也看不到那片世外桃源的方向了。

“你們找什么呢?”布谷博士納悶地問，“快點上山啊。”

“呃?”孩子們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布谷爺爺，就是藍爺爺的那個山谷呀。”

“藍爺爺是誰，什么山谷?不知道你們在講什么，快走吧，一會兒天該黑了。”布谷博士一個勁兒爬山，難道他們真的會慢慢開始遺忘山谷里發生的一切嗎?孩子們打了個哆嗦，還是趕路吧，天黑了危險太多，不能指望危難時刻總有人來幫助啊，好運氣不會一直伴隨著一個人的。

翻過最后一道冰磧壟，巨大的冰川從人們面前的山下平鋪向遠方，直伸向天際，與藍天白云相接，仿佛是通往天空的一道冰雪天梯，在冰川末端聳立著一片冰塔林，一個個都有好幾米高，像冰雪做的金字塔一樣，在陽光下光芒四射，他們覺得自己真的來到了神話中的國度，找不到那片桃花源的悲傷仿佛也在這神賜的大自然面前消失了。每個人抱著一個冰塔開懷大笑，天空飄起了雪花，仿佛也在快樂地跳舞為他們慶祝。

“要是那個小女孩也在就好了。”牛小楠感嘆著說。

“什么小女孩?”大家一起問牛小楠。

“就是山谷里的那個小女孩啊?”牛小楠有點不知所措。

“什么山谷?”所有人都一臉茫然。

“你又做白日夢了吧。”蕭蘇開著玩笑。

牛小楠拼命給大家講山谷里的故事，可沒有一個人相信她，她突然覺得悲傷極了，為什么只有她記得呢，她使勁揮著手，手腕上的手鏈在陽光照耀下更加璀璨奪目，難道是因為它?手鏈上的珠子突然四散飛落，迅速消失在了空中，“不!”牛小楠大叫，卻怎么也抓不住一顆珠子，她只能悲傷地想，很快她也將忘記山谷里所發生的一切，或許小女孩和她的爺爺真的是神仙吧，那就為他們保留這一片人間最后的仙境吧。

“布谷爺爺，為什么總是在我悲傷的時候下雪呢?”

布谷博士沉默了一會，說：“因為冬天就要過去，總要留點記憶吧。孩子，別再做白日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