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莊的張員外肚子里有點墨水,喜歡文字游戲。可惜那時農村識字的人少,他便常讓三個女婿陪他開心。不管是做壽還是拜年,他總要出個又偏又怪的題目,讓女婿們賽詩。
大女婿是個文人,在縣衙門里當師爺;二女婿是個商人,也讀過書,并且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三女婿是個農民,識字不多,但頭腦聰明,性格倔犟。由于身份差異,兩個姐夫特別是大女婿頗瞧不上三女婿,嫌他出語粗俗,不愿和他同席。可都是女婿,祝壽、拜年又是同一時間,不讓他來是沒有道理的,便想著從做詩上難為他一番,讓他別再盤子里頭扎猛子——不知道深淺。
這年九月初一,三個女婿來拜壽。酒席上,大家給老泰山敬完酒之后,張員外又出了題目:每人做詩一首,第一句列出兩個同偏旁的字,第二句要拆開一個字,第三四句要把頭兩句的意思串起來。并且采納了大女婿的建議:做得出的,敬酒一杯;做不出的,就不能在桌上喝酒吃菜,要到廚房里趴到鍋臺上吃飯。
三個女婿都皺起眉頭苦苦思索起來。
大女婿是文人,又身為老大,最先交卷,他說:“岳父大人聽了!”接著搖頭晃腦地吟道,“兩字同旁錫和鉛,出字拆開兩座山;這座山出錫,那座山出鉛。”老頭兒很足滿意,給大女婿敬酒一杯。大女婿得意地瞅了老三家一眼,心想:這么難的題目,他肯定是做不出來的,就等著看他的笑話吧。
二女婿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陣,也交了卷,說:“我做的是:‘兩字同旁湯和酒,呂字拆開兩個口;這個口喝湯,那個口喝酒。’”老頭兒覺得也算有趣,就又給二女婿敬酒一杯。二女婿也得意地瞅了老三家一眼,說:“兄弟,就看你的了。”
三女婿看出了他們眼里的鄙夷,存心要刺他們一下。他瞧著兩位連襟,一字一句地說:“姐夫們聽好了,兄弟我做的是:‘兩字同旁你和他,爻字拆開兩桿叉;這桿叉刺你,那桿叉刺他!’”
大女婿和二女婿沒想到老三家有這一手,氣得直翻白眼。可是他不僅把詩做出來了,還完全符合要求,無話可說,便想看看老丈人的態度。誰知老頭兒笑呵呵地評論說:“雖出言不遜,也算文思敏捷。”也敬了三女婿一杯酒。
大女婿覺得有氣無處出,便對老丈人說:“岳父大人,這次的題目太容易了,連他這大字識不了幾個的老粗也做上來了,下次的題目要出得難一些,看他還能不能做上來。”老頭兒本來就是個愛熱鬧的,連連答應。
很快過了春節,初二這天,三個女婿又來拜年。開席之前,大女婿問老丈人:“這次的題目可出好了?”老頭兒說:“好了,好了,就等著看你們的才情了。”他出的題目是:每人做詩一首,第一句列出三個同頭的字,第二句列出三個同旁的字,第三、四句再把第一、二句的意思給串起來。還和上次一樣,做得出的,敬酒一杯;做不出的,就到廚房里趴在鍋臺上吃飯。
大女婿又是最先交卷,他說:“岳父大人聽了,小婿做的是:‘三字同頭官宦家,三字同旁綢緞紗;要穿綢緞紗,只有官宦家。’如何?”吟誦之際,還故意甩了甩袖子,顯擺了一下自己的綢衣。老頭兒很是滿意,夸他不愧是在衙門混事兒的,給他敬酒一杯。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后得意地看看三女婿穿的粗布老衣,鼻子里哼了一聲。
二女婿也不示弱,他朗誦起了自己的詩作:“三字同頭大丈夫,三字同旁河海湖;走遍河海湖,只有大丈夫。”老頭兒贊道:“比上次做得好了,有氣勢!”也敬了他一杯酒。二女婿大概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喝完酒后沒看老三家就坐下了。
三女婿正在生大女婿的氣,真他媽的狗眼看人低!這時大女婿又拿眼神逼他,他立起身說:“咱是粗人,沒有文采,讓老泰山和兩位姐夫見笑了。”大女婿說:“做不出來,趕緊去廚房里陪灶君爺吧。”老頭兒卻說:“古來俚語亦可入詩,只要合體,粗俗一些未嘗不可。”三女婿盯著大女婿,說:“老泰山不怪,那小婿就獻丑了。大姐夫請聽好,咱做的是:‘三字同頭尿屎屁,三字同旁江汝濟;要吃尿屎屁,只有江汝濟!’”
老頭兒和二女婿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只有大女婿又氣又羞,滿臉通紅。原來,他的名字就叫江汝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