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跟誰姓?小問題引發的香火大戰

孩子隨父姓，在中國傳統觀念里天經地義。然而，在“80后”逐漸進入婚育年齡的今天，孩子到底跟誰姓，卻不再只有父親這一個選擇，反而成為“80后”獨生子女家庭的一大矛盾。

3年前，重慶小伙李永科與女友簽署了一份“換姓協議”，商定婚后所生的孩子為男孩的話，隨母親姓。可在李永科心中，這只不過是為討女友歡心開的一個小玩笑。然而誰也沒有料到，正是這一紙“玩笑協議”，最后竟然引發一場血案，讓原本幸福的3個家庭支離破碎。

一個小小的玩笑協議，怎么會有如此巨大的殺傷力？

無心玩笑，帥小伙簽署

“換姓協議”博得美人心

2009年1月30日，這一天是四川巫山縣人李呈祥的60歲大壽。壽宴進行到一半，李呈祥站在28桌酒席中間，手拿麥克風激動地說：“今天是我這個老頭子60歲的生日，也是我孫子李俊杰第一次回我李家門，大家一定要喝好吃好……”話音未落，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爸，您有一點說錯了，孩子叫蘇俊杰，不叫李俊杰。”

說話的人叫蘇婷，是李呈祥的兒媳、孩子的母親。

聽到蘇婷的這一聲吆喝，眾人不禁驚愕：老李家的孫子為什么不姓李，而姓蘇？

原來，這一切還得從一紙“換姓協議”說起。

這份“換姓協議”是蘇婷與李永科在婚前簽訂的，內容是：“李永科與蘇婷結婚的新房由蘇家出錢購買，新房的產權歸兩人共同所有。婚后如果兩人生的是男孩，就必須姓蘇；如果生的是女孩，則姓蘇、姓李皆可。”

“協議”的出爐是因為李永科買不起婚房，給不了蘇婷承諾。但蘇婷五代單傳的父親卻急于抱上外孫。

于是，蘇婷給李永科出了個“主意”：只要將來讓孩子隨自己姓，自己的父母就愿意掏錢為他們買房子、辦婚禮。李永科愣住了：自己的父親很重視“香火”，這樣的事情他怎么會同意？

見男友半天沒反應，蘇婷也有些生氣了：“我爸媽看你人老實、肯干，才同意我嫁給你的。你問問看，現在有幾個是女方掏錢買婚房的。為了我們的婚事，我給父母做了多少次工作，現在你連這個小要求都不答應，看來你未必真心愛我。”

李永科沒有說話，但大腦卻在快速轉動著：“也許這只是蘇家暫時提出的條件，難保日后不會有松動的可能。再說了，就算孩子將來姓蘇，也無大礙，因為自己的兩個哥哥都還沒生孩子，李家的香火也肯定不會斷。更何況，這樣一份協議也不可能有法律效力，以后孩子要改回李家姓，還不是小菜一碟？”

這樣想著，李永科點頭同意了，但他并不敢大意，隨后又打電話告訴了父親李呈祥。李呈祥在電話里大怒：“要孫子跟他蘇家姓，這是白日做夢！我警告你，你要敢做出對不起李家的事，我就把你趕出家門，不認你這個兒子。”

李永科是“有備而來”，他故作沉重地說：“爸，我也不愿意。但你要知道，如果男方沒有房子，那結婚是沒戲的。如果錯過蘇婷，估計將來沒有哪個女孩愿意嫁給我。那協議只是個緩兵之計，以后有機會我一定把孩子的姓給改回來……”

考慮到家底薄弱，李呈祥沉默了，半晌后說：“你讓我先想想。”聽父親的口氣，李永科意識到“有戲”。果然，當天晚上李永科等到了父親的電話，同意了蘇家的要求，但一再強調：絕不是“為了房子，賣了孫子”。

見父親答應了，李永科在電話這頭偷偷樂了。

2007年5月，由蘇家出錢，李永科和蘇婷在重慶市渝中區購買了一套112平方米的房子。2007年10月3日，李永科和蘇婷辦理了結婚手續。2008年12月，蘇婷在渝中區婦幼保健站生下一個重7斤6兩的兒子。

風雨飄搖，

姓氏問題引爆家庭大戰

在李永科看來，婚前簽署的那份“換姓協議”不過是緩兵之計，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可到了給兒子申報戶口時，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什么，你真想給兒子報‘蘇俊杰’這個名字？他可是我的兒子，姓李才對啊！”當李永科聽到妻子打算給兒子申報的名字之后，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噌”地一下就跳了起來。這時，蘇婷不慌不忙地取出了那份“協議”，慢條斯理地說：“我們婚前可是有協議的，你不會忘了吧？”

見到那份白紙黑字的協議，李永科頓時蔫了，然后很不自然地說：“婷婷，當初我是因為愛你，才同意簽這份協議的，這協議就是個玩笑嘛。”

蘇婷笑瞇瞇地說：“既然簽了協議，那么讓兒子隨我姓也是應該的呀。再說了，現在兒子隨媽姓的也不在少數。”

李永科無言以對，也不想將夫妻關系鬧僵，便自我安慰著：“那好吧，反正無論跟誰姓，都是我的兒子。”

最終，戶口簿上出現的是“蘇俊杰”的名字。

原本一直以為兒子隨妻姓只是件小事的李永科，慢慢意識到由此帶來的麻煩。每次遇到熟人問起兒子的名字時，他都要大費周折解釋一番。更有甚者在聽完李永科的解釋后，臉上還會流露出一種莫名其妙的神情，這讓李永科感到抓狂，他多次向妻子抱怨：“非要兒子跟你姓，別人以為兒子不是我親生的。”

蘇婷剛開始還耐心安撫李永科，但時間長了之后她也失去了耐性。當李永科又一次抱怨時，她冷冷地說：“當初我們可是說好的，我家出錢買房，讓兒子隨我姓。這房子價值50多萬，你要是能拿出這筆錢，再考慮兒子隨你的姓，否則別整天唧唧歪歪的，煩人！”

李永科被噎得半天沒張開嘴，他看著妻子，心里升起一種陌生感。

2008年秋，李永科兩個哥哥的孩子相繼出世，但兩個孩子竟都是女孩。眼看家門“香火”有斷絕的危險，李呈祥開始隔三岔五地催兒子：“什么時候把孫子的姓給改回來？”

父親的最后通牒讓李永科難以招架，可妻子那邊的態度也相當強硬，最后，李永科只得騙父親說：蘇家同意改姓，但要等孩子稍微大點再說。

2009年1月28日，李永科帶著蘇婷回到老家巫山縣過春節。兩天后，恰好是李呈祥的60大壽，為了辦好這個生日，兩個哥哥和李永科都下了大力氣，他們在酒店包了28桌酒席，還請了許多親戚朋友。但在那個洋溢著喜氣的日子里，有一個人卻高興不起來，就是蘇婷。原因很簡單，李呈祥一直把孫子抱在懷里，而且給所有的親戚朋友大聲介紹著：“這是我孫子李俊杰。”

“李俊杰”這個名字讓蘇婷聽起來是那么的刺耳。

壽宴進行到一半時，李呈祥拿起麥克風，聲音洪亮地說：“今天是我這個老頭子60歲的生日，也是我孫子李俊杰第一次回我李家門，大家一定要喝好吃好……”話音還沒落，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爸，有一點您說錯了，孩子叫蘇俊杰。”說話的正是蘇婷。坐在一旁的李永科見父親的臉色突變，趕忙扯了一下妻子的衣袖，低聲說：“你發什么神經，還不趕緊坐下來。”蘇婷甩開丈夫的手，毫不示弱地頂撞：“你才發神經！我兒子本來就姓蘇，我自己的兒子難道我還不清楚！”

蘇婷的吆喝使得氣氛變得尷尬起來，李呈祥站在臺上，臉紅到了脖子。幸好李永科的二哥機靈，搶過父親手里的麥克風，說：“我父親太高興了，有點激動，大家繼續吃菜喝酒……”

壽宴雖然仍在繼續，但李永科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李永科平時就窩著火，如今，妻子又弄了這么一出鬧劇，他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在父親家強忍怒火的李永科一回到重慶就和蘇婷攤牌：“你太不像話了，等假期過完，我馬上就去把兒子的姓改回來。”

李永科說這話的時候，蘇婷正在廚房里做晚飯，她把鍋碗瓢盆摔得叮當響：“好啊，你只要把買房子的50萬拿出來，兒子姓豬姓狗都隨你。但在這之前，兒子只能姓蘇。”

那一刻，李永科覺得平日里美麗可愛的妻子竟讓他生出厭惡來，他向她吼道：“好啊，我現在就把戶口本翻出來，把兒子的姓改了，我看你怎么辦。”

誰知蘇婷冷笑著：“你以為我沒防著你狗急跳墻？告訴你，我早把戶口本藏起來了，想改名，你還是先把50萬拿出來再說。”

李永科氣憤至極，“啪”地給了蘇婷一記耳光……

一場大戰過后，蘇婷抱著啼哭不止的兒子回了娘家。

悲劇散場，

家破人亡血腥結局豈是終點

蘇婷回娘家的當晚，李永科正躺在沙發上發呆，岳父蘇軍找上門來。他直接跟李永科攤牌：“小李啊，我當初是看你老實又上進，婷婷也一心想跟著你，才同意讓她嫁給你的。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動手打老婆，這還像個男人嗎？另外，當初讓孩子隨我蘇家姓，是你自己同意的，如今想反悔，恐怕沒這個道理吧？我代表婷婷跟你表個態，只要你能拿出50萬，孩子可以跟你姓，否則就算離婚，孩子也只能隨我們蘇家的姓了。”說完，蘇軍甩手而去。

李永科哪能拿出50萬？思前想后，他到蘇家向蘇婷承認了錯誤，把妻子和兒子都接回了家，重新開始生活。

父親聽說李永科向蘇家“投降”了，氣得在電話里大罵兒子不孝，還說要立刻到重慶帶自己的孫子回巫山。李永科的精神已經幾近崩潰，心情煩亂的他在電話里向父親大吼：“爸，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人家說得很清楚，只要我們能拿出買房子的50萬，就讓俊杰姓李，但我們家拿得出嗎？”

李呈祥大怒：“難道就任我李家的孫子流落在外嗎？”李永科不耐煩了：“兒子就在我家生活著，幾時流落在外了？現在孩子跟媽姓的也不是稀罕事，我還是那句話，我是沒能力，你要有能力，那就拿出50萬，孩子保證明天就姓李……”

就這樣，父子倆僵持了數月，李呈祥的怒火也在無奈中慢慢平息了許多，這讓李永科心中不禁竊喜：照這趨勢發展下去，父親終究有一天會改變想法的。

2010年5月底開始，李呈祥總覺得左胸不舒服，就由老伴兒陪著到重慶新橋醫院檢查身體。但因一時沒查出病因，就暫時住在兒子家。

雖然自己有病在身，不過能夠時常見到寶貝孫子，李呈祥整天也樂呵呵的。但讓李呈祥有些不高興的是，孫子每周都有3天時間會住在外公外婆家。李永科笑著安慰父親：“爸，他們也是俊杰的外公外婆。而且我和婷婷平時工作忙，都是由他們幫著照看孩子的。”

李呈祥眼睛一瞪，粗聲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我既然來了，孫子怎么還讓外人照看？”

誰知，這話讓過來接外孫的蘇婷媽聽到了，她話里有話地說著：“我的孫子姓蘇，這房子也是我家掏錢買的，真不知道到底誰是外人？”李呈祥本來心底就有氣，當即就和蘇婷的母親吵了起來。

這次爭吵之后，兩家老人見面就掐，弄得李永科和蘇婷焦頭爛額。最后，李永科想出一個辦法：找一個小夫妻倆不在場的時候把兒子留下，讓兩邊老人坐在一起好好談話。就算為了孫子，老人們應該不至于鬧得太離譜。

然而事情并沒有按照兩個人的美好設想進展。

2010年7月17日下午，李永科和蘇婷到樓下溜達，留4位老人在家里，并讓兒子“監督”。開始雙方還比較冷靜，但一提到孩子的姓名，雙方又爭執起來。

蘇軍臉色通紅、扯著嗓子喊：“當初說好的，孩子出生后隨我家姓。現在孩子出生了、房子也買了，你們就想反悔，哪有這種便宜的事？”

李呈祥也不肯示弱，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對方鼻子說：“憑什么姓你家姓，從古到今你打聽一下，哪有孩子隨女方姓的道理？”

說著說著，兩人扭打在一起。糾纏間，蘇軍隨手抄起茶幾上的水果刀，朝李呈祥刺了過去。李呈祥眼疾手快抓住對方的手腕，和對方較起了勁。誰知，他突然腳下一滑，順著沙發就倒了下去。這一倒不要緊，水果刀“刷”地刺進了他的腹部……

看著眼前的一切，蘇軍蒙了，患有心臟病的他突然雙眼一閉，也昏了過去。

隨后，兩位老人都被緊急送往醫院。李呈祥因被刺心臟動脈、失血過多，永遠離開了；蘇軍也因急性心臟病發作而離開了人世……

好端端的兩個老人就這樣離開了。李永科從悲痛中清醒過來后，不顧蘇婷“家丑不可外揚”的勸阻撥通了110。公安機關對尸體進行進一步法醫鑒定，又分別對李永科和蘇婷的母親做了問詢筆錄，并勘查案發現場后，確認系蘇軍致李呈祥死亡，但蘇軍也因心臟病突發而死亡，無法追究刑事責任，但其家屬理當擔負李呈祥死亡的賠償責任。綜合考慮后，李永科沒有再追究父親死亡的賠償責任，反而承擔了岳父蘇軍的全部安葬費。

在辦完二老的喪事后，李永科找到蘇婷：“事情鬧成這樣，我也感到很抱歉，但如果我們繼續一起生活下去估計會尷尬的，要不我們離婚吧？”

聽了丈夫的話，蘇婷淚流滿面，她苦笑著說：“你爸和我爸都死了，我們今后該怎么生活啊？難道‘離婚’就可以讓一切都過去嗎？可如果繼續生活在一起，我們也都會尷尬……”

這場婚姻到底何去何從？蘇婷和李永科都感到迷茫。

武漢社會科學院張軍教授認為，“姓”即女人生的子女，在母系社會，同一母親所生的子女都隨母性；在父系社會，姓改隨父親。子承父姓，是我國延續幾千年的倫理傳統，從而形成約定俗成的“道德規范”。而實際上，姓氏是一個人家族血緣關系的標志和符號，是區分人的符號，便于人口管理。所以，孩子隨父姓還是隨母姓，并不重要。如果僅僅因為子隨母姓還是隨父姓而發生這樣的慘劇，實在是悲哀。希望我們能走出這個人倫誤區，避免此類悲劇再發生。

（本文主人公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