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文學之哥特式小說意境賞析

在漫長的人類文化歷史進程中，中世紀被斥為是“黑暗的世紀”，“哥特式”即是中世紀、“野蠻”等的代名詞，而十八世紀則被稱為是一個崇尚“理性”的時代。哥特式小說從霍勒斯·華爾普( Horace Walpole，1717—1797)的《奧特朗托城堡》開始，一直繁榮到十九世紀中葉。此類小說通常將故事設定在遙遠的中世紀，以陰森、黑暗的古城堡，廢棄的古屋或荒野的草原為故事背景，主人公大多定位于性格怪癖的反叛式人物。小說中常常通過陰謀、情欲、恐懼、暴力、復仇、謀殺等主題來赤裸裸地展示人性的陰暗與丑陋面，并竭力渲染和揭露籠罩在整個社會上的不公正與罪孽的深重，此類小說的故事情節往往都是蜿蜒曲折、環環相扣。小說通篇力求營造一種緊張、陰郁、神秘和恐怖的氣氛，使讀者始終處于一種壓抑、窒息的心理狀態，以達到其引人入勝的藝術效果。

一、哥特式小說的開山之作——《奧特朗托城堡》

英國作家霍勒斯·華爾普于1764年出版的《奧特朗托城堡》被公認為是英國第一部哥特式小說，它的問世標志著英美文學“哥特時代”的到來。《奧特蘭托城堡》中的故事發生在十二、三世紀之交的一座“哥特式城堡”——有著高聳的塔尖、陰森的窗戶、厚實的城墻石壁、凄慘的月色和錯綜復雜的地下通道等的古代城堡。城堡的主人名叫曼弗雷德，從小說一開始就不斷經歷著各種人生打擊和靈異事件：唯一的兒子康拉德在舉行婚禮之日被一個莫名從天而降的巨大頭盔砸中身亡；可愛的女兒也被自己當做是偷情的伊莎貝拉而錯手刺死。在神秘、恐怖氣氛的重重包圍籠罩之下，他不得不承認毒死阿爾方索、篡改遺囑，將自己寫為奧特朗托城堡的城堡繼承人的卑鄙行徑，并將城堡歸還給其真正的主人提奧多……在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之后，被迫與妻子一同遷入修道院居住，在懺悔中了卻殘生。

《奧特朗托城堡》開辟了哥特式恐怖小說的先河。首先，他將人物活動的舞臺設置在充滿神秘且具浪漫色彩的哥特古城堡之中，城堡內滿是隱藏其中的暗道、活板門和地牢等；在朦朧的月光下，巨大的城堡猶如一個面目猙獰的怪獸，不時散發出恐怖的氣息；城堡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幅歷代主人的畫像以及祖先的遺物：“每一件遺物上面都蘊藏著一個鮮為人知的恐怖故事；每一幅畫像背后都記載著一段血淋淋的驚心動魄的歷史”；在陰森冰冷的暗夜中，幽靈不時出沒，嗚嗚的夜風吹著鐵鏈傳來叮當叮當的回響聲，聽起來令人不寒而栗，給讀者營造出一個身臨其境、危機四伏的恐怖感覺。其次，主宰著這座陰森恐怖城堡的“主人”——曼弗雷德則被塑造成一個陰險、狡猾和心理變態的暴徒，在他的內心深處，隱藏著太多的陰謀、邪惡和霸占欲，始終與“命運”進行著生與死的抗爭。作者之所以要塑造出這樣一個心理變態的暴徒的形象，其目的唯有一個：那就是更進一步增強奧特朗托城堡的恐怖氣氛。最后，小說中將一切都夸大到非比尋常和驚世駭俗的地步，如巨大的頭盔從天而降，畫像中曼弗雷德祖父的復活、唉聲嘆氣以及下地行走，阿方索塑像的鼻孔里流出的三滴鮮血……這些成分雖帶有濃厚的主觀迷信色彩，但都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小說的恐怖氣氛，起到了良好的烘托作用。該書一上市，即受到廣大讀者的熱烈歡迎，首印出版發行500余冊，短短數月即銷售一空，此后又多次再版印刷，并先后受到多位英美小說家的競相追捧和模仿。

二、哥特式小說的經典之作——《修道士》

英國作家馬修·劉易斯(Matthew Lewis，1775—1818)于1796 年完成的代表作——《修道士》無疑是體現哥特式這一寫作風格的經典作品之一。《修道士》中的故事發生在十六世紀位于西班牙首都馬德里的一家修道院內，小說中將超自然性、恐怖性和個人情欲等眾多因素融合于一體，集中描述了一位名叫安布羅斯的修道士由善到惡、由虔誠到反叛、從被勾引到主動引誘，最終走上亂倫及謀殺的不歸路的心路歷程，小說中對這位修道士無盡的肉欲和赤裸裸的獸行進行了入木三分的翔實刻畫。

安布羅斯是卡普琴斯修道院的院長。在生活中，由于他的長相俊俏、才高八斗，并且善于交際，在西班牙教徒中的威望很高，許多達官貴人也因此都把能夠以他作為自己的懺悔對象看做是無上的榮耀；在性格方面，他為人正派，恪盡職守，對上帝無限虔誠，從來都不懂得所謂的男女情欲，一直平靜地過著修道士的隱居生活。直到有一天魔鬼的化身——美女馬蒂爾德的到來，在引誘他體驗了男女之間的“魚水情”之后，埋藏在內心深處強烈的性欲便如長江之洪水泛濫一樣一瀉千里，往日對上帝的虔誠和執著之情頃刻間被拋至九霄云外。在他內心深處信仰與肉欲的較量之中，肉欲很快占據了主導地位，安布羅斯從此沉溺其中而無法自拔。沒有多久，便對馬蒂爾德失去了興趣，對她除了發泄自己的獸欲外，已無任何情感可言。最可怕的是，被惡魔纏身的他，開始把目標轉移到每一個前來懺悔的女子。當美麗純真的少女安東尼婭步入他的視野時，膨脹的情欲頃刻間迸發，他抑制不住強烈的占有欲。當他的企圖被安東尼婭的母親埃爾維拉發現后，安布羅斯竟然殘忍地將她殺害。為了長期地占有安東尼婭，他竟然勾結“魔女”馬蒂爾德，借助妖術將她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墓穴中。不僅如此，安布羅斯甚至把自己所犯的種種罪惡都歸結在安東尼婭純真、漂亮的外表上，將無盡的淫辱和暴行都宣泄在她柔弱的身軀之上。身體和心靈上受到了極大刺激的安東尼婭在被他凌辱和奸污之后，又被其慘不忍睹地殺害，如此卑鄙低劣的暴行實在令人發指。諷刺的是，他所殺害的這兩個女人竟是他自己的親生母親和妹妹!作者如此用心良苦的哥特式恐怖設計不得不讓人深深地折服。

《修道士》中安布羅斯角色由上帝的使者逐漸演變為一個恐怖惡魔的過程，蘊藏著極其深刻的社會歷史意義和獨特的哥特式審美藝術，從根本上揭示了宗教禁欲在反人道性和荼毒生靈上的邪惡本質，揭露了人性中隱藏著的陰暗面。英美評論家認為，《修道士》是西方小說史上第一部將恐怖與丑惡納入美學范疇的小說作品，在對邪惡與恐怖的極致刻畫下，完成了自然人在道德和精神層面上的雙層凈化和升華。有資料顯示，雨果亦是基于此書創作出了后來的舉世名作《巴黎圣母院》。也有人這樣認為，哥特式恐怖小說的震撼力及其余波以及文章中“……聳人聽聞的手法的重要方面，從勃朗特到狄更斯時期，直至當代的英美文學”，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其積極的影響。

三、哥特式小說的奇葩——《呼嘯山莊》

《呼嘯山莊》是英國享有“勃朗特三姐妹”之稱的艾米莉·勃朗特（EmilyBronte，1818—1848）的唯一一部小說作品，也是奠定她在英國文學史上重要地位的最有分量的作品。小說以哥特式的手法著重描述了一段愛情悲劇以及由此引發的不泯的復仇歷程，形象地刻畫了以希斯克利夫為主人公的這個可悲、可恨又可憐的人物形象，深刻地揭示了維多利亞時代英國底層人民飽受壓迫的悲慘命運，強烈地譴責了舊傳統道德體制對人性無情的摧殘。該書出版后的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一直不被世人所理解，甚至遭到文學評論界的廣泛譴責，曾被看做一部“神秘莫測”的“怪書”。直到半個世紀之后，才逐漸被人們參透和認可。

故事由“呼嘯山莊”的莊主——鄉紳恩蕭從街頭領回一個被遺棄的孩子開始，在與小主人亨得萊和凱瑟琳共同生活在一起之后，這個被取名為希斯克利夫的小男孩很快便博得了主人的歡心。在與凱瑟琳的朝夕相處之間，二人慢慢產生了愛情的萌芽，這使得亨得萊很是惱火，心生恨意。不久，恩蕭先生去世，亨得萊終于可以子承父業，揚眉吐氣。在接管了莊園之后他便立即下令禁止了希斯克利夫與凱瑟琳的來往，還將其貶為奴仆，百般刁難和侮辱，以此來報復昔日的奪寵之痛。這一切非但沒有能夠阻止他們之間的戀情，反而更加深了希斯克利夫對凱瑟琳的思念和愛慕之情，也為他日后的復仇埋下了伏筆。自此之后，他們之間的交往只得改為暗中相約。在一次秘密外出幽會的過程中，凱瑟琳結識了鄰近畫眉田莊的小主人埃德加·林頓，單純幼稚的凱瑟琳很快同意了這個看似文質彬彬的富家子弟的求婚，另外也希望能夠依靠他所擁有的財富來幫助自己心愛的人擺脫其哥哥對他的欺辱和迫害。消息傳來，希斯克利夫痛不欲生，氣憤難當，毅然離開了生活多年的山莊和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時間過得很快，三年之后，希斯克利夫衣錦還鄉，壓抑了多年的仇恨終于有機會爆發出來，籌劃了若干年的復仇計劃開始實施：首先，他通過賭博拿到了亨得萊的所有家產，而亨得萊本人也被抵押給他作為奴仆；其次，引誘林頓妹妹伊莎貝拉與他一同私奔，之后便將其囚禁在“呼嘯山莊”，不斷地折磨她，以此來報復其哥哥當年的奪妻之恨；最后，在亨得萊酒醉死后，又將其兒子哈里頓貶為奴仆。凱瑟琳在嫁給林頓之后才看清了丈夫偽善的真面目，內心不斷地自責，在看到昔日的戀人——希斯克利夫致富歸來之后，更是懊悔不已，痛苦不堪的她在疾病與早產的過程中不幸離世。十多個年頭之后，希斯克利夫又設下圈套逼迫埃德加的女兒凱蒂嫁給了自己即將死去的兒子小林頓。隨后，埃德加和小林頓相繼離世，希斯克利夫又順理成章地把埃德加家的財產也收入囊中。至此，希斯克利夫的陰謀終于全部得逞了，他的復仇計劃也終于圓滿完成了，但是在他的內心和精神世界，卻始終無法從對死去的凱瑟琳的愛戀中掙脫出來，極度的空虛導致他整天無精打采、不吃不喝，最后也只落得個郁郁而終。而小凱瑟琳和哈里頓終于可以相愛，在繼承了山莊和田莊的產業之后，兩人一同前往畫眉田莊安了家，從此過上了平靜、幸福的莊園式生活。

《呼嘯山莊》全篇不僅充滿著與命運的抗爭意識以及對幸福強烈的追求精神，還始終籠罩在一層仇恨與陰謀的氛圍之下，讓人捉摸不透。對于《呼嘯山莊》，西方文學界給予了極高的評價：被認為是能夠與莎士比亞四大悲劇相媲美的愛情悲劇小說；英國當代著名的進步評論家阿諾德·凱特爾(Arnold Kettle)在1951年出版的《英國小說引論》二卷中，把《呼嘯山莊》列為英國十九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十部英美文學小說之一；將其譽為英美文學中哥特式小說的奇葩一點都不為過。基于《呼嘯山莊》的巨大成功，曾有人將艾米莉稱為勃朗特三姊妹中“最偉大的天才”，而根據這部小說改拍的影視劇作至今已達十余部，卻依然久演不衰。

四、結束語

哥特式小說作為一種獨特而“靈異”的文學表現形式出現在十八世紀末至十九世紀初的英美文學中，采用超自然的描述手法， 結合虛擬、夸張以及超現實相結合的藝術寫作手法，把讀者帶入到中世紀充滿神秘和恐怖色彩的不平常事件中去，通過對“黑暗籠罩”環境下景物的夸張表達及一系列不尋常事件的描述，烘托出一個個有血有肉的超凡人物，從而拓寬了小說的創作領域，極大地豐富了小說創作的藝術手段。在將近半個世紀的演變過程中，誕生了一大批優秀的作家，創造了大量具有深刻揭示意義的不朽作品，在英國文學界乃至世界文壇中都產生了巨大的反響，其影響輻射了幾代中英作家。十九世紀中葉以后，隨著現實主義傳統的進一步拓展，哥特式小說逐漸由盛而衰，但其影響仍將長期存在，其寫作手法與表現形式仍然能夠與其他小說相互融合，交相輝映，以致流傳至今。

參考文獻

[1](英)馬修·格雷戈里·劉易斯著．《修道士》[M]．李偉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2．6

[2]Horace Walpole．The Castle of Otranto[M]．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8．

[3]李偉昉．試論《修道士》的“哥特式”特征[J]．外國文學評論， 2002年02期 ．

[4]任合生．《奧特朗托堡》——英國第一部哥特小說[J]．安徽教育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4年04期

[5]安德魯·桑德斯著．《牛津簡明英國文學史》[M]．下冊， 谷啟南等譯，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

[6]何瓊．論哥特式藝術手法在《呼嘯山莊》中的運用[J]．湖北社會科學， 2009年 04期．

[7]李偉昉．西方哥特式小說的經典之作——論馬修·劉易斯的《修道士》[J]．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2年03期．

[8]劉文珍．《呼嘯山莊》的哥特式特征與作者性格淺析[J]．呂梁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8年12月04期．

金彥海（1974—），男，滿族，河北寬城人，承德醫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學及教學法。

楊秀華（1975—），女，滿族，河北省寧人，河北旅游職業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學及教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