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春
一、“北大荒歡迎你去”
1958年的春節,是大詩人艾青和妻子高瑛最難過的一個春節。艾青戴上右派帽子后,被開除了黨籍和解除一切職務。此時的艾青已經是萬念俱灰了。
可是,就在他等待著被發落的時候,聽到一個消息,說有位將軍向中央要艾青。艾青猜測,這個將軍一定是王震,只有他才有膽量要右派。
幾天后,詩人郭小川來到了艾青家,說王震要見艾青,郭小川陪他去了。王震一見艾青就說:“我知道你是擁護黨和毛主席的。”艾青聽了心里震動了一下,他想,這不是和反對我的人唱反調嗎?
“你離開文化圈子吧,換換環境。1954年我在鐵道兵團的時候,叫你到我那里,你沒有去;1956年我去大興安嶺視察時,觀望著茫茫的大森林時就想,要是艾青到這里來,一定會寫出好詩!”
王震走到墻上掛著的地圖前,用手點了幾個地方給艾青看,說:“這一帶就是北大荒,中央軍委指示,十萬轉業軍人到那里去,向地球開戰,北大荒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北大荒歡迎你去!”艾青說:“現在這個時候,有人收留我,是我的幸運。”王震說:“八五二農場給我蓋了個小木屋,可以給你住。過一兩天我去你家,給你愛人做做思想工作,叫她帶著孩子和你一道去。”
一天,艾青和家人正在吃中午飯,王震真的來了。他看看餐桌上的菜說:“老艾,你的伙食比我的好啊。”他問一起吃飯的兩個保姆:“你們都是哪里人?”保姆說:“我們都是湖南人。”王震說:“我們是同鄉啊,你們也去北大荒吧!”保姆說:“我們吃不慣高粱和玉米。”王震說:“你們上哪還能找到這樣好的主人,同吃同住,平等相處。”王震對艾青的妻子高瑛說:“我是來動員你去北大荒的。”高瑛說:“我不用動員,我是志愿兵,就是你不同意我去,我也要向你申請去。”
王震對艾青說:“老艾,你這個小愛人性格很爽快,我對她估計錯了。”
那一天,王震看了艾青家收藏的畫,還看了毛主席、周總理給艾青寫的信,他叫艾青好好保存。當他看到書架上一些書時說:“老艾,北大荒也需要文化,你把這些書都帶去好了。”
王震走后,艾青的精神振奮起來了,他對妻子說:“十萬大軍開往北大荒,那里一定會熱鬧起來的。”
4月,王震想叫艾青和他先來北大荒。艾青對他說:“我有個小孩不滿周歲,我怕高瑛路上照顧不了,我們分路走吧。”
二、南橫林子安家
1958年4月,艾青一家人乘轉業軍人的專列離開北京,來到北大荒。
王震已先到達了密山。當時的密山滿街上都是穿著黃軍裝的人,沒有住處,都在大街上待令出發。一會,開來了一輛大卡車,動員行軍大會開始了。王震一走上去,掌聲響起來。王震說:“我們沒有交通工具,怎么辦?我們還有兩條腿,要戰勝一切困難,開始新的長征。大詩人艾青也來了,他是我的朋友,他要來歌頌你們,歡不歡迎?”臺下喊了起來:“歡迎,歡迎!”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了。
汽車駛進了南橫林子,這是八五二農場場部所在地,它坐落在完達山北麓,在地圖上是查不到這個名字的。艾青看到在這不見綠色的林子里,有一片白樺林顯得格外耀眼。他對妻子說:“高瑛,你看,白衣戰士在列隊歡迎你!”
高瑛悄悄地對他說:“你想得多好,他們是在迎接從戰場上潰敗下來的艾青和他的家屬!”
艾青的家在南橫林子安下來了,在這里他沒有親人,也不見故交,在陌生的人群中開始了新的生活。大詩人艾青來農場的新聞很快傳開了,在家里透過窗子,他們常常看到有人站在遠處,朝著他們的屋里張望。
王震對艾青說,我每次來北大荒,都帶你到各個農場走走看看。王震住的招待所,緊挨著艾青家,他每次從外邊回來,艾青家是必經之路。那天王震和艾青從八五三農場回來,走到艾青家門口對高瑛說:“我把老艾還給你了。”又說:“明天早晨我到你們家來吃稀粥。有沒有咸魚?”高瑛說:“有,我弟弟來看我們帶來的。”王震說:“好好好,我來分享。”
第二天一大早,王震來了。他是想和艾青聊聊,他和艾青談了北大荒的遠景,談開發北大荒,給十萬轉業軍人找到了用武之地。他說國家人口大幅度增長,吃糧是個大問題。要向荒原要糧,要把北大荒變成北大倉。
王震也談到艾青的右派問題,他說:“我問過郭小川,是什么理由給你定的右派?郭小川沒有對我說清楚。”艾青說:“小川陪我去你家的路上也說,總有一天要告訴我是怎么戴上右派帽子的!如果我以后還能見到他,一定得問問劃我右派的原委。我這個右派當得實在莫名其妙,人家像送禮似的,送給我一頂右派帽子,而我,還無權拒收,這是欲加之罪!”王震立即轉了話題說:“老艾,人的一生不會是一帆風順的,什么事都不干的人,就犯不了錯誤。什么事都干的人,總會有干不好的地方。我這個人有一個毛病,任勞不任怨,但是有時也得學著忍。農墾部是中央最小的部,部雖小,我還是想干大事情。我不想當那樣的部長:每天看看報紙,看看參考消息,看看內部電影,跳跳舞,干杯干杯,批批文件,‘所擬甚妥。我一年之中有半年多的時間往墾區跑,從東北到西北,從北方到南方,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去工作。就這么干,還有人向毛主席告我的狀,說我搞冒進。毛主席回答他說:‘冒進比不進好。冒進嘛,就是步子快了一些,叫他慢一點就行嘍。我的心里也是有委屈的。”
三、女兒“考”爸爸
有一天。女兒玲玲噘著嘴從外邊跑回來,問高瑛:“媽媽你說,右派是好人還是壞人?”高瑛驚奇地說:“你怎么問起這個來啦?”“你說呀媽媽,右派是好人還是壞人?”高瑛不耐煩地說:“小孩子,管這樣的事干什么?”她心想,孩子是不是在外邊聽到什么?玲玲見媽媽不理睬她,就跑進艾青的屋里去了。
“爸爸,你告訴我嘛,什么是右派?”
艾青被孩子問得直發蒙,就說:“什么右派左派的?”裝作不在意似地。但是,當他看到玲玲還在等待他回答的樣子,感覺到對孩子提出來的問題是不能回避了,他故作輕松的樣子說:“玲玲,爸爸這樣對比說吧,一個人有兩只手,左邊的手叫左手,右邊的手叫右手,這就是左和右的不同。”艾青想糊弄一下就算了,可是不行,玲玲還在追問。“爸爸,我現在不是叫你說手,我是叫你說右派。”“玲玲,你太小,等你長大了,爸爸給你講很多很多關于右派的故事。”“爸爸,我現在就想知道,告訴我吧!”孩子在央求了。
艾青很為難,要是他對孩子說右派是壞人,可是自己就是右派啊!他想用別的事情岔開,就說:“媽媽買了好多彩色紙包的糖,弟弟在吃,你也去吃吧。”玲玲一動不動。還是站在那里。高瑛有點急了:“你這個孩子,太犟了,怎么這么不聽話!”女兒聽了這話眼淚流了下來。高瑛心疼地問她:“玲玲告訴媽媽,有人欺負你了嗎?”
“沒有,我在大食堂前邊玩,有個叔叔對一幫人說,我是大右派艾青的女兒。”她一下
子撲到艾青的懷里說:“爸爸,我不許你是右派,你不是右派,你是好人。”說著眼淚還在往外流。艾青一時不知怎么安慰孩子才好。高瑛忙說:“玲玲,不要聽人家胡說,爸爸是個非常好的人。”高瑛說到這里,也不知該怎么往下說了。難就難在怎么和一個六歲的孩子說清什么是左派,什么是右派。面對孩子,沉默是不行的,總得對她有個說法。“玲玲,爸爸跟你說真話,是壞人害了爸爸,說爸爸是右派。”艾青把聲音放得很低。“爸爸,壞人在哪里,你為什么不和他講理去?”“現在找不到講理的地方,壞人是一幫人,他們有權。你知道什么是權嗎?”玲玲搖了搖頭。“就是想怎么整人,就怎么整人,可厲害啦,我們不敢惹他們,得躲著他們。爸爸對你說的這些話,可不能出去對人說;要是說了,叫壞人知道了,壞人會把爸爸抓走的。”
女兒聽了艾青這么說,哭出聲來了。高瑛心疼地說:“艾青,你不要嚇唬孩子了。你說的話,她當真的聽了。”高瑛給女兒擦著淚說:“別害怕,不會有人來抓爸爸,前些日子到我們家來的那個王震伯伯,他是爸爸的保護人,有他保護我們,誰都不敢欺負我們。”
這時,艾青把話接過去了:“玲玲,王震伯伯是個將軍,你懂嗎?將軍是個大官,爸爸在延安的時候,就和王伯伯是好朋友。他知道壞人害了爸爸,就叫我和你媽帶著你和弟弟,還有劉阿姨到這里來了。”
“爸爸,你不是說你認識毛主席嗎?你為什么不去找毛主席,叫他把那些壞人給抓起來?”
“毛主席很忙,他要管很多很多國家大事,顧不得這些小事了。”艾青出于無奈、只好對孩子這樣講。
到了晚上,孩子睡覺了,艾青卻睡不著,躺在炕上,想著白天的事情。他對高瑛說:“今天我像進了一次考場,被一個小孩子給考住了,真沒想到,我戴的這頂右派帽子的沉重!可是那些手持生死大權的人,就那么輕而易舉地把一頂頂右派帽子扣到別人頭上,而這些右派帽子,就像無形無聲的炸彈,把一些人炸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就在這一天夜里,艾青給高瑛講了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他談了文藝界的宗派斗爭,是從三十年代開始的,在上海、在延安、在北京,一直延續到反右斗爭。
四、當了林場副場長
王震將軍再三囑咐八五二農場的領導:“政治上要幫助老艾,盡快讓他摘掉帽子,回到黨內來,要讓他接觸群眾,了解農墾戰士。”就這樣,年近半百的艾青在王震將軍的關懷下,還擔任了八五二農場示范林場副場長,他是當時來北大荒的一千五百名“右派”中惟一掛了職務的。示范林場當時剛建。場部就坐落在八五二農場場部東面四里地的密林中。四周是茂密的紅松林,一條小溪在附近靜靜地流過。艾青上任那天,林場還專門為他開了個歡迎會。
王震部長在大會上說:“你們知道詩人艾青同志嗎?他是來歌頌你們的。你們要像尊敬其他領導一樣,尊敬艾副場長。你們要知道,我們是老朋友啦!在延安的時候,艾青就是名人,我在南泥灣搞大生產,當我的三五九旅旅長。”接著,他向大家再一次介紹了艾青,對艾青說:“你是大詩人,不要忘了你是耍筆桿子的。要多積累素材,多反映英雄開發北大荒的業績,這就是你崇高的職責。”艾青說:“我對育林、搞生產是個外行,副場長這個職務,我怕勝任不了。”王震說:“這是給你個接觸群眾的機會,也不是叫你去爭當勞動模范!”艾青看上去心情很沉重,他對著大家躬了躬腰,點了點頭,語氣憂慮地說:“我一定要好好干。至于王部長說的我這‘大詩人的桂冠嘛!請同志們以后不要再提了,大家是了解我的心情的。”
當時,艾青住的俄式木刻楞填鋸末的房子,是八五二農場總場部當時最高級的房子。當時,總場部有四幢這種高級房子,黨委書記李桂蓮原是少將軍銜,黃振榮場長和匡漢球副場長是師級干部,又是老紅軍,他們四家各住一幢。艾青每天早早起床,從總場部和他愛人高瑛,步行到示范林場上班,風雨無阻。
四月的北大荒,還沒有春花開,野地里連一點綠芽都找不見。艾青的女兒玲玲問媽媽高瑛:“媽媽,我們為什么要到這里來?我不喜歡這個地方。”艾青看著女兒滿臉的不高興,一時不知怎么回答。他握著女兒的手說:“玲玲,這里的空氣真好。你看,天藍藍的,云白白的,過些時候樹就綠了,你們在這種環境里生活成長,會更聰明的。”
建場的第一步工作,全體總動員,要在伐倒的一片樹林的空地上蓋場部和住房。為了搶時間,太陽剛剛從樹林里冒出頭來就開始干活。直到太陽落山還在夜戰。沒有電燈,艾青就挑著馬燈,與大家一樣以軍人的風范。建設北大荒!這種勞動精神激發著艾青,他把好人好事,都寫在黑板報上。全場職工沒有誰另眼看待艾青,艾青似乎也忘記了自己頭上那頂右派帽子。
艾青看到農場從辦公室,到職工家庭都沒有電照明,就對高瑛說:“我們給林場做點貢獻吧。買部發電機,給家家都安上電燈,再買套電鋸搞生產,好不好?”高瑛說:“好是好,這些東西到哪里去買?”艾青說:“你有不少同學、同事在哈爾濱,你的弟弟也在那里工作,演員的關系很多,叫他們幫幫忙吧。”
高瑛和艾青,還有林場的周副書記、統計員葉祥四個人,匆匆忙忙地趕到哈爾濱,很快就買到了要買的東西,花了五千元,四個人的旅差費,都是由艾青負責。
艾青干活有股犟勁。有一次,總場號召大家上山搞“小秋收”,每人都有定量。他提著大土筐隨著大家上山采橡子,干得挺熱心。內行人知道那里有橡子,很快就采滿了筐。艾青不懂得要領,等大伙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蓋著筐底。他的犟勁上來了,不完成任務就不下山。示范林場上山的同志們都回來了,就缺艾青副場長一個人。那時山上野獸很多,不要說狼,連黑瞎子都會白日露面。同志們都焦急地到山上去找,費了很大的勁,才在一棵大橡樹旁找到他。見他正跪在地上的泥水里,用手指頭從土里往外摳橡子呢。
五、詩人的田園生活
一天,王震部長派人給示范林場送來一只馬鹿,叫林場飼養繁殖,要在林場建養鹿場。林場又是一次總動員,風風火火地伐木造鹿欄。林場安排艾青負責看鹿。他整天拿著一根棍子,在鹿欄周圍走來走去,可鹿在圍欄里驚恐不安又蹦又跳,總想往外跑。
有一天,艾青走了神,當他聽到有人喊:“鹿跑了!鹿跑了!”這才發現鹿欄里的那只鹿沒有了。他知道鹿跑了,就不會再回來了。林場的幾位領導都發愁了,不知道這件事該怎么向總場和王震部長做交代。
艾青問李場長:“這只鹿能值多少錢?”李場長說:“你問這個干什么?我只知道豬有價、羊有價,還沒聽說鹿是什么價?”艾青說:“我想,這只鹿可能比我這個人要值錢,鹿跑了,是我的失職,要是我能買得起,我給林場賠一只。”李場長說:“鹿是自己跑掉的,也不是你放走的,鹿欄的樁子沒釘結實,叫它給撞開了,這不能怪你呵!”艾青說:“林場信任我,才叫我看管鹿。鹿跑了,我也是有責任的。”李場長說:“不單是鹿,就是其他的動物也是一樣。
都在森林里生活慣了,野慣了,一旦把它關起來,野性就會發作,隨時都想逃走。”
艾青的夫人高瑛在回憶中寫道:艾青從林場回來了。一進門就告訴我:“那只野鹿跑掉了。”我說:“你這個人,哪有看管鹿的本事?我看,一條狗、一只貓,你都看不住的。”艾青說:“我犯了一個大錯誤,怎么就沒想到,推薦你去看守鹿?”我說:“是呵!現在晚啦,以后我要看守鹿,它要是跑,我就騎著它一起跑!”他問:“你想往哪里跑?”我說:“當然是往我們家跑。”他說:“你自己跑回來就行了,那只鹿就叫它逃回森林去吧。”我說:“這話能在林場里講嗎?”
他說:“高瑛啊,我看到鹿在欄里躥來躥去地掙扎,就想起了當年我在國民黨監獄里的生活。失去自由的日子,是很難熬的。你沒蹲過監獄,就體會不到蹲監獄的滋味。我在監獄里那幾年,天天想的盼的就是那兩個字——自由。鹿和人一樣,它也要自由,所不同的是,我是人,他是鹿,它在欄里不停地躥來躥去,我知道它是在找機會逃走。我看著它那兩只受驚的眼睛,就萌發了憐憫之心。鹿逃了,它自由了,它自我解放了,說真話,也遂我的心愿了。”
農場創建初期,沒有蔬菜。艾青和夫人說:“我們倆在這里發揚南泥灣精神,開荒造田,自力更生。”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他們住的房子,周圍的樹都被伐倒了,但是樹根卻留在了地下,他們想把那些胳膊粗的樹根都挖出來,都甩開膀子苦干。艾青說:“高瑛,你是個愛勞動的人,英雄有用武之地了,我們要向樹林要地。種地有季節性,再不下種就晚了。”為了趕時間,他們天一亮就開始干活,挖出來的樹根堆成了小山,不知流了多少汗,手都磨出了血泡。工夫不負有心人,一座小菜園終于誕生了。房子旁邊有水塘,艾青說:“絲瓜喜歡照鏡子,就在水塘邊上種上絲瓜。”
在農場,詩人還拿起擱下多年的筆,寫出了以“老頭店”為主題的長詩《蛤螞通河畔的朝陽》、《踏破沃野千里雪》。詩人在農場勞動期間,還寫下一百首《風物詩》,連同其它詩稿一起送上去審查。當時,上級一位負責人批道:“此詩看不懂,原稿退回”。詩人為此又沉默了。詩人曾說:“不是我的詩看不懂,而是我頭上這頂帽子,壓得我的詩也叫人不敢‘問津”。
一天,艾青把新寫的長詩《老頭店》,拿給王震將軍看。王震看后,對他說:“詩寫得不錯,但目前還不能拿出去發表。”
六、留在北大荒的記憶
在八五二農場開發初期,一萬多轉業官兵在勞動之余,住在拉合辮的草房里,喝著外地運來的白酒。常常因為交通不便,酒也供不應求。
當年場長黃振榮的兒子黃黎在回憶中曾經寫道:“身為當時場長的黃振榮看到此情此景,決定在lk~--農場糧油加工廠成立自己的大酒作坊,讓官兵們喝上自己產的酒。于是從寶清縣聘來了小酒作坊一位姓秦的師傅,并配備了十幾位轉業官兵,讓他們到哈爾濱有五十多年歷史的馬家溝酒廠學藝。”
學藝歸來后,酒坊的師傅用麥麩子、玉米等糧食和南橫林子的深井水,釀造出了白酒。幾瓶樣酒擺在黃振榮的辦公桌上,光禿禿的瓶子裝著白酒,用白鐵皮蓋封著口。黃場長發現酒瓶上缺少白酒商標。于是,他就想起了在示范林場當副場長的艾青。
“艾青應邀來到了爸爸的辦公室,品嘗著散發酒香的白酒,接受了繪制北大荒白酒商標的任務。詩人全身心地投入到設計之中,精心繪制了幾張商標圖案,改了又改,總覺不如意,商標圖案擱淺了……放下畫筆的詩人帶著困惑,走出場部的白樺林,沿公路西行,竟不知不覺走到農場的老場部,原八五二農場開荒第一犁的三號地頭。當時正值麥收季節,康拜因在麥海中行駛著收割小麥……”
眼前的景色提示了詩人,詩人現場作畫,色彩奔放而出:畫中遠景為完達山北部山脈,山前是一望無際的麥海,一臺斯大林80號拖拉機牽引著康拜因,在麥海中收割著小麥。商標設計完了,商標上天空背景采用藍色襯托,圖中標有“北大荒60度白酒”字樣。整體勾畫出北大荒轉業官兵喜獲豐收的景象。艾青繪制的北大荒白酒得到了認可,八五二農場、軍川農場、八五三農場等墾區釀造白酒企業生產的白酒瓶上,都采用了這個商標。
1959年10月,王震又來到八五二農場。他發現艾青躺在床上,連忙問:“唉,老艾,你怎么瘦成這個樣子了?是什么病?”王震叫人找來醫生,給艾青看病。
王震走了不久,艾青接到中央農墾部的來函,叫他們全家速回北京。王震叫艾青做了五年計劃,讓他到全國各墾區看看,也提出去新疆的事。
1959年底,艾青把王震給他的一封信交給了示范林場的領導。王震在信中說:“他要到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視察,問艾青愿不愿意同他一起到新疆去一趟?”林場的領導看艾青愿意換個環境,只好讓他走了。
以前農場派人去哈爾濱買東西時,艾青說他在哈爾濱銀行里還存著些錢,只要林場需要的東西,他都給買上了,回來也從不到會計那報銷。到他離開農場時,有人又提起這件事,他把手向大家一揮,深情地說:“感謝八五二領導同志們對我們的關懷,這些東西就算我艾青留下的紀念品吧!”
艾青雖然在北大荒才工作生活了二十個月,卻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用自己的稿費,給林場添置了發電機、圓盤鋸、擴大器、話筒、電唱機等,每當人們看到林場那通亮的電燈、聽到高音喇叭傳出的優美動聽的音樂時,都會想起大詩人艾青的音容笑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