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雷:把“七峰二極”踩在腳下的首位華人女性

30歲之前，她是課堂上最循規蹈矩的學生，公司里最按部就班的職員；30歲之后，她徹底顛覆了自己多年來四平八穩的生活軌跡，選擇用一種最危險、最有挑戰性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征服世界七大洲最高峰，以及地球南北二極。為了完成這一人生壯舉，她辭去了薪水豐厚的工作。歷經艱辛，她終于成為完成這一項目的全球首位華人女性。

愛上登山，

誓做征服頂峰中華女子第一人

2003年夏天，位于肯尼亞和坦桑尼亞交界處的非洲乞力馬扎羅山腳下，來了一群來自美國賓州大學沃頓商學院的青年才俊，這些剛畢業的MBA（工商管理碩士）以攀登這座非洲最高峰來慶祝畢業。在這支談不上專業的登山隊伍中，有一個名叫王雷的中國女孩特別引人注目，她年輕精干，體力充沛，性格樂觀開朗，深受隊友喜愛。

王雷來自中國北京，父母都是工程師。她從小受的都是“好孩子”式的教育，爸媽對她說得最多的就是：“你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不要像其他女孩子一樣把時間浪費在穿衣打扮上。”整個少年時代，王雷除了上學就是看書，中學時代在著名的北京四中度過，然后考上清華大學計算機系，接著就是考研出國。學生時代，王雷并沒有顯露出運動方面的天賦，只是膽子比一般女生大。

王雷曾為自己的未來想象過不同版本，醫生、作家、教授都是她心目中理想的職業，所有的想象都與運動無關。從小到大，她的主要活動都是在室內完成，而戶外活動僅限于體育課。這次沃頓商學院組織到非洲攀登乞力馬扎羅山，王雷對非洲文化非常感興趣，想都沒想就報了名。

出發前，王雷看到班里那位100公斤重的胖子同學也在隊中，心想自己沒有登山經驗，至少還有個墊背的，不至于落在最后。然而，當真正開始登山時，王雷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因為她毫無經驗，連正確的呼吸方式都沒有掌握，再加上體力不支，還沒爬兩個小時，胖子就把她遠遠地甩在了身后。王雷生性好強，憑著毅力和堅持，總算沒有掉隊。在沖頂的前一天，王雷睡得不好，高山缺氧也讓人犯困，剛向山頂發起沖刺，她就想睡覺。黑人向導吉姆看她冷得發抖的樣子，走過來握住她的手，用體溫溫暖著她。王雷靠著吉姆休息了10多分鐘，吉姆用鼓勵的眼神望著她，堅定地說：“休息好了，我們可以繼續前進了！”讓王雷感動的是，盡管她拖了大家的后腿，吉姆卻從來不向她說“算了，放棄吧”或“你不行”之類的話，王雷腦子里也從沒有過放棄的念頭。連續走了20多個小時后，王雷和隊友們成功沖頂。那一刻，她終于體驗到了“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豪邁之氣。

征服乞力馬扎羅山后，王雷在波士頓找到了一份“朝七晚六”的工作。上次非洲登山經歷讓她十分不滿意自己的身體狀況，每天下班，她都要到健身房鍛煉幾個小時。平時，她經常留意有關登山的信息。

徹底把王雷的登山熱忱激發出來的，是兩部有關登山探險的電影。2004年2月，王雷在電影院看了一部名為《冰峰168小時》的電影。這是一部經典紀錄片，講述了英國登山者喬在征服秘魯安第斯山修拉峰時，不慎摔斷右腿跌入深淵，卻拖著斷腿爬出深淵并在雪地上爬行3天最終獲救的真實故事。在喬身上，王雷看到了一個“超人”似的英雄，深深感受到了登山帶來的巨大震撼。

4個月后，又一部名為《喬戈里峰上的女人》的登山紀錄片在美國公映，該片講述的是女人征服世界第二高峰——印度北部喬戈里峰的故事。當時一共有196位冒險家成功登頂，其中有5名女性，但后來無一幸存，有的人在從喬戈里峰撤退時就遇難了，有的人在登其他山峰時遇難。人們說，喬戈里峰像金字塔詛咒著闖入的探險者一樣，詛咒著征服它的女人們。王雷是和朋友一起看電影的，朋友看完電影就回家了，王雷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登山的刺激、激情、勇氣，甚至苦難都讓她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第二天，王雷來到圖書館，把所有關于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的書籍和錄像一口氣看完，20多個小時下來，她已無法抑制內心的渴望：我要登上珠峰！不，不光是珠峰，世界七大洲的最高峰都要一并拿下。進一步研究資料后，王雷發現，韓國和日本都分別有女子冒險家完成了世界七大洲最高峰的攀登，但中國女性還沒有走到這一步。王雷暗下決心：我要成為完成“7+2”（“2”指南北兩個極點）的中國女子第一人！

夢想至上，

她的生活里只有登山

為了實現自己攀登世界七大洲最高峰的夢想，王雷換了個自由度更高的工作。工作之余，攀巖、攀冰、冬季生存、野外急救以及各種專業技巧的訓練占據了她所有的時間，她用近乎苛刻的訓練標準來要求自己。

王雷的變化讓朋友們非常詫異，有位華人朋友質疑她說：“你讀完MBA，不就是為了有一個美好的職業發展方向嗎？你看你在做什么，頭腦有些發熱吧？”那位朋友的話讓王雷也多次反思自己：“我是不是真的頭腦發熱，把激情看得高于一切？我是不是心理出了問題？”徘徊、猶豫之后，王雷這樣問自己：“當我60歲回頭看看走過的路時，我是會后悔自己放棄了年輕時的一份工作，還是會后悔自己未能完成登頂珠峰的夢想呢？”在這個問題面前，王雷毫不猶豫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我必須按照自己的心愿走下去，即使失敗，也比不去嘗試要好得多。如果生活失去夢想，那還有什么意義呢？解決了思想問題后，王雷全身心投入到了登山前的準備中。

2004年，王雷為了檢驗自己的耐力，還跑了兩次馬拉松。第二次跑馬拉松的時候，她跑過半程超越了一個女選手，仔細一看，她被深深地震撼了：這是一位70多歲白發蒼蒼的女選手。看到王雷經過身邊，她還微笑著打出勝利的手勢，王雷也對老人報之以微笑。一路上，她眼前都閃動著老人燦爛快樂的笑容，老人那種不向歲月低頭的精神讓她備受鼓舞。漸漸地，王雷遠離了原來的朋友，不逛街，沒有休閑生活，她的時間都用在登山的相關訓練、籌集資金方面。一些朋友邀請她參加派對，她也毫不猶豫地推掉，久而久之，她的生活只剩下了登山。

不過，王雷也清楚登山探險意味著什么。近40年來，大約有600人成功登頂珠穆朗瑪峰，但同時也有600多名探險家命喪此地。王雷無數次地想到過“萬一”，登山中的“萬一”也許就意味著回不來了。她深知，在白雪皚皚、空氣稀薄的山巔，可謂是危機四伏，太冷可能會導致凍傷，還會引發腦水腫、肺水腫；突如其來的大風很可能會把人吹走。在《喬戈里峰上的女人》那部片子中，登山隊的成員就眼睜睜地看著隊友被大風刮到了懸崖下。雪崩和冰窟也十分危險，如果陷入其中未能及時獲救，那肯定就沒戲了。有時候技術不過硬，一腳踩空掉下去，也將萬劫不復……但王雷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不僅要成功登頂，還要回來告訴每個人有關她登山的故事，而不是讓別人去講述她的故事……

做好了體能、技術以及思想上的充分準備后，王雷開始行動了。2005年夏末，一支二三十人的登山隊伍開始沖擊位于俄羅斯南部的歐洲最高峰——厄爾布魯斯峰，最后只有8個人成功登頂，王雷是其中的一員。

2007年夏天，王雷又出現在攀登位于阿拉斯加的北美洲最高峰——麥金利峰的隊伍里。因為天氣惡劣，他們第一次沖頂未果。休息一天后，全隊又開始沖頂，不料一名隊友途中突然昏厥，全隊只好放棄前進，送生病的隊友回營地。當天下午，心有不甘的隊員們決定第三次沖頂，王雷是隊伍中唯一的女性。從海拔2100米開始一直到海拔5200米，她一直背負著50公斤重的裝備。當他們順著山坡盤旋而上時，一塊旗云靜靜地朝他們移過來，向導抬頭看了看那塊云，說：“不到一個小時，它就要到這里了，我們必須搶在它前面。”于是，登山隊開始和時間賽跑，當他們到達頂峰的山脊時，王雷知道，雖然還沒站到頂峰，但如果天氣壞到一定程度，他們就不得不折回。在走最后一段山脊時，王雷感覺像踩在刀刃上，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崖，一失足就可能導致致命的后果。隊員們再次使用連環繩索的方法來保護隊伍的安全。兩個小時后，只見向導指著一個地方大吼，王雷看到，有個像鏟柄一樣的東西從雪中伸出來——那就是最高點的標志了！所有的隊員一齊歡呼起來，王雷激動得又跳又叫。然而，登頂的喜悅還沒有退去，暴風雪就降臨了，隊員們不得不冒著生命危險一路踉蹌下山，返回營地。

征服“七峰二極”，

平凡女子做出非凡的事情

在開始全球范圍內的登山前，王雷已經預料到失去工作后將會遭遇的巨大困難，就是資金來源。按照她的預算，此次“7+2”的行程大約要耗資25萬美元，這筆不菲的費用著實讓她頭疼。不過，在美國待了十多年的王雷已經學會坦誠地說出自己的困難，向別人求援。為了自己的夢想，她接受了大學同學、同事的經濟援助。籌集不到資金時，她就拿著信用卡找銀行去借。登山回來后，再拼命打工掙錢、還錢。

從征服一座又一座的山峰中，王雷悟出了很多人生哲理。海拔5911米的科多帕克斯峰上冰川遍布，登山者必須在太陽升起前后登頂，以免遇到冰裂或雪崩。王雷當時身體狀況有些不太好，她一路走得很狼狽。上午9點多，有人已經完成登頂開始下山，而王雷還在苦苦掙扎，向導開始勸她放棄，因為再走下去會很危險，性格倔強的她不愿就此服輸，使出全身力氣又前進了一程。然而，由于體能不佳，第一次登頂以失敗告終。

休息了一天，王雷再次沖頂，終于成功了。站在峰頂，她領悟到，對于一個登山者來說，永不放棄并不是一個好的原則，放棄不是失敗，而是吸取教訓，保存實力，下次再來。登山考驗的不止是意志，還包括體力、技能、判斷和團隊精神。

身為女性登山探險者，王雷面對的困難非常多，就拿方便來說，就足夠讓她煞費苦心了。登山高手都會隨身帶一個小便瓶，而且要學會在帳篷里小便，女性也一樣。2007年，王雷第二次攀登阿空加瓜山（南美洲最高峰）的時候，學會了在帳篷里小便。別的登山者小便用的大都是1升的大口飲料瓶，王雷卻帶了個兩升的瓶子，再配上塑膠導管，因為她想給自己更多的“安全空間”。她先從常溫環境開始練習，首先是在帳篷外，然后是帳篷的通道內，接著，她很快就可以在帳篷里解決小便問題了。

王雷面臨的真正考驗是在最高營地的時候。那天晚上風很大，除了到向導的帳篷取食物外，王雷一整晚都躲在帳篷里不敢出來。為了更好地補充體內的水分，為第二天登頂做好準備，王雷喝了很多水才睡覺。當她第一次醒來小便時，一下子就尿了1.5升，她覺得自己找個大瓶子還是很有遠見的。有經驗的登山者一般都會把小便瓶放在睡袋里，或者放在帳篷里。王雷不想弄臟睡袋，就把它放在帳篷通道口。幾個小時后，當她第二次方便的時候，發現小便瓶已經凍成了一個大冰砣子，唯一的解決辦法是用新鮮的尿液把冰融化。幸運的是，剩下的半升空間正好夠王雷第二次使用。方便完后，她把瓶子倒著放，仍舊放在帳篷的通道里，因為她琢磨著，等到下一次用的時候，剛好能夠將冰全部融化倒掉。然而，事情并沒有按王雷預想的方式發生。當她第三次醒來時，整個瓶子又凍成了一個大冰砣。幸好，天已經開始亮了，王雷能夠穿上衣服“出恭”了。完事后，她把小便瓶玩命地在巖石上摔打，才把里面的冰塊倒出來。有了這次教訓，王雷也終于像其他隊友一樣，把小便瓶放到睡袋里了。

在征服“七峰二極”的漫長征程中，隊友們的協作、友愛以及無私更讓王雷體驗到了人性的光輝。2009年12月20日，王雷到達南極，參加了一場馬拉松賽后，因為天氣過于寒冷，她的手凍得連衣服紐扣都無法解開，一位男隊友把自己的上衣拉鏈拉開，把王雷的手塞進衣服里貼在自己的胸前讓她取暖。這樣的情景，在隊友之間是最常見不過的。素不相識的登山者，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走到了一起，他們選擇了相互信任，共同協作，在嚴寒和危險面前，他們忘記了性別，只有人與人之間的團結和友愛。這在登山之外的生活中是很難體會得到的。

靠著堅忍不拔的意志和非凡的勇氣，2010年7月，王雷成功征服了最后一座頂峰——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峰。她終于完成了7年前的誓言，成為征服“7+2”的全球首位華人女性。

2011年5月初，王雷回北京探親，面對筆者的采訪，她這樣總結自己7年來的登山探險經歷：“這些年來，我被夢想牽引著，被激情燃燒著，我脫胎換骨，仿佛又活了一次。最終我成功了，我的故事會啟發人們：你瞧，這么一個平凡的、既不高也不壯的女人也能做出一番非凡的事，那么我也能。我想，這就是我的夢想以及我人生的意義。”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