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的秘密

Robert Young PeItOn

亞丁灣邊的碼頭上正喧囂不已，工人趕著卸貨，漁民忙著洗網。在這亂成一團的景象一角，靜靜躺著一排灰色、老朽的小艇，像是流浪人的水上棲身所。一旦出了海，這些不起眼的小艇可是威風八面，索馬里海盜就用它們來劫持過往貨船、私人游艇，甚至龐大的油輪。

獄中訪問海盜頭子

沿著海灘西行幾百碼，就在總督府旁邊，有一座破敗不堪、人滿為患的監獄。獄中關了400名犯人，其中包括248位海盜。

51歲的庫蘭，4年前因海盜罪判刑8年而坐牢。他一口咬定，說他早在被捕以前已經不是海盜，還說他只是個保護自身利益、賺了錢與友人分享的漁民而已。這是索馬里海盜為自圓其說而慣用的一套老詞：他們只是一些為對抗外國入侵而武裝、以保護本國水域的窮苦漁民而已：真正的海盜其實是這些入侵的外國人。有些海盜甚至會告訴你，他們干的是綠色和平大業，因為他們出海為的是防止外國人在索馬里水域傾倒毒物。

這是一套浪漫的說辭，只不過與事實不符。根據聯合國索馬里監督小組的評估，索馬里海盜針對漁船發動的攻擊，僅占攻擊總數6.5％。根據倫敦國際海事局(IMB)的數字，國際商界為謀散裝貨輪、油輪以及私人游艇船員的獲釋，2010年給了索馬里海盜1.5～3億美元贖款。這些海盜得款以后，雖也可能將部分贖金分贈親友，但絕大部分都因購置名車、煙草，與舉辦狂歡派對而浪擲一空。

對那些幾乎沒有就業選項的索馬里青少年而言，出海冒險、找有錢人勒贖實在是誘人之至的勾當。海盜是罪行，但也是生財之道，就目前而言，這還是一項熱門的生財之道。

一項熱門的生財之道

軍事行動與嚴刑都無法嚇阻海盜的攻擊或擴散。聯合國毒品與罪行辦公室說，目前有1011名海盜在20國受審或坐牢；根據國際海事局的資料，今年第一季，索馬里地區有97起海盜攻擊事件(全球共有142起)，較一年前增加177％。目前在索馬里水域有約50艘船、480余人遭劫持，等著贖款與救援。

海盜這一行愈來愈熱門，贖款不斷升高是部分原因。在今年4月舉行的迪拜打擊海盜會議中，國際海運業者估計，他們每年因海盜攻擊而損失70～120億美元。《索馬里報道》海事編輯孟古拉指出，一般而言，為謀取400萬美元贖款，海盜得集資30萬美元做本。

每年有2.3萬多艘船通過亞丁灣，其中包括載有全球40％原油的油輪。根據英國保全業者Hart的估計，一艘像樣的貨輪，一天的營運成本約為1.5～5萬美元，它一般只需3天就能通過亞丁灣，而同樣一艘貨輪若繞道非洲好望角，得花3個半星期，這是索馬里海盜最大的地緣優勢。

頗具反諷意味的是，亞丁灣海盜賊的猖獗，部分得歸咎于Hart。20世紀90年代末期，Hart協助彭蘭政府訓練了一批索馬里民兵，建立岸防隊。彭蘭政府在2000年解體之后，這支岸防隊也在一夕之間淪為海盜。一些腦筋轉得快的岸防隊員開始拿著槍炮，登上外國公司的漁船，索取2～5萬美元“罰款”。只要錢進了指定賬戶，船只與船員立即獲釋。

據說，在一開始，他們還遵循原有的一些民兵紀律，不傷人、不傷船。但到2007年，登記有案的海盜攻擊事件增到40起，勒贖金額也高達150萬美元。海盜用這些贖款擴充實力，到2008年已經規模初具。

海盜事業的開支明細

海盜之所以猖獗還有一個理由：盡管風險高，可能被捕入獄，甚或被殺，但只要有一艘漁船，與“三大金主”之一搭上線，任何人都能干這一行。根據孟古拉的調查估計，30萬美元就能大干一票。

開支明細如下：武器與彈藥(2000美元)、作業船與快艇(1.4萬美元)、掛船鉤與掛梯(2200美元)、衛星定位與雷達(4000美元)、食物(7萬美元)、雜物裝備(3萬美元)、賄款(18萬美元)。一旦擄了人，你得付1.5萬美元給守在岸上、負責看管人質與被劫船只的人員。

海盜必須有耐心。從發動攻擊到取得贖款，往往得花5個月時間，而在這段期間，照顧二三十名人質的生活飲食，都是海盜的責任。國際海事局說，贖金的多少一般根據先例而定，一般要價多在200～300萬美元。乘游艇玩樂的西方人一旦被劫持，要價一般是每人50萬美元。不過這一類生意近年來殺氣過濃，因為一旦本國人民遭劫持，法國、美國與丹麥政府現在愈來愈傾向采取救援行動，或在贖款付出后找海盜算賬。

就整體而言，投資30萬美元可以凈賺至少60～100萬美元，運氣好還可能賺到800萬美元。不過在商言商：槍傷、槍殺船員或損毀了貨品，你的贖金也會打折扣，等待的時間也愈長。

保險、傭兵與談判專家

分食海盜這塊大餅的，當然不僅是海盜而已。它已經成為一個更大經濟體的一部分，而這個經濟體的成員包括海事保險業者、人質談判專家、對抗海盜裝備制造業者以及提供保護的傭兵。

海盜這一行的每一部分都有了專家。在提供各種保全服務的Hart，海考克最近的主要業務是為被劫持的船提供替補船組，并運交贖款。他說：“生意從沒這么好過，我們28天來賺了190萬美元。我們來這里，為的不是救索馬里，也不是解決海盜問題。這只是生意，為的是賺錢。”對保險公司而言，海盜不過是又一種套利游戲罷了。

根據國際海事局的估計，今年迄今為止，全球有18艘船在亞丁灣遭劫持，45艘船遭海盜登船洗劫，另有45艘遭海盜攻擊。這個數目不算小，但占海運交通總量仍不到1％。綁架與勒贖問題專家馬丁說：“亞丁灣地區的保費已經漲了10倍，而且眼看就要超過20倍。此外，船只一旦遭劫持，沒了收入，船公司往往難以承受虧損。因此勒贖問題必須速戰速決。”

換言之，海盜險仍是一門值得一賭的保險業務。

保護船只的業務蒸蒸日上

如果你想讓你的船安全通過亞丁灣，找陶基就對了。陶基在新西蘭陸軍服務了21年，他的許多同袍轉往伊拉克，但他選擇了對抗海盜這一行。

2004年，陶基網羅了一批西方保安警衛，在馬六甲海峽展開營運，賺了800萬美元，而且生意愈來愈好。他的公司平均每個月接三四個業務，目前已經完成約120次任務，其中約20％的任務遭遇海盜。

為了讓海盜不敢妄動。陶基的團隊首先必須進行調查，為船“加固”，與船長合作，然后訓練船員。他們會進行緊急事故操演，在安全防護脆弱的入口裝甲，加鐵刺網，訓練船員對付攻擊。陶基說，海盜總是有新點子：“他們不笨，而且非常警覺，比我們警覺得多。現在的海盜甚至還搞出三班制，一班在海上，一班在陸地，一班休假。”

一旦到了海上，陶基的團隊會根據客戶的需求，或提供武裝護航，或派員隨船保護。他指出：“我們靠的是望遠鏡與雷達，而不是槍。從船員發現海盜攻擊到海盜上了船，一般只需15分鐘。海盜通常以多艘小船同時分路進擊，以制造混亂。”而陶基與他的手下也有一些法寶，包括使用水龍，或向來襲的小艇拋下20公斤重的鐵餅，用意在于嚇阻，開槍是萬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陶基的生意因這種謹慎而蒸蒸日上，但也往往令他沮喪不已。今年3月，陶基與Hart受船東之雇，帶著贖金前往指定地點贖船。當陶基的手下準備拖船時，他見到附近還有幾艘被扣待贖的大船。最讓他觸目驚心的一幕是，幾名亞籍船員站在另一艘船上，瘦得皮包骨，胡子已經垂到腰際，還向他不停揮手，請他施救。陶基說：“我當時恨不得用架在船首的那挺50機槍，斃了那些看守人質的混蛋，救出那些可憐人。但我必須克制，這一切都是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