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柴作品

拾柴，本名徐小燕，湖南華容人，1972年出生。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詩選刊》、《星星》、《詩歌月刊》、《詩潮》、《綠風》、《詩林》、《山花》、《文學界》、《文學港》、《中西詩歌》等刊物，作品入選《2006年中國詩歌精選》、《2007年中國詩歌精選》、《2009年世界詩歌年鑒》等年度詩歌選本。魯迅文學院第十一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中國作協(xié)會員。現(xiàn)供職于某銀行。

沉溺

我曾冠以美好的事物

時間湮沒了它們的質(zhì)地和光澤

我想讀一封信

那勢必是另一個人的羞恥之心

多么平靜的河流

我永遠無法觸摸緩緩流淌之下

崎嶇和灼熱的底部

——那觸礁而亡的事故

仍不時驚險地發(fā)生

愛的烏有的柵欄里

至今還關著

一大群

叫辛格的溺水孩子

天光

他俯身向我。彼此并不新鮮的肉體

一直拒絕承認這一刻

無二致的深入。放蕩。羞恥

突然悲從中來

柔情地提到顫栗的第一次

也不能阻止我思想的蔓延

他必須

無視我黑暗里的嗚咽

必須狠狠拔除

生長樹干上青蔥的旁枝末節(jié)——

理想的天窗，終于向我們閃耀最初的光芒

暗夜的盛筵

陽臺上的仙人掌豎起了啞然的刺

一宿的未眠，不是為了練習情欲

腳冰涼，心仍未冷

你的嘆息，繞不過我的

紫色的風鈴就掛在我們的頭頂

耳邊又傳來哪個朝代

蛙鳴的聒躁之音

像是總也塞不滿我們身體里

深深的洞穴

一扇扇中國屏風，在向我們

微微洞開，我這樣說

你睜大眼怎么也不信

伊沙拉，伊沙拉

今夜的盛筵

只能交給黑暗的暴力

我們的貓上了天堂

阿特伍德的貓們在和上帝

討價還價，上帝宣布：

我們的天堂

就是它們的地獄

我喜歡一個平衡的宇宙。

喵，喚出那些

最初在生命里涌動的火苗和陰影

腳趾。胸口

抽打。撫摸

出走。回來

驚悚的毛發(fā)和燃燒的尖叫

殘忍地延續(xù)著

一個人

蒙昧的青春期

終日咀嚼和吞咽的

魚骨最終要了它們的命

這么多年，我還活在

課本和良心里

活在無知的懺悔和

堅定的星光下

活在酣睡的寂靜時刻

活在每一個不愿醒來的

早晨。我們的貓

清洗優(yōu)雅的長胡須

微閉黃綠的眼瞳

踢蹬著過時的耗子

上了天堂

再也嗅不到

我在人間的清涼無汗

女墻和一只蝸牛

的自白

叩響我的城門，你的指甲睥睨微醺

的瓶塞

輕吻我的鎖鏈，你的唾液綴飾沉重

的花邊

白紗窗的陰影里

我只是

匍匐著的一只軟體動物

抽去了骨頭的疼痛

向前緩緩

又移了一小寸

祖母鐘

已改變早年

專心刻手腕的青澀習慣

墻壁的祖母鐘一頓頓慵懶地

打出時間綿長的哈欠

可今晚突地滴答有力

如初生嬰兒心臟的搏動

讓我開始走神兒：

照它所言，此時此刻

我不在伸手不見五指停電的黑暗里

分明是一大早

踩響了明亮的雪洼

而剎那搖身一變的午間

正擠身于銀行蜂擁而上的柜臺丈量銀子

就在化妝的暮晚時分

有人哭喪著臉被指證為千年盜墓賊

噢，一場夢的分身術——

源自雪的謬誤。我努力掐出和世界的距離

卻掐不準它和我的距離有多大

此刻面目模糊的凌晨三點

預言的分針？紀念的秒針？

呼嘯的心臟一次次襲擊我干澀的眼眶

我已極度疲憊垂下的臂膊

和它九十度強勁的行走不謀而合——

我和它僅是一次撕裂的直角

中國畫

單純?nèi)绮麄儑K嘖贊嘆

卻無異于潑墨

在我山水的臉上

我羞愧的五官

暴發(fā)了一場黑暗中的騷亂：

鼻孔出血

雙耳失聰

下巴脫臼

欲奪路而逃的“三軍將士”啊

像壞了貞節(jié)的婦人

只能死死守在各自痛苦的領地上

舟車、橋梁

搭建起荒無人煙的戲臺

一千只白色的蝴蝶

蹁躚而亡

而你緩緩褪下長衫

捋捋溫柔的假須

動情的山川

霎時插上一面面鮮艷的旗幟

猶如一個時代被赦免

透出熹微的光亮

獨裁者

一塊布料如我

躺在手術臺上

被愛人裁剪

別動，微風蕩起的折痕

任他惱怒著

別動，眩目的抽搐

被他寬大的手掌抹平

別動，太過艷麗了

請，加快黯淡的速度

別動，以淚洗顏的詛咒

剛剛開始

……

別動，一個獨裁者的言出必行

別動，無枝可依的徹底清算

別動，萬千男女目光凜然

別動，愛情謀殺的潛臺詞

別動，武裝著一把剪刀

和它銹掉后破敗的余生

八十年代

名典咖啡屋。燈光柔和

令中年的他傾倒在懷舊的路上：

射雕，上海灘，再向虎山行

呵，神出鬼沒的八十年代

曾讓少年動容的哪怕傳說江湖

文靜，嬌弱，羞澀

童年的我，順著他的

第三溜煙圈跑出

像個蒼白的剪紙人兒

立在眼前。刀光劍影的

窟窿深處，似涌動著一灣清泉

盛滿我曾怯怯透明的眼光

自始至終，我一直在聆聽他

保持了對那個年代的虔敬

盡量克制自己。不去揭穿

這樣一件事實：

那時曾攛掇叔叔端起武器——

一支生銹的鳥銃

瞄準我的仇家，那個流著鼻涕

起哄我為新娘的臭男生

在少年一路狂奔

害怕的喘息聲里

我的少女青春恨恨地提前到來

（選自拾柴新浪博客）

詩觀

我的詩好比水草，水則是那虛幻不著邊際的音樂，我的精神只有隨著它才會豐滿有些血肉來，這是個迥異于我日常生活旁人無法觸摸的世界。我把音樂和文字比作我的不朽的情人，因為它們的觸摸和輕拭，我的心靈才不至于灰塵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