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讀者問蘇絲唐為什么很少寫到申屠,甚至用了質問的口氣:“為什么你不答應他的求婚?”一副舊社會家長的架勢,打定了主意要包辦婚姻。
可是還沒等蘇絲想出眉目來,熱心又不見外的讀者早已經掉轉話題去關心更有意義的事情了。
好吧,就來說說申屠同學。
去年秋天他突然表現出對奢侈品行業的強烈興趣,三番五次跟蘇絲探討。而蘇絲愚蠢地把奢侈品行業跟奢侈品混為一談,盲目跟著興奮,并且慫恿他去替相關權威教授當助理。教授并沒有馬上答應,只是淡淡地說:“想進這一行,首先要有終身在男女兩個性別之間穿梭的思想準備。”
申屠聽了并沒有灰心,可是蘇絲灰心了。
基本上,在少女和后少女時代,對于要嫁一個什么樣的人蘇絲唐同學可以說是三天一個主意,具體標準全部記錄下來能出一本洋洋灑灑、前后矛盾、驢頭不對馬嘴的曠世奇書,但是現在她從未如此肯定自己其實只有一條要求并且十分樸素:她想要嫁的是一個恒定不變的男性。
她完全有理由憂慮。
周末她急召拉娜碰頭,可是拉娜遲遲不發言,遭到催促之后她說:“你不知道,我現在習慣用英文想問題……”蘇絲唐怒目相向,她不以為意,“可是我的英文又爛,所以想問題越來越慢了。”
自從跟史上最擅長贊美的美國人Joe 在一起之后,拉娜像所有戀愛中的女人一樣,臉上越來越有一種傻乎乎的迷茫氣息,并且一天比一天更為漂亮了——美麗,是聰明的反義詞。
她生活里唯一的不如意是前律師男友陸濤在他們分手后還常常去找她,找她的目的:辯論;論題:她是不是應該和他分手。論據常想常新,層出不窮,使拉娜好幾次瀕臨崩潰。但是不得不承認,一心想要在本回合就結束戰斗的迫切愿望在很大程度上挽救了她日益下滑的智力。
“今天陸濤甚至一大早就精神抖擻地站在我公司門口等我!我現在特別理解環保主義者的痛苦,有些東西真的是很難回收又無法消滅啊!”拉娜仰天長嘆,“相比之下,親愛的,你那點事算什么呢?回家直接跟申屠說:想進這一行,門都沒有!然后砰地把門給他關上。”
于是蘇絲回家,砰地把門給關上了。但是,她真的有權利替申屠把那扇門關上嗎?蘇絲并不像拉娜那樣理直氣壯。
尤其是,幾天之后,蘇絲收到一封Email,申屠轉發的來自商學院一個朋友的信,他畢業以后拒絕了許多誘人的高管工作,回到美國小小的工作間里,做回他喜歡的事情:替人刺青。信的末尾有一張照片,是他正在工作,一盞臺燈幾乎正對著鏡頭,在他稍稍背光的亞洲人的臉上打下專注到極致的陰影。燈光照著鏡頭近處,是毛茸茸的、西方人的一條胳膊。樸素到幾乎殘酷的畫面,表達純粹的幸福。申屠為什么轉發這封郵件,蘇絲唐完全明白,她被說服了。蘇絲沒有權利。
至于結婚,蘇絲當然不是因為這個就決定不嫁給申屠,但是,她也不會因為這個就決定嫁給他——也許未來會有那種日子吧,天氣剛剛好,光線剛剛好,時間不早不晚,一切剛剛好。另外一件值得一說的小事是,今天的信箱里除了水電煤單據和各種廣告之外,居然有一張寫給蘇絲唐的明信片,沒有署名,沒有日期,連郵戳都沒有。字跡既陌生又熟悉——因為習慣了電子閱讀,蘇絲唐現在不論看誰手寫的字都有這種不真實感。
蘇絲唐在對著手里的紙片發愣的時候收到拉娜的短信:“陸濤剛剛又來了,在他開口之前我跟他說,對不起。很平常的三個字,把他嚇得忘了要說什么。我們別扭而友好地擁抱,然后說了再見。”
蘇絲唐回:我收到一張明信片,它上面說——
無論你遇見誰,他都是對的人;
無論發生什么事,那都是唯一會發生的事;
不管事情開始于哪個時刻,都是對的時刻;
已經結束的,已經結束了。
在兩個女人的沉默里,一年就這樣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