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舞

當鮑威爾被激動得汗流滿面、幾乎與從樓梯上滾下來的多諾萬爾撞上時，皺起了眉頭：“怎么回事?”

多諾萬嚷道：“斯皮迪還沒回來!”

鮑威爾兩眼瞪得大大的，停下腳步。然后問道：“你派它去采硒了?”

“是的。”

“去了多久?”

“5個多小時了。”

他們來到水星上總共才12小時，就碰上了這樁倒霉事，雖然水星一直就被認為是整個太陽系中最喜歡惡作劇的行星，可是，這一次也太過分了!

鮑威爾道：“請你從頭談談情況!”

他們走進電臺工作室。室內的設備原封未動，還是10年前第一批探險隊帶來的，已經有些陳舊了。這10年對于技術發展來是很長一段時間。

鮑威爾小心地摸了摸那些仍然發亮的金屬儀器，室內的一切仿佛是被人遺棄了，給人一種凄涼的感覺。

多諾萬說道：“我已經試著用無線電與它聯系，可是毫無結果。在水星向陽的這一面，距離只要超過了3千米，無線電就會失靈。順便說一句，第一批探險隊失敗的一部分原因也在這里，如果啟用超短波設備進行聯絡，就需要用好幾周時間來進行調整……”

“先別說這個。你到底弄清楚沒有，是怎么回事?”

“我收到一種沒有調制的短波信號。根據它只能測定斯皮迪的位置。我跟蹤它已經兩個多小時了，已經把結果標到了地圖上。”

多諾萬從后面口袋里掏出一張已經發黃了的油紙，這是那第一批到這里的不走運的探險隊所留下的圖紙。他把紙攤開在桌子上，經質地用鉛筆在上面戳著：“這個紅十字標志是硒礦湖。”

“哪一個?”鮑威爾打斷了他的話，“那里一共有3個湖，在我們起飛之前總臺機器給我們標了出來。”

“噢，當然到最近的那個湖。湖離我們這里只有27千米。問題還不在這里，”多諾萬的聲音激動得發抖了，“瞧這些表示斯皮迪位置的點。”

鮑威爾一把抓起地圖。

“你是開玩笑吧?這絕不可能!”

“那你自己看!”多諾萬咕嚕道。

那些標志著機器人的足跡的點連接起來，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圈，而圓圈的中心就是那個紅十字標志——硒礦湖。

多諾萬驚慌地說：“從我開始觀察以后，它在兩小時內已經繞著這可詛咒的湖轉了四圈。好像它要不停地繞著湖轉下去。你明白嗎，我們陷入什么處境了?”

鮑威爾什么話也沒有說。他明白他們的處境。情況十分清楚，只有光電元件的電池才能使他們能抵擋水星上非常強烈的太陽照射。光電元件幾乎全部損壞了，只有搞到硒原料才能解救它們。而硒礦又只有斯皮迪才能采到。要是它回不來，就不會有硒。沒有硒，就做不了光電池。沒有光電池，他們最后會被慢慢烤死……

多諾萬難過地說：“我們要在整個太陽系里丟丑了——鮑威爾和多諾萬組成的有名的小組被派到水星上，前去了解是否值得在向陽面使用最新技術和機器人開采硒礦。可是第一天我們就砸了了鍋。”

鮑威爾冷靜地回答：“如果不立刻采取應急措施，咱們難以逃生了。”

“派我們到這里來只帶上一個機器人——這簡直是犯罪!還有你那個出色的主意——自己修理光電池。”

“唉，我們不是一起決定的嗎?其實只要1千克硒，我們就足夠了。在水星向陽的一面有許多熔融態的純硒湖。我們用總臺機器光譜反射計只花了5分鐘就測到3個湖。”

“鮑威爾，你大概想了什么辦法，否則，你不會這么鎮靜的。快說吧!”

“我們不能親自去找回斯皮迪，至少在向陽面上不能。甚至最新的宇宙服在這么強烈的陽光下也耐受不過20分鐘。得派機器人去捉回機器人，電許事情并不那么糟。地下室里還有6個機器人。但愿它們沒有毛病!”

多-瀟萬的眼里閃現出一線希望的光芒：

“第一次探險隊留下的6個機器人，你有把握嗎?也許這只是些半自動機呢?要知道已經過了10年，對機器人技術來說這是很長的。”

“不，這些是機器人!我已經對它們研究了一整天，它們有正電子腦。當然，是最原始的一種。”他把地圖裝進了衣袋，“我們下去吧。”

2

機器人儲藏在考察站的最底層。它們十分高大，甚至叉開腳坐在地上，頭頂也有2米多高。

多諾萬驚奇地噓了一聲：“瞧，多大啊!腰圍足有3米。”

“這是因為它們是用老式的麥克菲傳動系統裝配的。我看了內部構造，是你所見過的最蹩腳的裝置。”

“聲膜看起來還很好，它們應該是會說話的。”多諾萬道。

鮑威爾旋開身旁一個機器人胸前的擋板，向圓孔中塞進了一顆直徑兩英寸的圓珠，圓珠里裝有小塊原子能燃料—_這就是恢復機器人生命所需要的一切。然后，他細心地把擋板還原。接著叉去開動下一個機器人。

多諾萬不安地注視著：“它們沒有動呀。”

“還沒有下命令。”鮑威爾簡短地解釋。他來到第一個機器人面前，拍了拍它的鋼甲：“喂，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巨人慢慢低下頭來，他的目光停在鮑威爾身上，然后，發出了沙啞的像老式留聲機發出的聲音：“是的，主人。”

鮑威爾苦笑了一下：“明白了嗎，多諾萬?這是最早的一批會說話的機器人，后來發展到地球上禁止使用機器人。可是設計師們為了防萬一，給這種機器設計了牢同可靠的奴隸本能。”

“是嗎?”多諾萬道。

鮑威爾重新轉向機器人：“站起來!”

機器人慢慢地站了起來。多諾萬仰頭向上看著，又噓了一聲。

鮑威爾問道：“你能到外面去嗎?怕不怕陽光?”

機器人的大腦動作得很慢，經過一陣沉默之后它才回答：“能夠。主人。”

“很好，你知道什么是千米嗎?”

又是一陣沉默，然后是不慌不忙的回答：“知道，主人。”

“我們把你帶到外面去，指給你方向，你向前走27千米，在那里你會碰到另一個機器人——比你小一些的。你懂嗎?”

“懂。主人。”

“你找到這個機器人，就命令它回來。假如它不聽話，你就強迫它回來。”

多諾萬扯了一下鮑威爾的袖子：“為什么你不直接派它去采硒?”

“因為我需要斯皮迪，懂吧?我想知道它什么地方出了故障。”他轉向機器人命令道：“跟我來!”

機器人原地不動，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對不起，主人，我不能走。你必須先騎上我。”

它那笨重的兩只手咔嚓一聲合攏，手指交叉在一起，形成一個馬鐙的樣子。

多諾萬瞪大了雙眼：“咱們得騎上它們，像騎馬一樣嗎?”

“看來只好這樣。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可是……我跟你說過，那個時候過分強調安全。很明顯，設計師希望所有的人都相信，機器人完全沒有危險性，它們不能獨立活動，只能馱著人走。可是，我們不能長時間騎著它呆在宇宙輻射下吶……”

多諾方突然激動地說：“天哪，我們干嘛不利用地道呢?給我地圖。多虧我研究了兩個小時!瞧，這是我們的考察站……”

考察站在地圖上是用圓圈標出來的，考察站有許多地道的虛線像蜘蛛網一樣向四面八方伸出。其中有一個離礦很近，不過5千米。

“瞧，那里的編號是13-a。要是機器人認得路就好了……”

鮑威爾立即問機器人，機器人慢吞吞地回答：“認得，主人。”

“走，取宇宙服去。”他滿意地說道。

3

他們穿上宇宙服，很不自然地活動著被宇宙服里著的手和腿，趕緊適應這身別扭的服裝。

這種宇宙服比起一般宇宙服大許多，可是卻很輕，因為全部是非金屬的。這種服裝可以在水星表面強烈的陽光下堅持20分鐘。如果再延長5到lO分鐘，還不至于對人有致命的危險。

機器人的兩手一直保持著馬鐙的樣子。鮑威爾說：“你已經準備好把我們帶到第13-a出口去嗎?”

“是的，主人。”

他們踏著“馬鐙”，向兩架機器人的肩膀爬了上去。坐墊很舒適。鮑威爾揪著機器人的耳朵把他的頭往一邊扭，機器人笨重地轉過身來：“帶我們走吧!”

巨人般的機器人步伐緩慢，保持著機械的精確度，在穿過門口時，門框只比機器人的頭高出20厘米，兩位騎士急忙彎下腰來。巨人那均勻、不慌不忙的沉重的腳步聲在狹窄的走廊里回響著。

多諾萬打破沉默：“鮑威爾，斯皮迪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也不能理解。”

“我電不知道。按理說它應當是完全適應水星條件的。它不怕熱，可以在斷層地帶活動……一切都事先考慮到了。”

他們再次沉默。

“主人，我們已經到了。”機器人報告。

“啊?”鮑威爾醒悟過來，“好，我們到外面去!”

附近高聳的玄武巖峭壁給他們遮住了陽光。周圍的一切，沉浸在沒有空氣的世界的陰影中，陰影突然終止了，好像刀切那樣黑白分明。接著便是難以忍受的白光，土壤上鋪滿無數結晶物質，射出耀眼的光芒。

這里真像雪的世界。鮑威爾望著那耀眼的不平坦的水星表而，一直延伸到地平線。他被強光刺疼了眼，皺了皺眉。

幸好宇宙服裝備有濾色鏡。要不然，只消半分鐘，眼睛就會被這眩目的光線照瞎了。

多諾萬看了一看掛在宇宙眼}：的溫度計：“嘿，80℃!”

鮑威爾總算調好了望遠鏡，他現在活像一只伸出犄角的蝸牛。

多諾萬緊張地等待著：“看見了什么嗎?”

“瞧，地平線上有一個黑點。可能是硒產地。但卻看不見斯皮迪。”

鮑威爾小心地直起腰來，又向遠方眺望：“等等……對，這是它，朝這邊來了。”

多諾萬朝鮑威爾的方向看去。他沒有望遠鏡，可是也能看見個小黑點在移動，這個黑點在結晶耀眼光芒的背景上很顯眼。

“我看見了，”他叫道，“走吧!”

鮑威爾拍了一下機器人的胸脯：“走!”

“快點，快點!”多諾萬一邊嚷著，一邊用腳后跟蹬機器人。

機器人邁開了大步，它們均勻的腳步聲在沒有空氣的世界里是聽不見的，所能感到的只是一種有節奏的搖晃。

“快點!”多諾萬喊道，可是節奏并沒有變化。

“沒用!”鮑威爾道，“這堆廢鐵只能用一種速度行走。”

“過一會還會更熱。”多諾萬有些擔心。

“快瞧，斯皮迪!”

“喂，斯皮迪。”多諾萬大叫著，拼命向它招手。

他們與斯皮迪之間的距離很快縮短了，主要還是由于斯皮迪比他們騎的已落后10年的機器人走得快得多。

當他們走到相當近了以后，發現斯皮迪的步伐并不十分平穩，走路時有些左右搖晃。鮑威爾向他招了招手，接著把頭盔中的輕便無線電發射機的功率調常器擰到最大位置，準備再呼叫一次，這時斯皮迪發現了他們。

它停下來，站丁一會兒，稍微晃動了幾下，像被風吹得搖晃。

鮑威爾喊道：“斯皮迪!快過來!”

鮑威爾的耳機里的第一次傳來了斯皮迪的聲音：“妙極了!我們捉迷藏吧。你捉我，我捉你。我是一朵小花，可愛的小花……”它轉身向來的方向跑去。跑得那樣快，腳下灼熱的塵土飛揚。

奇怪之余，多諾萬小聲說：“它從哪兒學來的這些古怪的詩句?我說，鮑威爾，它準是醉了……我們快回蔭涼處去吧，我已經烤得受不了啦。”

“斯皮迪并沒有醉，它跟人不一樣，機器人不會醉。它身上一定是出了毛病。你別著急，機器人畢竟是機器人。只要找到它的毛病就能修好。在這個區域，”鮑威爾用手向前方劃了一道線，“顯然是個不一般的地方。例如，這些晶體從何而來?它們可能是由慢慢冷凝下來的液體所生成的。可是什么液體溫度這樣高，能在水星上這么熱的陽光下冷卻?”

“火山現象。”多諾萬馬上提出設想。

鮑威爾全身一震，沉默了一會開口道：“多諾萬，當你派斯皮迪去采硒的時候對它怎么說的?”

“我只是叫他去采硒來。”

“原話是怎樣說的?你好好回憶一下。”

“我說……我說：斯皮迪，我們需要一點硒。你到某其地方能找到它，把它采來。就是這些。”

“你沒有說，這是非常重要的、急需的?”

“為什么要說?這本來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鮑威爾嘆了一口氣：“唉，現在已經無法挽回了——我們倒霉了。”

4

陰暗處，他們從機器人肩上爬了下來，背靠著石壁坐下。身旁站在陰影里的兩個巨大的機器人幾乎都看不見，只有它們微微發紅的光電眼睛毫無感情地望著他們。

多諾萬從耳機里聽到鮑威爾焦急的聲音：“我們用機器人的三條基本定律來分析一下。這三條定律在設計機器人的正電子腦的時候就牢固地編排進去了。”他在黑暗中扳著指頭數著，“第一條，機器人不得傷害人，也不得見人受到傷害而袖手旁觀。”

“是的。”

“第二條，機器人應服從人的一切命令，但不得違反第一定律。”

“是的。”

“第三條，機器人應保護自身的安全，但不得違反第一、第二定律。”

“對的。那又怎樣?”

“這就可以解釋一切了。當這些定律彼此發生抵觸時，電腦中的正電子電勢差便對行為起決定作用。當機器人走到對它有危險的地方，同時它也意識到這種危險時，會出現什么現象呢?按照第三定律產生的電勢就自動強迫機器人離開那里。這時，第二定律產生的反向電勢會超過前一種電勢，于是機器人就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完成你的命令。”

“這我明白，可是這能得出什么結論呢?”

“再看看斯皮迪的情況，它是最新式的機器人，像戰列艦一樣昂貴。因此它的構造使得它不可以輕易被毀掉。”

“那又會怎么樣呢?”

“在它們的程序設計中，第三定律給得特別嚴格，它逃離危險的意向非常強烈。可是，當你派它去采曬的時候，你漫不經心地下達了命令。這樣一來，第二定律的電勢就比較微弱。”

“說下去，我似乎開始明白了。”

“在硒產地附近存在某種危險。機器人離硒產地越近，這種危險性就越大。直到產地某個距離，第三定律產生的電勢就會上升到與第二定律的電勢，達到平衡。”

多諾萬激動地站了起來：“明白啦!第三定律把它往回趕，而第二定律又命令它向前走……于是它就圍繞著產地兜圈子。假如我們不采取行動，它就會一直繞著產地轉個沒完，像跳環舞一樣……可是，危險從哪里來呢?”

“你不是已經猜著了嗎?火山現象。在硒產地邊某些地方散發出水星深處的氣體：硫酸氣、碳酸氣和一氧化碳。而在這里的溫度之下，一氧化碳加鐵就產生成揮發性的酸基鐵!而機器人，主要是鐵做的。”鮑威爾憂郁地說，“我們全弄清楚了，只是不知道該做什么。我們親自去采硒是不行的；也不能派這兩匹馬去，因為沒有人騎，它們就不走。要是我們騎著去，就要被烤焦。要捉住斯皮迪也辦不到，這個呆子還當我們同它捉迷藏呢。并且它的速度能達到每小時90千米，而我們的速度每小時只有6千米……”

“只要我們當中去一個，”多諾萬若有所思地說，“盡管回來時會被烤焦，可是另一個還活著……”

鮑威爾譏諷道：“這倒是非常動人的犧牲，只怕它還到不了產地時。我們就已經不會下命令了。而機器人得不到命令未必能回來。你算算，我們離產地大約三四千米，好吧，就算只有3千米。機器人每小時行走6千米。可是我們在宇宙服中只能堅持20分鐘!并且不光是高溫，太陽的紫外線輻射也是致命的。”

“是啊!差10分鐘……斯皮迪已經徘徊了幾個小時，隨時都可能出故障。”

一陣焦急的、失望的沉默。

多諾萬首先開口：“我們無法用新的命令去提高第二定律的電勢。那么，我們能不能從另一頭來試試?假如增加危險性，就會引起第三定律的電勢提高，那么就能把它往回驅趕。”

“對!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提高一氧化碳的濃度，這樣就可以把它趕回來。而在考察站里有不少草酸。草酸加熱以后會分解出碳酸氣、水分和一氧化碳。”鮑威爾站起來，拍了一下機器巨人的腿，“喂!你會扔東西嗎?”

“什么，主人?”

鮑威爾從地上揀起像磚頭一樣大的石塊：“拿去，把它準確地扔向那天藍色的結晶體中去。看見了嗎?”

“太遠，快有800米了。”多諾萬道。

鮑威爾道：“別忘了水星的引力很小，而它的手是鋼鐵!”

機器人目測量著距離，然后它掂了掂石塊的分量，接著就揮手扔了出去。石塊像一個黑點從陰影中飛了出去，它的飛行沒有受到空氣和風的阻力，當它落地時，正好擊中了結晶體的中心，只見藍色的晶體碎片向四面蹦起來。

鮑威爾快活地嚷道：“走吧，取草酸去!”

5

過了幾個小時，他們帶著幾瓶各裝3000毫升的白色粉未回到原地。

他們騎著機器人來到陽光下，焦急不安地駛向斯皮迪。

斯皮迪慢條斯理地朝他們蹦過來：“我們又到一塊了……”

多諾萬道：“瞧，它腿瘸了。”

“如果我們不抓緊，這里的氧化物要把它毀掉的……”

鮑威爾嚷道：“我數三下，一，二，三，扔!”

兩支鋼鐵的手同時揮動，玻璃罐子在空中劃了兩條平行的弧線，在強烈的陽光下，閃爍著鉆石般的光芒，瓶子無聲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斯皮迪身后升起了草酸云。

斯皮迪慢慢轉過身，然后開始往后退。它慢慢加速，10秒鐘后，它已經一蹦一跳地朝他們這個方向移動。

鮑威爾轉身對多諾萬說：“到山下面去，多諾萬!它已經脫離那個軌道，會聽話了。我感到熱了。”

他們躲到遲鈍的機器巨人背后蔭涼處。當他們剛剛感到周身清涼時，多諾萬大叫：“鮑威爾!”

鮑威爾往后一看。幾乎失聲驚叫起來：斯皮迪很慢很慢地離開了——重新踏上了自己的老路，并且逐漸加快速度。

“追上它!”多諾萬叫道，連忙驅動起機器人。鮑威爾制止了他：“你抓不住它，多諾萬，沒有用。”

“還需要增加草酸，”多諾萬固執地說道，“濃度太低了。”

“我們沒有那么多草酸，即使有，也來不及運到這兒來。機器人會被腐蝕掉的……”

“我不明白。”多諾萬承認道。

“我們只不過建立了新的平衡圈。當一氧比碳的成分增加以后，第三定律的電勢提高了，它就往后退，一直退到新的平衡位置。可是一氧化碳漸漸揮發掉，它就又往前移動了。”鮑碗威爾的聲音含著絕望。

“我們就要完蛋了!”多諾萬疲倦地說。

“多諾萬，”鮑威爾嚴肅地說，“我們應當找回斯皮迪。”

鮑威爾接著說道：“還剩下第一定律。我已經考慮了好久，可是這只能是非常措施。按照第一定律，機器人不應該由于自己袖手旁觀而使人類的生命受到威脅。在這種情況下，無論第二還是第三定律都要服從于它。”

“好吧，你有什么建議?”

“我現在到陽光下面去，試驗一下第一定律如何影響它。假如第一定律也不能打破平衡，那就……”

多諾萬還沒反應過來，鮑威爾已騎著機器人走出了蔭涼處。

太陽變得格外強烈，鮑威爾感到自己的腰部癢得特別難受。

斯皮迪盯住他，這次不再用那混帳的歌來向他致意。

距斯皮迪大約還有300米的時候，身下的機器人在小心地往后退。

鮑威爾止住自己的機器人，他直接跳到覆蓋著晶體的地上。

碎片向四處飛來，地面很松軟，晶體在腳下滑動，鞋底很燙。他回頭一望，看到自己已經走出很遠，來不及返回蔭涼處了——無論是憑著他自己，還是在那笨拙的機器人幫助之下都來不及了。現在只剩下兩條路了：要么斯皮迪過來，要么是死……

鮑威爾停下叫道：“斯皮迪!”

斯皮迪放慢了腳步，站住了，然后又往后退。

鮑威爾試著讓自己的喊聲注入盡可能多的懇求聲調：“斯皮迪!我需要回蔭涼處，否則太陽會把我曬死。斯皮迪，快來幫忙!”

斯皮迪向前走了一步，開口說話了，說的卻是：“假如你生病床上躺，假如明天把假放聲音中斷……”

真見鬼!

真是烤死人的高溫呀!鮑威爾眼角的余光發現有個東西移動。他猛一轉身，幾乎驚呆了：他方才騎著的巨大機器人走來了——沒有騎手，機器人自己向他走過來了!

機器巨人說道：“請原諒我，主人。我不應當自己單獨行動，可是您現在遇到危險了。”

當然，第一定律的電勢高于一切。可是他卻并不需要這個老古董，他需要的是斯皮迪。他向旁邊閃開了幾步，絕望地喊道：“不許你走過來!我命令你站住!”

機器人遲鈍地說道：“主人，你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鮑威爾絕望地向周圍看了看。他已經看不清物體的輪廓了，腦袋里像開了鍋，自己的呼吸像烈火在燒，周圍的一切在模糊地抖動。

他最后一次叫道：“斯皮迪!我要死啦，見你的鬼去吧!”

這時，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金屬手指抓住了，并聽到了十分關切的、滿懷歉意的金屬聲：“天哪，鮑威爾，您在這兒干什么?我還看什么?……我怎么犯糊涂了呢……”

鮑威爾覺得自己被抱到了空中，又被托著飛跑，一陣高溫后他失去了知覺……

6

當他蘇醒過來以后。看見多諾萬微笑著，關注地俯望著他。

“怎么樣，鮑威爾?”

“很好。”他答道。

“斯皮迪在哪兒?”

“就在這兒。我已派它到另一個硒湖去過了，這一次命令，它只用了42分鐘就采回了硒。它一直為那個環舞感到抱歉，它不敢來見你，怕你說它。”

“把它拉過來，”鮑威爾吩咐道，“它沒有過錯。”

他伸出手來，緊緊地握住斯皮迪的金屬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