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看淡即天書——五論針灸學的開放性

陳漢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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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情看淡即天書——五論針灸學的開放性

陳漢平

(上海市針灸經絡研究所,上海 200030)

針灸療法;述評;文獻研究

1994年至1998年,筆者在本刊對此論題已作4論,即《21世紀針灸學的重要特征-開放性》[1]、《治病·“試管”·外語》[2]、《重視研究方法學提高針灸臨床研究水平》[3]和《“針灸血清”方法的研究和應用》[4]。這均著眼于讓中國針灸被國際醫學界理解、接受。此后,筆者仍關注此問題。

近3年中,4篇由我所楊永清博士指導的學術論文被SCI(科學引文索引)源雜志刊用。其中,2010年6月發表于美國《生化和生物物理學研究通訊》的《鈣調蛋白A9對哮喘模型大鼠和離體氣管條的作用》,尤為引學界注目。

《鈣調蛋白A9對哮喘模型大鼠和離體氣管條的作用》首次證實,針刺抗哮喘差異表達鈣調蛋白A9的重組蛋白,在體內外模型中具有良好劑量依賴的氣道舒張作用,是潛在的針刺抗哮喘調節靶點。實驗采用基因表達序列分析技術構建的共11余萬個的大鼠肺組織基因表達標簽數據,被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NIH)基因表達公共數據庫收錄。生物信息學分析顯示,針刺抗哮喘作用,是涉及T細胞受體、細胞緊密聯系等多種信號傳導通路調節的生物學過程。其中鈣調蛋白A9是針刺抗哮喘特異性表達基因之一[5]。

該案例,在針灸學研究中有進一步解剖、思考的價值,其意義不僅僅限于針刺抗哮喘。上海中醫大報以《我校“針灸效應物質基礎研究”獲得突破性研究進展》為題報道之。該研究初步表明筆者《針灸誘生特異蛋白猜想》(2006年),并非憑空臆測。

似與《楊文》相呼應,《自然·神經科學》于2010年5月發表了美國紐約羅徹斯特大學醫學中心神經科學教授Maiken Nedergaard主持完成的《腺苷酸A1受體介導針刺抗痛效應》,觀察到毫針刺炎癥小鼠“足三里”穴可促其釋放具抗痛效能的神經調質腺苷酸,在被刺穴位周圍組織,其水平升高24倍,減痛約2/3;其抗痛效應須有腺苷酸A1受體介導;若注射腺苷酸A1受體阻斷劑,抗痛效應就被翻轉;缺如腺苷酸受體的基因敲除小鼠,施針未能誘發明顯的鎮痛效應;而干擾腺苷酸代謝后,可延長針刺效應。

《腺苷酸A1受體介導針刺抗痛效應》的發表激起我國香港、大陸媒體熱烈反響,爭相報道。媒體在意的是美國教授之針灸揭謎。

該兩文僅是SCI源期刊發表的針刺文獻之代表。由于我國在實驗設計、療效評價及展示成果能力等尚未能完全與國際接軌,致針刺研究成果不能通過SCI源雜志發表的論文數量合理地反映。僅2008年共583篇文獻中,出自我國的僅107篇,位居次席,同美國的157篇存在不小差距。暫未比較研究的深廣度[6]。

盡管這樣,筆者覺察到,世界醫學科學界已部分接受中國針灸學的對外開放。古老針灸為中外科學家搭建了一個技術上取長補短、東西方文明對話的學術平臺,就像全世界文化在世博舞臺一起展示。有感于此,已退休的筆者仍愿就這一常議常新的話題再行討論。

電視紀錄片《大國崛起》,把對外開放視為國家興盛治國理念的核心。筆者1972年2月在上海龍華醫院陪同尼克松總統訪華隨行人員參觀針麻下手術,此后又見證了中國針灸國際化的進程,對開放興學感悟良多。

1 學科實力

如今一百二十多個國家或地區成千上萬患者,每日同“綠色”的針灸療法零距離對話,領受中國原創科技之潤澤。這在幾千年中國文明史上絕無先例。筆者上世紀70年代初履行援非醫療任務時對此體會深刻。如今美國一些州的保險、立法舉措和美國NIH針灸聽證會的報告等,都表明世界最強勢的衛生體系終于發出承認中國針灸醫學的信號。這決非恩賜,而是小小銀針刺中“時代氣穴”“得氣”的文化效應。

2 文化自信

《腺苷酸A1受體介導針刺抗痛效應》批評西方醫界人士總以為針刺效應是心理暗示結果的觀點。相比,國內那些玩弄科學辭藻,無端責難中醫針灸的“科學衛士”,顯得何等淺薄。而刻意追求外來科學標桿支撐的業界人士之善意,也嫌多余。只有自信,才能淡定地對待肯定或懷疑針灸的種種報道,才會持“和而不同”理念,面對可能不以經絡學說為指導、不采納經典穴位系統或只推崇電針刺激的“美國針灸學”的問世。文化有別則思維各異,實踐也就不同,例如中國的菜包和歐美的漢堡包。

3 科學精神

楊永清實驗室與國際核心期刊成功溝通的心得可歸納如下。首先要規范地處理從實驗設計到各技術環節,致實驗數據經得起重復,結論耐得住質疑;盡力使用規范英文撰寫論文;投遞論文時心無怯意,但不懼暴露薄弱點;認真直面審稿反饋意見,逐條地解答之,經若干輪往返溝通,爭取在論文的科學標準上達成共識。中外科學家建立順暢的交流渠道最重要的條件,是在學術平臺上平等地尊重科學。基于此,刊方不對中醫·針灸機構以“灰色眼光”看待;年青學子培植了開放心態,在治學氣質上躍上新的臺階。失卻科學精神支持的自信是盲目的,保守的。一些同仁到老都捅不破這層“窗戶紙”。我國先人輸出人痘苗預防天花的概念和技術,但被牛痘苗技術替代并回輸我國的歷史提示,以科學為后盾的針灸學可以傳播得更久更遠。無視歷史教訓的學科必然缺乏生命力[7]。

4 虛心借鑒

這是為了創新。開放興學的真諦就在創新。若楊永清研究員不藉助功能基因組學等技術,何能通過基因克隆、蛋白表達和功能驗證,闡述了針刺抗哮喘的機制,并為療效提高提供了明確的指征。這與小提琴協奏曲《梁祝》,異曲同工。而針刺研究,對神經科學家是觸摸“神秘”的探索。顯然,在創新這一點上,中外科學家達成無言的默契。

雖然《腺苷酸A1受體介導針刺抗痛效應》基本是驗證中國針灸學者的工作和結論,筆者仍愿與同道分享以下可供借鑒之學術見解。

首先,主動改變患者功能狀態,即調整對刺灸的反應性,可提高療效。這是筆者通過文獻探討和動物實驗后提出的設想。《腺苷酸A1受體介導針刺抗痛效應》也引導出相似的認識,即給小鼠注射脫氧助間霉素(抗白血病藥),可令組織不易消除腺苷酸,致其在肌肉的水平約升高3倍。“抑制能降解腺苷酸的酶,可提高針刺誘導腺苷酸水平及抗痛效應”的結論,雖僅限于動物實驗,仍令我鼓舞,宛如“他鄉遇故知”。該研究思路值得探討、驗證。筆者上述假說(1992年),是基于針灸作用以下的特征,①須生物活性物質介導。②以狀態為本。所謂“狀態”,或“反應性”,與鈣調蛋白A9、腺苷酸或阿片類物質等的量或質密切相關。

其次,捻毫針造成足夠的組織損傷,致細胞釋放腺苷酸增多,并與神經網上腺苷酸受體結合,加強緩解疼痛的效果。這支持筆者關于“針灸是人類自我合理損傷的療法”的歸納。

再次,對照實驗應更嚴格。開放興學的理念最終要落實在借鑒外國先進經驗發展自身學術上。筆者年輕時曾留學法國,沒有理由古稀年后就可終止學習的進程。開放是一個先進理念。一切先進的理念,例如“治未病”,不會自動轉變為有效的實踐。我們不能僅以鑒嘗的目光審視祖先提出的先進理念。

本文仍以裘沛然先生(1913—2010)詩句為題。對他仙逝,我與一眾學生同仁都很舍不得。我把“世情看淡即天書”(《劍風樓詩鈔》“論養生”)中“淡”字作“淡定”解,“看淡”即“淡看”。但讀懂這部“天書”又談何容易!

愿通過此文聊表對這位終身做學問,自信、灑脫而睿智的中醫老人的懷念之意。

[1] 陳漢平. 21世紀針灸的重要特征——開放性——《針灸與“腦的十年”》專題筆談小結[J].上海針灸雜志,1994,13(1):1-2.

[2] 陳漢平.治病·“試管”·外語[J].上海針灸雜志, 1995, 14(1):1.

[3] 陳漢平,楊永清.重視研究方法學 提高針灸臨床研究水平——三論針灸學的開放性[J].上海針灸雜志,1996,15(1):1.

[4] 陳漢平,裴建.關于“針灸血清”方法的研究和應用——四論針灸學的開放性[J].上海針灸雜志,1998,17(1):1-2.

[5] Nanna Goldman, Michael Chen, Takumi Fujita,. Adenosine A1receptors mediate local anti-nociceptive effects of acupuncture[J]. Nature Neuroscience, 2010,13:883-888.

[6] 王超,何文菊,郭義.2008年SCI源期刊發表的針刺文獻分析[J].中國針灸,2010,30(9):755.

[7] Yin LM, Li HY, Zhang QH,. Effects of S100A9 in a rat model of asthma and in isolated tracheal spirals[J]. Biochem Biophys Res Commun, 2010,398(3):547-552.

2010-11-12

陳漢平(1937 - ),男,主任醫師,教授

1005-0957(2011)01-0006-02

R249

A

10.3969/j.issn.1005-0957.2011.0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