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青,女,22歲,在某大學讀書,在《詩刊》下半月刊2009年2期發表處女作5首,9期再發組詩《我的家鄉與大學》9首,獲得《詩刊》建國60周年“紅松杯”詩歌大賽優秀獎。在《文學界》、《綠風》、《歲月》等刊也有詩作發表。
父親去鐸山鎮
他偶爾離開山村
到二十里外的鐸山鎮
看過往的城市班車
他也想中途上車
看那些打扮妖艷的女子
想把她們種在地里
看打臺球
看一個個老故事掉到陷阱里
悄悄傾斜的陽光
打在他泥土色的臉上
他在兩百米長的小鎮上轉來轉去
從香香理發店到加油站
五分鐘路程,卻是他大半輩子
最后他買了一條低檔的香煙回家
把陰影藏在肺里
好好愛你,故鄉
給你棒棒糖,甜一點
小孩子的嘴邊少沾點泥巴
不只是放放風箏,也看看童話
給你乳罩,別忘了性感
年輕女人不要過早下墜,像半老徐娘
給你西裝,鄉村也要有風度
男人出門的時候也挺直腰桿
帶上名片。自家產的大米與水果
也貼上自己的標簽,周游世界
給你骨灰盒,節約土地
不要那些講排場的新墓與亂墳崗
大白天也出來嚇人
給你愛情,不是相親,不是聘禮
給你鳥兒的路,不是祖訓,不是上喻
故鄉,我想把這兩個字拆開
讓封閉的故事與敞開的鄉土分開
該毀掉的就毀掉,該搬遷的就搬遷
再重新建設我的小蔥伴豆腐的審美
我的捕風捉影的思念
鄉間公路
像一條伸來的手臂
與我握手
有很多的想像可以展開翅膀
但我首先聞到的是浪子的氣息
到鎮上,我不用步行兩小時
坐摩托或農用小卡車
不一會就把石坪村甩掉了
它那么小,與城市相比只是一粒芝麻
如果迎面來車,就遇到君子
彼此小心避讓
就怕一個人流浪
一個人忙碌或者閑散
失去心靈的摩擦
一些人出去就失蹤了
記憶也有陷阱
一些人回來提著大包小包
還是那張臉,只是笑起來有點令人
費解
扯豬草
每天放學回家后我就提個大竹籃
到山坡上扯豬草
草很淺,像我7歲的年齡
小手拽了一把青青的童年投進籃子
就有了重量
大姐姐們的竹籃總是先滿
說好幫她們裝滿就裝我的籃子
可她們卻撇下我先走了
我多想滿山遍野都是豬草啊
連五顏六色的野花都沒時間多看
一眼
天都快黑了
只剩下我孤獨的身影匍匐在山坡上
媽媽,別打燈來找我
扯滿一籃子豬草我就回家了
謝春花
跳到哪里去了
謝春花比我大一歲
是村里頭號美人
小時候我們在一起玩跳房子的游戲
從前生跳到后世,從后世跳到前生
也跳不出苦菜花的命
謝春花還喜歡唱歌,
我們扮做恩愛的夫妻唱劉海砍樵
把天真的想法寄托在
長滿青苔的傳說里
初中畢業后,謝春花
就嫁給了村支書的兒子謝麻子
讓村里的帥哥都傻了眼
兩年后,聽說
她跟一個外地來做生意的男人跑了
寂靜的村莊就被大海淹沒了三天
有人咒罵,有人幸災樂禍
謝春花跳到哪里去了
只有翅膀知道
樟樹下
陽光被樟樹葉子細細篩選
灑落一地的金幣
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老樟樹有節制的收獲
讓我低頭,不放縱青春嬌艷
回憶也是這樣,留下來的光亮
一片不多,一片不少
無論我跑多遠
流多少淚
依然會回到樟樹的影子里
像一只安靜的金錢豹
我要投胎啦
我夢到自己躺在棺材里
抬棺材的是父輩
移動沉重的腳步
跟在后面的是爺爺奶奶
哭得悲天動地
為什么要哭呀
死,不過是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一個自由的地方
我激動地在棺材里叫
我要投胎啦
穿過熱鬧的小鎮
鞭炮炸響
有那么多人目送我遠行
他們是杉木還是灌木
還在原地一動不動
而我只是一個簡單的孩子
不帶走這個世界的負擔與祖宗的密藏
一只雄雞站在棺材頂上
我想聽它打鳴
我要投胎啦
開花的過程
在花花綠綠的世界里
我不想像迎春花那樣一下就盛開
也不想曇花一現
慢下來,慢下來
天上漂浮的白云慢下來
小溪的流水慢下來
送葬的隊伍慢下來
像隔壁家的老太太
在黑暗中緩慢地摸索著燈盞的方向
想到那些無名墳墓
我家后面是一座墳山
小時候我常在那里玩耍
很多墳墓年代久遠
名字就飛走了
一些新墳也夾在其中
有的修得頗為氣派
只是讓活著的親人有面子而已
我們圍著墳墓轉來轉去
蝴蝶一樣飄忽
一生就暗了
有男孩藏在墳墓后面
突然伸出一手來
我們就叫,鬼呀
有次竟看見白衣人坐在墓碑上
好奇怪,他怎么能夠像朵白云坐在上面
還沒等我們看明白
他又突然消失了
我們只是納悶,不知所措
長大后才知道恐懼
逝者也會混在我們中間
星空
我默默看著星空
有一些裂紋
漏光
像眼睛,一些回憶睜開
一些回憶閉上
在眼睛睜開與閉上的過程里
一生就過去了
我突然感到驚駭
我們看不到逝者
逝者卻看到了我們的悲哀
(選自謝小青博客)
詩觀
堅持走自己的路,努力讓語言直抵心靈,穿透真實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