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訪“治庸”的單純與復雜

如何整治庸懶官員？寧津縣的“高招”就是在全縣輪選人際關系簡單、對工作充滿激情的外地剛畢業大學生，配備暗訪儀，在全縣各機關、鄉鎮暗訪。

暗訪“治庸”究竟是不是高招？有人贊成，有人反對。贊成者認為，暗訪手段比一切條文更為有效，會讓地方官員笑臉相待每一位前來辦事的群眾，從而使得我們的社會更加地和諧與穩定。反對者則認為，官場治庸這種事，其實廣納群眾的監督意見，遠比利用孩子的“單純”要管用得多。贊成者建議我們的高層相關部門不妨借鑒此“高招”，在全國各地廣為實施。反對者則認為，暗訪“治庸”的路子能走多遠，疑問很大。

全面處分不作為的庸官，無疑是政府執政能力建設的重要途徑，我們既不能否認暗訪“治庸”取得的成效，也不能輕言暗訪“治庸”的明天會更好。因為在我國現有的制度框架下，人大可以對政府進行監督、質詢；司法部門有權力追究政府官員的不作為與亂作為；政府內部也有相應的制度安排。寧津縣的女紀委書記獨辟蹊徑，另起爐灶地架構起了“暗訪隊”。這種非常個人化的監察方法如何處理與常規制度之間的關系是一個無法回避的現實問題。

也許，庸官所畏懼的不是“單純”的大學生暗訪員，而是暗訪員背后的紀委書記。這些官員在暗訪壓力下所服務的不是公眾，而是權力。這顯然是違背了建設服務型政府的題中之義，政府被扭曲成為“權力服務型政府”。我們在思考暗訪“治庸”究竟是不是高招這一問題時，必須注意的是，為什么一些政府“庸官”可以對老百姓的呼聲置之不理，而對暗訪員畢恭畢敬，有錯就改。

此外，我們注意到被暗訪隊監察且受到處分的部門與個人都是一些相對弱勢的部門或者級別不高的官員，譬如農業局、民政局等部門的工作人員，其中被查處的官員中級別最高的也只是一個股級干部。雖然暗訪“治庸”得到寧津縣委書記的支持，并直接由紀委書記領導，但是這些暗訪隊員是否能夠去暗訪縣委縣政府、公安局等強勢部門就成為疑問。能否暗查級別更高的官員也是個疑問。此外，這些暗訪隊員在三個月一次的更替后如何在寧津縣立足也需考慮。畢竟暗訪隊員做的事情已經觸動了全縣各個地方和部門的利益，很可能成為眾矢之的。這些情況都使暗訪“治庸”存在選擇性暗訪的隱憂。

我們還注意到暗訪“治庸”依據的主要規定為《德州市機關效能責任追究辦法》，劍指上網聊天、玩游戲、炒股，工作懶散等機關病。這個辦法將問責風暴刮向了四平八穩、無所作為的庸官，使得他們可能隨時因為碌碌無為而被免職。值得注意的是，從法律層面上講，因為工作時間上網聊天、玩游戲就被責令待崗，與《公務員法》的相關規定是有沖撞的。畢竟對于無為官員，《公務員法》明確規定連續兩年考核都不合格的公務員就得被辭退。問責可以，但是要依法、依程序，不能像一陣風一樣，一種不良現象出現了，就把一批官員“刮倒”。

從報道來看，當地主政者表示，目前的糾風絕不是“一陣風”，且已經采取了諸多措施，以建立長效機制。也許對于暗訪“治庸”正確的態度是，與其依靠大學生的“單純”，不如依靠法律與制度，因為只有法律與制度才是最“單純”的；與其組織“暗訪隊”把簡單問題復雜化，不如暢通投訴渠道；與其輪選大學生充當監督員，不如以激流勇進的強者姿態開啟媒體、網絡與社會監督的渠道。

無論如何，官場治庸不能把寶押在大學生的“單純”上，“單純”的大學生一旦進入復雜的官場，也會變得不單純。不是我們不信任大學生，而是因為，官場治庸法治比人治靠譜，官場治庸法律比人的態度靠譜。

（作者為復旦大學公共行政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