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是我國古代眾多女作家中的一位杰出女詞家。她的詞既深刻地反映了自己生活的變化,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時代的變化。本文擬從作者生活環境的變化來探求其詞中“愁”情的內在本質。
清照詞以靖康之變為界,可分南渡前后兩個時期。前期由于她的生活安靜優裕,詞寫得爽朗明快,善于描寫大自然的美,反映愛情生活,歌唱離別愁情,境界雖狹窄,但清新、明快。
《鳳凰臺上憶吹簫》(香冷金猊)一詞,內容是傷別離、愁孤處。離別之苦是十分惱人的,想訴說又不敢說,因為不說到也罷,一說就會聯想到丈夫,就會更痛苦,更憂愁,于是便:“欲說還休”。不說不等于不思念,而是想在心里,以至于“新來瘦”。但“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不因酒而病,不因愁而悲,那是為什么呢?只因丈夫遠游,夫妻分居而旅途迢迢,歸期無望,只有無盡的相思,所以“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當作者這種思夫之愁無可排遣時,便把這種壓抑不住的愁情傾注筆端,借尺素傳遞愁思。如《醉花陰》(薄霧濃云愁永晝)一詞,詞中主人翁寂寞無聊,冷落獨處,適值重陽,于是佳節思親之情油然而生,愁得“人比黃花瘦”。
如果說前面兩首詞中的愁情是緣于夫妻別離的話,那么《小重山》(春到長門春草青)一詞中的喜悅,則來自丈夫的即將歸來。因丈夫的即將歸來,便覺得早晨好,黃昏也好,春草美,淡月也美。這與丈夫不在時,早晨“起來慵自梳頭”、“到黃昏點點滴滴,怎一個愁字了得”比較起來,多么鮮明。一別一聚,一聚一別,其相聚日短、相別日長,新愁續舊愁,弱身何堪受!
南渡之后,清照既悲痛個人幸福的破滅,又憂傷民族災難之深重。因而或感時傷世,或悼亡思鄉,則成為這一時期詞的主要內容。由于生活和個人情緒的變化,詞的風格也由前期的清麗爽朗轉向沉郁凄愴,深深地打上了時代烙印。
清照在北宋時,隨夫過的是美滿生活,而南渡后,丈夫死去,她獨居于金華、杭州一帶,金兵肆虐,顛沛流離,境遇非常孤苦。宋時每逢元宵節,熱鬧非常。《永遇樂》(落日熔金)一詞寫兩種元宵節的不同境況,構成鮮明對照,顯出生活的巨變,流露出對故國的眷戀之情。這對當時的南渡人來說,有強烈的感染力。所以劉辰翁在《順溪詞永遇樂題序》中說:“誦李易安《永遇樂》,為之涕下。”國破家亡,孀居孤寂,旁人譏笑,自己消沉,真是“怎么一個愁字了得”。這種有鄉不能歸,背井離鄉的國破局面,是誰造成的?作者未明言,但千百年來,讀者自會得出答案的。《憶秦娥》(臨高閣)一詞所表現的情緒是憂深無望,內容是觸景傷情,感前途之無望。這全是自己現實的憂傷。“又還秋色,又還寂寞。”這“又還”二字的時間,既包括有過去,又預示著將來,真是何時是了,人何以堪!詞上只說“又還寂寞”,表面平平淡淡,實則哀哀欲絕!
清照這種懷念舊家故國的愁情,就像一根紅線,一直或隱或現地貫串在她南渡后的詞作中。這種傷時嘆已之悲在她的《聲聲慢》一詞中表現得更為淋漓盡致。詞的下半闋愁情更濃,這時詞人俯視窗前,只見遭受風吹雨打的菊花,凌亂地堆積一地,她觸景生情。如今花已憔悴,寄贈無人,心情倍感憂傷,時間更覺悠長。梧桐細雨本來使人愁,況且是“到黃昏點點滴滴”,這點點滴滴的細雨,仿佛不是落在梧桐葉上,而是落在作者充滿憂傷的心里。
清照詞中這種懷鄉懷國的憂愁大多體現悲涼沉郁的詞中,但我們細讀其活潑生動、興趣盎然的詞,剖開其外表,也不難體會出哀哀動人的愁情。如《如夢令》:
“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常記”二字,可知非南渡前作。順境重當前,逆境追往事,是一般人情。據此,此詞應作于逆境。但在不太嚴重時,懷鄉懷國正是作者這時的主要思想。此詞所述的正是少年時的歡樂事,記此以表對舊事、對故鄉的懷念。結合清照在建康時作的《蝶戀花》(永夜厭厭歡意少)、《菩薩蠻》(風柔日薄春猶早),不難體會出此詞的用意,也正是“多少恨,昨夜夢魂中”(李煜《憶江南》)和“往事知多少”(李煜《虞美人》)的意味。全詞外表上給人活潑有趣的美感,但過去的歡樂,正是當前的憂愁。
通過以上粗淺分析,不難看出,清照前期詞中所寫的愁,大多是愛情失意,離夫寡居之愁,呈現得是一個幽怨之情,而后期詞中的愁則既寫了失夫之痛,又寫了亡國之恨,其內容較為積極,境界更為闊大。兩個時期的愁絕不相同,這正是一個飽嘗人生艱辛之苦又富愛國之心的詞人的實錄。
作者單位陜西省旬陽縣城關一中陜西省旬陽師訓教研中心
責任編輯 楊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