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桌子飛

“不好意思，我家桌子太小了，大家擠擠吧。”和藹可親的主人招手叫人和她一起把我從墻邊挪出來。

原本只能坐四個人的桌子，這會兒圍了七個，的確挺擠的。不過她們看起來很樂意在這兒擠成一團。

因為心靈手巧的主人的廚藝非常好，這么好吃的菜可不是經常可以嘗到的喲，一有機會，當然得抓緊。

于是，很理所當然的，裝得滿滿的盤子剛一落到我身上，眨眼功夫就變成半空。

“別著急，慢慢吃，還有好幾個菜沒上呢。”文武雙全的主人笑笑，轉身繼續去廚房忙活，圍坐在我身旁的人們則繼續埋頭苦吃。

“哎呀。”果然是太擠了，某人的一條胳膊和另外一個人的胳膊碰了個正著，兩根筷子跌落到了地下。掉筷子的人趕緊彎下身子去撿。

“咦?”撿筷子的人叫起來，“麻妮這糊涂蟲!”

——什么?呸，你才是糊涂蟲!

“這桌子明明還有兩塊折板疊在桌面下方的嘛，打開來大家就不用這么擠了。她竟然都沒和我們說，不會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吧?”撿筷子的人從我身下鉆出來，招呼大家暫停進食，一起把桌子折起來的那部分打開。

“這下好多啦!”眾人歡呼著挪動凳子和碗筷。

——不要啊!

我微弱的叫喊聲完全被無視了。

“快停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啊，太好了，英明神武的主人來了。

抬起屁股挪凳子的人，伸出手挪碗筷的人，都齊齊一愣，扭頭看向廚房門。

頭才扭到一半，便都飛速扭回來，伴隨著扭頭的是亂七八糟的飛跳與后撤，其間夾雜“哎呀!”“怎么回事!”的驚呼。

“阿啄，快停下!”身手敏捷的主人把剛出鍋的咸蛋黃燒茄子往旁邊的人手里一塞，飛快地跑到我身邊，大聲喝道。

隨著她的靠近，我扇動著兩塊折板，努力扭正歪斜的身子，由離地一尺的空中，緩緩落回地面。

經過剛才那么一通折騰，碗筷勺子摔得到處都是，好在各位食客手腳都挺利落的，跳離桌邊的同時，還都不忘搶救美食。五菜一湯，無一遇難。

“哇，麻妮你最近魔法大有長進啊。”捧著茶樹菇肉絲的人驚嘆。

“是啊，竟然做出張能飛的桌子來，這種飛行道具還真少見。”端著魷魚蝦的人說。

“你忘記加啟動咒了嗎?隨便就被觸發了很危險的。”說這話的人捏著塊排骨邊說邊啃。

“不是我做的。”接下來剛正不阿的主人開始給她們講述我悲慘的身世。

怎么說呢，我，一張木頭小方桌，是睿智的主人一個月前剛搬進新居時在二手市場買的。買回來后她很快發現，我其實不是桌子，而是只鳥，因為得罪了某個男巫，被變成了張桌子。

“那男巫叫什／厶?”有人問，“可真是個壞人啊，鳥兒變成桌子，多可憐。”

——對啊對啊，我好可憐!

“真是個好人才對，”另一個人說，“要是我就直接把那只鳥烤吃了，才不會留著它小命。”

——天啊，這個人好可怕，我要記住她樣子，以后遠著點。

“可能這種鳥烤了不好吃。麻妮，它是什么鳥來著?”

——這人好像更可怕。

“啄木鳥。”

“原來你剛才叫的是‘阿啄’不是‘阿桌’啊。”那人理解地點點頭。

“難怪那巫師不要吃它，”剛才說烤鳥的人也點點頭，“誰會吃啄木鳥啊。”

——呸，誰說啄木鳥不好吃，啄木鳥可好吃了!啊，不，其實啄木鳥很不好吃的，大家都不要吃。

“我還是覺得那巫師是好人，”那人又說，“把鳥變成桌子了，竟然還記得給它留翅膀，讓它飛，真是太好心了。”

——好心才怪!

“呃，”能干的主人一邊指揮掃帚清潔地面一邊說，“這桌子本來不會飛的。”

就是嘛，那惡毒的巫師把我變成桌子，害我多了兩只難看的怪腳不說，更重要的是，天天都只能呆站在地下，沒法再飛了。作為一只鳥，不能飛，還有比這更凄慘的嗎?嗚嗚，我好懷念天空，懷念托著翅膀的風，懷念擦過腳爪的樹梢啊。

“別哭了。”剛嗚了幾聲，明察秋毫的主人便發現了，主人的耳朵真靈，剛才我使勁大叫，那幾個貪吃鬼也沒發現。

我好感謝主人靈敏的耳朵，感謝主人的效果卓越的鳥語教學磁帶，要不然我就得永遠當張傻桌子了。

“它得罪的那位，還真厲害，都過去好幾年了，施的變形咒還那么牢不可破，”謙遜的主人繼續對那幾個人解釋說，“我沒法把桌子變回鳥，只能勉強讓它長回翅膀。”

翅膀……想想以前那美麗有力的翅膀，再看看現在這兩塊傻乎乎的方形木板。啊，我又想哭了。

可壞心的貪吃鬼們卻在吃吃笑。

“的確是很簡陋的翅膀啦，不過好歹能飛呀，再過一個月，我應該可以讓那翅膀長出羽毛。

——羽毛!真的嗎?親愛的主人還沒和我說過這個呢，天哪，太好啦!

我激動得渾身顫抖，忍不住扇了扇身側有些僵硬的兩塊翅膀。

“喂!穩住!”優雅的主人沖我嚷道。

啊，糟糕。重新放回我身上的盤子被震得濺出了好些菜湯。

更糟糕的是，那個說要烤鳥的人剛夾起的最后一塊排骨，也因我這一顫，掉回了盤子，然后瞬間被另外一個人搶走。她只是憤憤瞪了搶排骨的人一眼，卻翻轉筷子，在我身上連畫幾道，然后嘰里咕嚕念了句什么，我就感覺渾身一僵，從腳尖到翅膀尖舌尖，都沒法再動彈分毫了。

所以說絕對絕對不要得罪巫師啦，不管男巫還是女巫。

最后一點菜湯也被拌飯吃光后，貪吃鬼們就各自回家了，也不知道幫溫柔善良的主人收拾下碗筷。

勤勞的主人做完清潔后，終于發現了我的窘狀，她拿著抹布在我身上被筷子畫過的地方抹了好幾遍，又念了一長串咒語，才解掉了那個什么一級定形術。

“絕對絕對不要得罪巫師噢。”好心腸的主人收起抹布，對我說。

——是啊是啊。我使勁扇翅膀表示同意。

“對了，你當初是怎么得罪那個男巫的?”

——啄壞了他的桌子。

“我猜也是。”美麗的主人笑了笑，轉身進書房工作去了。

——加油喲，敬愛的主人!我等著有羽毛，的翅膀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