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如父:風雨中哥哥撐起親情大傘
2007年9月20日,湖南省人民醫院。38歲的劉永才拿到弟弟二永的病情診斷書,大腦像突然失去信號的彩電般飄滿雪花:風華正茂的二永竟患上了晚期霍奇金淋巴瘤。這是一種兇險的血液癌癥,醫生稱如不及時化療,病人存活期通常不到三年!
出了醫院,劉永才跌跌撞撞地向家里趕。一路上,苦難的往事如潮水般在內心翻滾———
劉永才12歲那年母親病故,父親長年在外打工,很少關心他的學習和生活。他像一只孤單的大雁,寂寞地盤旋在少年時光里,直到五年后父親將繼母周瓊菊娶進家門。
周瓊菊進門時帶來兩個比劉永才小的男孩。她是個善良的女人,將母愛均勻地灑在三個孩子身上,劉永才從她進門的那一天,就稱她為媽媽。1988年6月,為治療劉永才突患的頑固性皮膚劃痕癥,周瓊菊獨自前往當地七寶山采挖幾味草藥,摔傷左腿落下了病根:一遇陰雨天,腰、腿部便隱隱作痛。1990年7月,病情不斷加重的她又被確診患了股骨頭壞死。不久,剛參加高考的劉永才收到了東北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想到母親的病因己而起,治病又需要花很多錢,就悄悄藏起了錄取通知書。在父親陪母親去外地治病的日子里,他替母親細心照顧著兩個不到十歲的弟弟。親友見他們三兄弟如此親密,便改口稱他們為大永、二永和小永。
轉眼,大永23歲了,周瓊菊在娘家為大永介紹了個對象。豈料就在張羅婚事時,周瓊菊和丈夫去外地一個鄉下郎中處求醫,遭遇山洪雙雙身亡。兄弟三人聞此噩耗,抱作一團,失聲痛哭。這時,一個嚴峻現實也驟然擺在三兄弟面前:他們今后怎么生活?二永、小永正在讀小學,將來的學費誰出?
大伯將幾個長輩攏在一起:“大永跟我,二永、小永隨二叔和小姑生活。”對于這樣的安排,二叔和小姑都覺得吃了虧,當場反對,幾個大人竟當著孩子們的面爭起來。
聽說要將兄弟三人分開,二永和小永一左一右緊緊拉住大永的手,眼淚狂瀉而出:“大哥,求你別丟下我們!”
大永的心被他們哀憐的眼神刺得生痛,這些年是母親給了自己溫暖,弟弟們給了自己快樂,現在怎么能拋下他們?于是,他走到長輩們面前,堅決地說:“他們離不開我,以后我來照顧他們吧。”
日子,在苦難與堅韌的對峙中更迭著。轉眼,大永28歲了,仍孤身一人,熱心腸的堂叔給他介紹了長沙岳麓區一個叫李芳的姑娘。李芳參觀完大永家的三間舊平房,直言不諱地說:“你要供二永、小永上學,我過來后不是要為你打長工嗎?除非你讓他們輟學,我才會考慮這門婚事!”大永憤然拒絕了。
一晃又是三年多。1999年春,大永到鄉下走親戚時認識了女孩唐穎。她對勤勞憨厚的大永頗生好感,讓大永把三間舊房全部裝修好就結婚。2002年6月,大永終于攢下五萬元錢,并請好了裝修隊,準備在年底施工。可就在這年夏天,小永考取了湖北武漢一所職業技術學院。他盼著哥哥早點將嫂子娶進門,打算棄學。大永卻瞞著他交了頭兩年的兩萬多元學費。唐穎得知此事,次年春天就匆匆嫁人了。
終于,親情艱苦卓絕的守望盼來云開月明。2007年7月,小永畢業后進入湖北武漢一家電子公司,任市場部主管。而二永高考落榜后一直在長沙城區的工地上打工,并跟后勤同事江莉戀愛。豈料,幸福花蕾初綻,突遇疾風驟雨。2008年9月,二永覺得渾身乏力、皮膚瘙癢,夜晚低熱、盜汗,且伴有咽痛和呼吸不暢等癥狀。大永帶著他來到省人民醫院,通過檢查,竟診斷為晚期霍奇金淋巴瘤!
按照醫院要求,二永每半個月做一次化療。數次化療后,大永背上了三萬多元債務。見家中借貸無門,二永陷入了絕望的深海,精神恍惚的他默然決定放棄治療,并不顧大永的勸阻執意辦理了出院手續。
失敗何所懼,為大哥說親一往無前
回到家后,病魔向二永展開了瘋狂追擊。因頸部淋巴結腫大、結節壓縮氣管、食管和喉返神經,他呼吸和吞咽更加困難,僅靠口服一些藥物來緩解癥狀。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2009年3月底,小永也出現了類似癥狀,被確診為晚期霍奇金淋巴瘤!悲痛欲絕中,他像二永一樣做出了無奈的抉擇:放棄治療,絕不能再連累哥哥了!
大永一夜間急白了頭,他曾向醫生打聽過,晚期淋巴瘤病人如得到有效治療,治愈率和存活率都比較高。可到哪里籌錢?唯一的辦法是靠自己掙!他在市內一下子找了三四份兼職,以挑戰身體極限的毅力堅持著……
準備悲愴赴死的二永、小永,想到大哥為養育他們耗去青春年華,感覺虧欠太多太多。如今,在生命進入倒計時的日子里,一定要回報大哥什么!望著大哥孤單的身影,他們很快達成了共識:幫他解決婚事,讓一個愛他的人走近他、溫暖他,陪伴他走過今生今世!
然而,當他們把想法告訴大永時,換來的卻是一頓訓斥:“你們安心養病要緊!再說我現在哪有這個心思。”二永、小永卻毫不讓步:“如果你不配合,我們現在就停藥。我們不想帶著遺憾離去!”望著兩個倔強的弟弟,大永眼中淚光一片。
當天,二永和小永拖著病體找到了堂叔劉宇宙。劉宇宙紅著眼圈說:“難得你們一片心意,我再試試吧。”
在劉宇宙的介紹下,二永和小永又來到附近婚介所幫大永征婚。老板問明了情況,連連搖頭說:“你們還是省省心吧,現在的女孩可現實了,誰愿意到你們家受窮?”但經不住兄弟倆再三苦求,他只好答應下來,卻遲遲不見結果。
就在他們快要絕望時,突然峰回路轉。2010年3月,當地一些個體戶得知他們的窘境,先后送來兩萬多元愛心款。二永和小永準備將這筆錢留給大哥,以備將來結婚用。大永卻叫來幾個親戚,強行將他們送往省人民醫院治療。
4月初,兄弟倆做完第一次化療,轉入血液腫瘤科病房觀察治療。就在當天,他們認識了一個額頭留著疤痕的女孩方雅蕓。其父疑患白血病,跟二永、小永同住一個病房。她照顧父親非常細心周到,很快引起了三兄弟的注意。特別是大永對她頗有好感,時不時主動跟她搭腔。然而,由于膽怯,他不敢打聽方雅蕓是否已婚。小永便故意借聊天套出了她的“單身情報”———方雅蕓家住瀏陽縣郊區,八歲時一場大火帶走了母親,她在慌忙逃生中磕破了額頭,留下一條顯眼的疤痕。失去母親后,她愈加感受到親情的可貴,決定將來結婚后跟父親同住,好照顧父親。而這個“苛刻”的條件加上面部傷痕,嚇退了所有追求者,以致她到了三十歲仍然單身。
多么善良的女孩啊!小永和二永鼓勵大哥大膽追愛。大永卻顧慮重重:“我比她大十多歲,咱家境又不好,她和她父親會同意嗎?”
這也是二永、小永擔心的問題。他們決定先替大哥探路,故意向方雅蕓父女講起大哥如何擔當苦難,再三錯過婚姻的事。父女倆聽得淚光閃閃,并對大永贊不絕口。更令人高興的是,此后方雅蕓開始主動找大永說話了……
豈料,4月23日清晨,小永醒來驚愕地發現鄰床空空,方雅蕓父女不知蹤影!原來,方父發現女兒和大永情投意合,怕她嫁給大永受窮,便帶著女兒離開了。臨走前,他再三叮囑醫生不要對大永兄弟提供自己就醫的資料。
心愿終了,滿足的笑容凝成永恒的痛
受此打擊,二永和小永病情雙雙逆轉,小永出現昏迷、嗜睡癥狀,腹腔和消化道內出血;二永頸部淋巴病灶潰爛面擴大,引起全身疼痛。
生命薄如蟬翼,必須和死神賽跑,盡快找到方雅蕓!經不住二永、小永的強烈要求,大永只得以散步為由,將他們倆轉移出病房,開始了艱難地尋找。
然而,經過連日奔波,尋人毫無進展,兄弟倆躺在病床上,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清醒時,他們纏著醫生要方雅蕓的地址,昏迷時口中不停念叨著:“雅蕓……嫂子……”
5月2日,被感動的醫生終于告訴他們方雅蕓家的詳細地址,方父離院前基本排除患白血病的可能,現在應該在家休養。聽到這個消息,二永、小永恨不得飛過去。
幾天后,瀏陽縣細雨淅瀝。大永和兩個弟弟乘火車,轉班車,踩著泥濘,尋往方雅蕓家。
看到三位不速之客,方雅蕓父女驚詫莫名。滿身泥水的三兄弟卻個個汗流浹背,小永伏在大永背上奄奄一息,被攙扶著的二永見到方雅蕓,擠出一絲疲憊的笑容:“終于找到你們了。”說罷就暈了過去。
弄清他們的來意后,方雅蕓感動得熱淚盈眶,并將他們安頓下來。方父卻不冷不熱的,待二永蘇醒過來后,他勸三兄弟趕緊回去。小永聲音嘶啞地求道:“他們已經互生好感,您就給他們一段時間相處吧,如果合不來,我們決不勉強……”二永也聲淚俱下地做工作:“大永哥是比雅蕓大十多歲,但他懂得疼人、照顧人,他能把我們帶大,您還有什么擔心的?我們家是窮,但這些年哥哥也沒少掙錢,光花在我倆身上的血汗錢就有十多萬。”
方父聽著聽著,哽咽了:“如果大永不會遺傳這種病,我就不反對他和雅蕓交往。”
二永和小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當初,他們檢查出此病時,醫生就告知該癥與父母遺傳有關,這意味著與他們沒有血緣關系的大哥無發病之虞。得知這個消息,方父終于答應女兒和大永交往。
方雅蕓和大永感情進展迅速,而小永和二永的病情卻不可逆轉地惡化著。6月16日,小永陷入昏迷,滴水不進,神志模糊。方雅蕓決定在7月1日舉行婚禮。小永努力地堅持著,想挺到婚期見證大哥的婚禮,上蒼卻提前帶他去往了天堂。告別人世的那一刻,他面帶著微笑,因為,他心愿已了,去而無憾!
婚后,方雅蕓想方設法籌借了一些錢,將二永送往市醫院治療。此時,二永已病入膏肓,腎功能完全衰竭,需每隔三天做一次腎透析維持生命,一次腎透析得四百多元。方雅蕓動員父親來照料弟弟,他和大永在醫院附近打零工掙透析費。
遺憾的是,這場親情大營救最終無法擋住死神的厲爪。2010年10月2日,二永開始了長達十一天的昏迷,呼吸微弱。最后醒來的那一次,他思維十分清晰。淚海中,大永告訴弟弟,方雅蕓有喜了。彌留中的二永聽了,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右手輕微地抖動了一下。大永流著悲淚,輕輕握起他的手,在方雅蕓微微凸起的肚子上輕撫著:“你摸摸,跟你的侄兒打個招呼……”
帶著無憾的笑容,二永魂往天堂。大永夫妻相信,他一定會把這個消息告訴小永……
10月9日,是二永下葬的日子。他的墓地緊挨著小永,彼時細雨綿綿,那是上天悲憫的淚。大永和方雅蕓分別在小永、二永墳前栽下三株翠柏。微風撫動,三棵兄弟樹婆娑有聲,似乎在訴說著這催人淚下、溫潤如玉的親情傳奇……
編輯鐘健 1249768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