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蟹黃羹

竹韻

同行是冤家

清朝末年，京城有一家飯店叫螃蟹坊。開店的是一對姓黃的父子，黃老爺子已年近六十，兒子叫黃小虎，剛剛二十出頭。說起這黃老爺子，他有一手做蟹黃羹的好手藝，可最近卻碰到了一樁頭疼事。

原來，就在黃老爺子的飯店對面，最近大張旗鼓地開了一家酒樓，取名蟹將軍。老板花重金聘請了一位名廚，名叫于勝，他專做一道招牌菜：蟹黃羹!這道菜一般人可吃不起，一盅就要十兩銀子。不過在京城，有錢人多得是，蟹將軍酒樓就憑這一道菜，聲名鵲起，日進斗金，很快就把黃老爺子的生意都搶了去。

眼看著店里的客人越來越少，黃老爺子心里焦急萬分。更讓他著急的是，兒子不思長進，整天游手好閑，等自己百年以后，兒子靠什么生活?

不過，畢竟姜還是老的辣，這天，黃老爺子在門口掛出一個大紅招牌，上面寫著：祖傳秘方賽蟹黃，一兩銀子一份!這個招牌一打出來，立刻吸引了一大批食客。別看這賽蟹黃價錢便宜，可味道一點也不比蟹將軍的蟹黃羹差，凡是吃過的人都贊不絕口，螃蟹坊的生意一下子就火了起來。

這下，蟹將軍的名廚于勝不樂意了。尤其是賽蟹黃這三個字，這不明擺著和他叫板嗎?他決定親自去嘗一嘗，看看這道菜究竟有什么資格叫賽蟹黃。

不料，一嘗之后，于勝大為驚嘆，這味道鮮得他差點兒把自己的舌頭都咬下來!，做了這么多年的螃蟹，他自然知道，想用別的東西做出蟹黃的味道來，也不是不行，關鍵是用什么主料呢?又要便宜，又要味道和蟹黃如此相似?

回去之后。于勝馬上開始試驗，可任憑他試遍各種食材，全是白費工夫。本來他以為黃老爺子所謂的祖傳秘方只不過是個噱頭，可現在看來，這賽蟹黃里確實有秘密!

于勝琢磨了幾天，也沒什么頭緒。這天，他剛好看見螃蟹坊在招伙計，于是靈機一動，就派徒弟小五到螃蟹坊里去做內線。小五進了螃蟹坊后，勤快得很，沒事就往廚房跑。不過，這黃老爺子防得緊，從不讓其他人看他做賽蟹黃的過程，所以小五始終也沒打探到什么線索。

不過，小五也并不是一無所獲。他發現少東家黃小虎，經常半夜偷偷溜出去，直到天亮才回來。小五留了個心，這天夜里，他偷偷跟著黃小虎，只見黃小虎從后門溜出去，七拐八拐，竟然進了鼎鼎大名的翠紅院。原來，黃小虎在這里認識了一個叫翡翠的姑娘，這姑娘長得跟天仙一樣，把黃小虎給迷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直想把她娶回家。小五弄明白了是這個緣由，轉身就去向師傅于勝匯報。

年少也輕狂

一過了幾天，黃小虎又去找翡翠，跟她再次提出娶她回家的事。翡翠一聽，媚笑著說：“其實，咱倆要想白頭到老也不難。你們的招牌菜賣得這么好，不如，你自己也開個店?到時就不用什么事都得聽你爹的了。”

黃小虎搖搖頭說：“這道招牌菜。我爹到現在也沒把秘方傳給我。”翡翠倒了杯酒，嬌柔地說：“你不會哄哄他?萬一你爹有個三長兩短，這秘方豈不是要帶進棺材里了?”

黃小虎聽了，連連答應。

第二天，黃小虎就跟著父親來到了后廚，哀求道“爹，您年紀不輕了，也該讓孩兒替您分擔一下了，您不妨早點把賽蟹黃的秘方傳給我吧。”

黃老爺子嘆了口氣，說：“你呀，只知道尋歡作樂。你還是先去外面照應著，我做完了就出來。”

黃小虎不死心地問：“那您到底打算什么時候才傳給我?”

黃老爺子盯著兒子說：“我臨死之前肯定會傳給你的。”

就這樣過了一段日子，天氣漸涼，黃老爺子感染了風寒，可還是強撐著親自下廚。

黃小虎趁機再次向父親提出想學秘方，可還是被拒絕了。黃小虎氣得口無遮攔：“到時你若進了棺材，想說都說不出來了!”

黃老爺子本就病得厲害，聽到兒子這大逆不道的話更是氣往上沖，頓時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這下黃小虎可慌了手腳，他趕緊請了郎中前來診治。郎中號了號脈，說：“老人家本就體虛，這會兒又動了怒，怕是……”說完，留下一張藥方，搖搖頭走了。

黃老爺子吃了幾帖藥，倒是漸漸醒了，可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成了個活死人。店里的招牌菜就是賽蟹黃，老掌柜倒下了，這菜也沒人會做了。日子一長，許多客人都不再上門了。這下可害苦了黃小虎，他天天忙得焦頭爛額，又得應付客人吃飯，又得應付伙計討薪。

秘方是什么

這天晚上，黃小虎正喝著悶酒，忽然想起好久沒去找翡翠姑娘了，于是打起精神，出了家門。到了翠紅院，黃小虎推開翡翠的房門一看，只見翡翠正陪著兩個人喝酒，其中一個，正是小五!

黃小虎一愣：“你怎么在這里?”

小五笑了笑，說；“我怎么就不能來?”說著，一指旁邊的中年人得意地說，“告訴你，這是我師父于勝，蟹將軍酒樓的招牌菜就是出自他老人家之手!要不是想知道賽蟹黃的秘方，我才不會去你們那破地方當伙計!”

此時，于勝悠閑地搖著扇子，說：“這就是那個黃少東家?唉，可惜啊，早知道他是這樣一個敗家子兒，我們何苦又是扮伙計，又是找翡翠姑娘幫忙?”

黃小虎呆了，失聲問道：“翡翠，你和他們是一伙兒的?”

翡翠輕輕一笑；“什么話?人家給了我銀子，我不過和你說幾句玩笑話罷了。”

于勝嘆了口氣，說：“你父親真有先見之明，這祖傳秘方若是到了你的手里，怕早就保不住嘍。不過可惜，他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這秘方算是失傳了。”

聽到這里，黃小虎失魂落魄地轉身回到家，來到父親的床前，失聲痛哭，懺悔不已。哭著哭著，他便伏在父親的床頭，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黃小虎睜開眼，忽然看見父親正含笑看著他。他以為自己在做夢，使勁揉揉眼睛，說：“爹!您老人家活啦!”

黃老爺子笑罵道：“什么死的活的，我根本就沒病!眼看你不爭氣，為父也只好想出這么個裝病的下策，讓你親眼看看這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要知道，萬貫家財終有盡，只有學一門手藝才能安身立命啊。”

直到這時，黃小虎才算明白父親的用心良苦。他悔恨不已地說：“萬一這店真的敗在我手里，可怎么辦呢?”

黃老爺子哈哈一笑：“若真到了那一步，也無可奈何了。不過，即使店敗了，只要能還我一個懂事的兒子，我也心甘情愿!”

聽了這話，黃小虎猛然跪倒在地，說：“爹，孩兒知道錯了!”

很快，賽蟹黃的大紅招牌又重新掛了出來，黃老爺子病愈復出這個消息一下子吸引了眾多的食客，店里的生意又紅火起來，對面的于勝氣了個半死，卻也只能干瞪眼。

此時的黃小虎已經徹底收了心，規規矩矩地跟父親學做人，學做菜。他再也不問父親那道賽蟹黃到底是如何做的，他知道，自己歷練得還不夠，等時機到了，父親自然會將秘方傳給他。

轉眼又過去了幾年，黃老爺子的身子越來越弱，這次是真的不行了，彌留之際，他把黃小虎叫到床前，輕聲說道：“孩兒，為父現在就告訴你這賽蟹黃的來歷吧。你知道為什么這道菜的口味和蟹黃那么像嗎?”

黃小虎哭著搖搖頭。

黃老爺子吃力地笑了笑，說：“這秘密就在于：我們的賽蟹黃，它就是用蟹黃做的!”

黃小虎大吃一驚：“什么?”

黃老爺子喘了口氣，說：“這么多年，不知多少人想琢磨這道菜是怎么做的，可他們都把工夫花在了那個“賽”字上，認為既然叫賽蟹黃，自然就不是真蟹黃做的。其實，這名字不過是個迷魂陣罷了。”

黃小虎想了想，又問道：“可蟹黃多貴啊，咱們賣得如此便宜，豈不是虧本?”

此時，黃老爺子已是氣若游絲，他用盡最后的力氣說：“剛開始的確會虧……但名聲響了之后……大家都奔著這招牌來了……”說到這里，黃老爺子的手緩緩地垂了下來，安詳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