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長久愛你的時光(一)

唐扶搖

楔子

我在一片光明之中醒來。

沒有房間也沒有床，明亮得似乎無邊無際。

我茫然地爬了起來，環顧四周，想要尋找一個出口。

接著我清了清嗓子，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有人嗎？”

沒有任何回應，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想這肯定是一個夢，我得慢慢尋找，等我找到出口，外面不是一片花海就是車水馬龍，或許我還會走上一艘小船，衛行云同志變成了艄公替我劃槳。

想到這里，我笑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想要理一理自己的長發，這是我的習慣性動作，不管在哪里，都會不自覺地擺弄自己的頭發。

手抬起來，沒有觸碰到任何東西。

我驚訝地低下頭，再次用手觸碰自己的頭發，然后，我看見我的手，緩緩地穿過了我的長發。

人們說，在夢中掐自己是不會感到疼痛的。我猶疑不定地抬手想要掐自己一下，可是，我的手穿過了我的手臂。

整個世界突然陷入昏暗，然后，我終于想起，我已經死了。

是的，我不是在做夢，我是真的，已經死了。

對不起，我愛你們

2010年4月3日星期六陰

我是夏淼淼，我正在參加自己的葬禮。

照片上的我在陽光下笑得明媚無比，腦袋傻乎乎地歪著，兩只眼睛彎成了兩道小月牙。對于這張照片我深表欣慰，我想這肯定是圖圖和小群建議的，因為我曾經在她們面前對葬禮上那種免冠正照表達過無比厭惡。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悲痛欲絕，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我熟悉的或不熟悉的，我認識的或不認識的，除了衛行云和我。

當然，我已經不算是一個人了。

衛行云木然地站在那里，他的面前是我的棺木，有人送來了一千支向日葵，我知道那是誰送的，雖然他今天沒來。我曾經跟他說過，我最喜歡的花就是向日葵，因為它們永遠燦爛，永遠對著陽光。

我的身體就躺在一片花海之中，不知道是冷藏柜還是化妝師的功勞，我看起來還跟活人沒什么兩樣。我當然有試圖躺到自己身上，期盼著奇跡出現，我重新睜開雙眼，嚇倒這里所有人。

不過，人的一生大概就只有一次奇跡出現的機會，在我短暫的二十二年的生命中，已經出現過一次奇跡，所以，理所當然，我無法回到自己的身體。

在不久之前的某一天，我還在跟衛行云討論有關“世界末日”的話題。

“如果2012年真的來了，你怕不怕？”我問他。

衛行云背對著我正在上網：“不怕。”

“你不怕死嗎？”我湊到他身旁。

“不怕。”

他看起來好像不是隨口敷衍，我想了一下，環抱住他的腰：“嗯，我也不怕，反正到時候有你在。”

可是現在，我死了，衛行云卻不在我身邊。

我好害怕。

我能回憶起我死前發生的每一件事，甚至連一些小細節，都依然歷歷在目。可唯獨想不起來，我是如何死去的。

我還記得那個傍晚，淅淅瀝瀝的小雨飄散在窗外，天空有些陰暗，連日來的沮喪心情讓我自己都開始討厭自己。工作不順，太多的事壓在手上卻無法完成；跟好友小群鬧了別扭，快半個月沒有聯系；丟錢包丟手機，讓我恨不得想像在大學時代一樣，寫張傳單發遍大街小巷咒罵那些小偷……

我想我必須積極一些，樂觀一些。

衛行云本來就非常沉默，這段日子我情緒低落，我們之間的交流越發減少。我努力地擺出笑容，讓語調更加輕快，想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一些。

清明有三天的假期，雖然不長，但也算是難得的一個小長假。我跟他提議，去近一點的地方玩兩天，鳳凰或者桂林，去散散心，然后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回來。

他正在吃飯，停頓了一下，說：“可能沒有時間。”

我抿了抿嘴，雖然有些不高興，還是努力地笑了一下：“沒關系，那我們五一去也行啊。”

他不愿意的事，我都盡量不勉強他。其實這么說只是給自己找個臺階下，誰知道五一的時候，天氣轉熱，我還愿不愿意出去呢。

可是他抬起頭看著我，認真地同我說：“五一估計也沒有時間。”

雖然我知道他向來誠實，可他連敷衍都不愿敷衍我一下，直接拒絕我，窗外密密麻麻的雨聲突然讓我的心也跟著亂成了一團。

然后我們共同沉默了下來。

他吃完飯，站起來收拾好碗筷，猶豫了一下，問我：”出不出去走走？”

平時吃完飯，我總要拉他出去散步，大部分時候他都不情不愿，這時他突然提出，我知道他是一片好意。可是，不知道是因為窗外的雨還是我的自尊心作祟，我突然爆發，不依不饒。

我數落他只關心工作不關心我，不把我當女朋友，總是無視我的存在，不肯花時間陪我，老讓我唱獨角戲……這過程中他一直默不做聲，這讓我越發生氣，怒火中燒，最后終于吼道：“你根本就沒愛過我!衛行云，要是你真那么不情愿，你不用這樣勉強自己。”

他無奈地看著我：“夏淼淼，你不要無理取鬧。”

我越發憤怒，終于奪門而出。

連日來的沮喪和長久以來的隱忍突然爆發，我跑到好友圖圖家哭得驚天動地，卻終于再說不出之前那樣的狠話，我有些恐慌地看著圖圖：“怎么辦，要是衛行云真不要我了怎么辦？”

圖圖無奈地看著我：“淼淼，你別這么杞人憂天成嗎？你放心，睡一覺，明天保證好。”

我哭著哭著，終于還是睡著了。

后來的事，我就不記得了。

我是怎么起床，怎么回家，路上遇到了什么，又為什么會自殺，我完全想不起來。

我性格向來倔犟又沖動，喜怒溢于言表，然而會做出自殺這么愚蠢的事，連我自己也沒想到。

看著衛行云沉默而英俊的面容，我想，或許他此時正在后悔為什么會跟我吵架，為什么沒有攔住我，為什么第二天沒有呆在家里……又或許，他心中還會隱隱有一絲解脫，夏淼淼這個大麻煩終于消失了。

我知道，我從來都知道，衛行云不愛我。

想到這里，我覺得我要哭了，可是鬼是沒有眼淚的，我哭不出來。

不過如果這時候有另一只鬼魂經過我旁邊，它一定會看見，我的表情比哭還要難看。

“淼淼，你真傻，有什么事不能跟我們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解決，你偏要選這條路……”我大學時候的室友楊丹哭泣道。如果她今天沒有化這么精致的裸妝，我覺得她的表演會更加真實一點。

我們的關系向來一般，她看不慣我橫沖直撞的性格，我瞧不起她嬌柔做作的姿態，之前我們還作為競爭對手爭搶著一個保研名額，最后她贏了，而我一怒之下連考都不考了，干脆直接去找工作。

沒有人附和她的話語，或許她是真的為我難過，可是真正的悲傷從來都無須言語。況且她哭得那么假，以前我就告訴過她，她這個人不適合演戲。

她旁邊的我的室友兼好友小群和圖圖已經哭到無法控制，小群哭倒在她男友懷里，其實之前的幾天我們一直在鬧別扭，我怪她太重色輕友，為了男友幾乎把我們完全忽視，她怪我對她占有欲太強，對友情的要求太高。

可是此時此刻，我對她的不滿已經煙消云散，我只想告訴她，不要哭，我親愛的朋友，如果可以，我想讓你知道，你們都是我心中，最珍貴的寶物。

謝翔，楊燦，盧敏然……曾經連同學聚會都聚不太全的人全部出現在這里，男孩子們強忍著淚水，而女孩子們則早已痛哭流涕。包括我其實不怎么想見到的李雪。

我想擁抱他們每一個人，可是，我已無法做到。

衛行云的媽媽和我的媽媽都哭得聲嘶力竭。我媽媽哭倒在爸爸懷中，而我的爸爸，好像是我二十二年來第一次看到他在我面前哭泣，那張瞬間蒼老的面容上已經布滿淚水，他抱住我的媽媽，可自己都已經快要站立不住。

我站在他們面前，想要伸手擦掉他們臉上的淚水，卻怎樣也無法觸碰得到。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他們永遠無法聽到的“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媽媽。

對不起，爸爸。

對不起讓你們這樣傷心。

對不起無法陪伴你們終老。

對不起，我愛你們。

當我的身體即將被送去火化的時候，媽媽突然甩開了爸爸，發瘋一般沖了上來，想要阻攔所有人。

她奮力地將我抱了起來，試圖將我的尸體帶離這里。

“淼淼，淼淼，媽媽帶你回家。”

兩旁的人都沖了上來，想要將我們分開，可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將她拉開。

我的葬禮陷入一片混亂。

無數人穿過我的身體走上前去，我站在原地，張大了嘴巴大聲哭泣，眼中卻流不出任何淚水。

我永遠，永遠不會再有淚水了。

我的身體終于還是在焚化爐中化為灰燼。

我，夏淼淼，死于2010年3月27日。我依然愛這個世界，愛我的父母，愛我的朋友……愛衛行云。

凌晨。

媽媽在打過鎮靜劑之后終于緩緩入睡，爸爸趴在她床邊，過了一會兒，也逐漸沉睡。

我伸出手，假裝自己能撫平他們在入睡之后依然緊皺的眉頭。

傳說中，死后的人可以走入別人夢中，我在他們身邊站了好久好久，卻始終無法找到入口，只看見媽媽的眼淚一串串地從眼角滑落。

剛剛意識到自己死亡的時候，我還悄悄在心里安慰自己，沒事的，夏淼淼，從今以后你不會再為生活有任何煩惱，不用再擔心早上睡過頭上班會遲到，不用再煩惱假期不夠長沒有旅行的時間，房價再向上攀升也不會跟你有任何關系，你也不用再在對衛行云的愛戀之中無法自拔，你自由了你解脫了……

然而此時，站在爸爸媽媽的床前，我知道，再多再多的好處也無法寬慰我內疚的心情。

他們將我撫養長大，他們教育我，他們給我全部的愛，他們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我的親戚我的朋友終究會將我淡忘，他們會在悲傷之中漸漸走出，繼續自己的生活，只在某個時間，某個特定的地點才會想起我。而我的爸爸媽媽，他們的余生將陷入日復一日的思念中，思念的痛苦將日日夜夜地折磨他們，直到生命的盡頭。

就算全世界都會將我遺忘，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我的父母，永遠不會忘記。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從未來過這世界。

我注視著他們一直到凌晨，終于無可救藥地再次想起衛行云。

在之前很多個夜晚之中，我都曾無數次地想起他，可沒有哪一次像現在一樣，我剛一想起他，便已出現在我們家門口。多么神奇，又多么讓人想要罵臟話。

我穿過防盜門，走到客廳，一直向前走，右轉，來到我們的房間。

衛行云倚在床上，床頭煙灰缸中的煙頭已經滿了，有的掉到地上，有的就掉在床上。他一手拿著一支煙，另一只手拿著一個煙盒，緩緩地摩挲著。

他的雙目紅腫，布滿血絲，下巴上也已冒出胡楂。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突然發現，原來人死掉了，變成了鬼，還是會心疼。

這種心疼不同于曾經活著時的那種痛，心臟的部位仿佛空蕩蕩的，難過卻突然蔓延開來。

我太愛他，愛了他很多很多年，一直到這種愛已經變成習慣，深入骨髓，連死亡之后都彌漫在我的靈魂之中。

我之前說過，人一生只會出現一次的奇跡早已出現在我的生命中，而我那唯一一次的奇跡，便是衛行云。

每個女生在小學的時候，大概都會喜歡這樣一個男生。他眉清目秀，斯文有禮，家世良好，品學兼優，老師們喜歡他，每周一的升旗手是他，學校里的大小活動也有他，同樣，他也是家長口中的“好榜樣”……我那時候喜歡的，就是這樣一個男生。

那個男生當然不是衛行云，雖然我們小學六年一直都在一個班，可我那時候討厭他討厭得緊。

如果有一個男生，他相貌普通，沉默寡言，毫無特長，人緣也一般，卻偏偏在學習上勝過了你喜歡的小男生，讓他的完美有了一點缺憾，你會不會討厭他？

我想大多數人是不會的，因為這種原因而討厭一個人，實在太過無聊。

可我就是這樣一個無聊的人，雖然那時候我學習不好，但我偏偏對我們的小班長崇拜得不得了，而他學習上的對手，每每與他并駕齊驅或高了他一兩分的衛行云，自然讓我視為敵人。

那時候，我雖然學習不好，但因為性格活潑，整天嘻嘻哈哈地跑來跑去，踢毽子的時候有我，跳皮筋兒的時候有我，長得又有幾分可愛，連老師也比較縱容，于是乎，我的人緣自是極好的。

小孩子討厭一個人會用的方法非常簡單也非常傷人，那便是孤立。

我不跟他說話，也不許自己的好朋友跟他說話，他走過我面前，我一定視而不見，別人同他講話，我便怒目而視。連我喜歡的小班長都來問我，為什么那么討厭衛行云。

當著他的面，我當然答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只得說：“討厭就是討厭，哪有那么多為什么。”

久而久之，除了一兩個調皮的男生，班上真的很少有人跟他說話了，他的存在感越發薄弱。

只是成績還是一如既往地好下去，別的班上學習最好的總是女生，唯獨我們班，第一名和第二名永遠都是兩個小男生。他成績越好，我自然越發討厭他，于是便這樣惡性循環下去。

我對他做過最過分的一件事，是在小學五年級。

那時候，每個班每個月都要在教室后的黑板上辦一期黑板報，于是老師安排我們以小組為單位，一個小組七個人，輪流辦黑板報。

輪到衛行云那個小組的時候，因為他畫畫得不錯，便由他來畫畫，其他人畫格子寫字。那一個星期，每天課外活動的時候，衛行云都留在教室里面，認真地在黑板上涂涂改改，有時是他們一個小組的人，有時就他一個人。

那幅畫其實非常漂亮，他畫了藍天白云和碧綠的草地，小朋友們在上面快樂地奔跑，然而，在大隊部檢查的前一天，我伙同幾個小伙伴，偷偷地擦掉了黑板報上所有的畫。

后來的很多個夜晚，我都曾為我當年對衛行云做的這些傷害輾轉反側，后悔不已，尤其是當回想到他看到圖畫消失了的那一刻的表情，我都恨不得打自己一拳，告訴自己，他不愛我，都是我罪有應得。

那天早上，我早早地來到學校，幸災樂禍地等著看他的反應。

每一個進教室的同學都被沒有圖畫的黑板報嚇了一跳，他們小組的人更是氣急敗壞，四處詢問到底是誰干的。我當然有些心虛，心中卻還是倔犟地想，誰讓你們倒霉，跟衛行云一個小組。

當衛行云走進教室的那一刻，教室里突然鴉雀無聲。

他愣了一愣，隨即看到了教室后面的黑板報。

隨即，我生平第一次理解了“怒發沖冠”是什么意思，他整張臉都漲得通紅，雙目恨恨，毫不猶豫地向我沖來，上來就給了我一拳。

我“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然后，我聽見他說：“夏淼淼，世界上怎么會有你這樣又丑又笨又壞的女生？”

下一秒，我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從我的鼻腔中流了出來，

在別人驚恐的眼神中，我摸了摸鼻子，當看到手上鮮紅的血液的時候，我暈了過去。

從那以后，我就有了暈血的毛病。

這件事的后續就是，我們都被請了家長。

因為我那一暈，原本有理的衛媽媽小心翼翼地拉著衛行云向我和我的父母賠禮道歉，而我的爸爸媽媽又心疼又生氣，又連連向他們賠禮道歉，已經回家換過衣服的我躲在爸爸媽媽身后，害怕地看著衛行云和他媽媽。

他雖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仍然在他媽媽的督促之下走過來，同我說了一聲“對不起”。

我向后一縮，躲到爸爸身后。

其實我就是個傻大膽，一出事，馬上變成了小綿羊。

他的媽媽走到我面前蹲了下來，輕輕地拉住我的手：“淼淼，阿姨也跟你說聲對不起，你能原諒行云嗎？”

我在爸爸媽媽威脅的目光之下不敢不主動承認錯誤：“阿姨，是我不好，是我錯了，我不應該偷偷擦掉他的畫。”

她微笑：“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阿姨知道你這是個小小的惡作劇。以后，你跟行云還能是好朋友，好同學嗎？”

他沒有告訴他媽媽他在學校被孤立的事，我看了一眼衛行云，不知道為什么，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在他媽媽期待的目光之下，緩緩地點了點頭。

“真乖。”她摸了摸我的頭，站起來繼續同我爸爸媽媽寒喧。

時光流逝，我的身體已消失在這個世界。我回想起那個午后，年輕的爸爸媽媽和衛媽媽，站在她身前的衛行云和躲在爸爸身后的我，時間的魔力讓我驚嘆不已。今天，當時的我們重新匯集到了一起，我的父母和他的媽媽都已老去，衛行云已經長大，我已經死去，身體躺在棺木中，只剩下靈魂在注視著他們。

天將大亮，衛行云已經躺倒在床上，只是雙目依然注視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靜靜地躺到他旁邊，等待著靈魂消失的那一刻。如果我的身體都已經火化，那么，靈魂也將被傳說之中的牛頭馬面帶走吧。

再見，我的愛人，我曾經說要愛你一生一世，而現在，我真的做到了。

青春仿佛因我愛你開始

2010年4月4日星期日多云轉晴

我跟衛行云一起迎接了黎明的到來。

出乎意料的，沒有人將我帶走，我依然在這里，躺在我的愛人身邊。

我轉過頭看著他，他已經睡著，然而面容卻十分憔悴，眉頭也擰成了一個“川”字。今天是星期天，他不用上班。

如果在平時，再過兩個小時他就會起床，玩他永無止境的游戲或做他永無止境的研究，而我則會在賴到不能再賴的時候爬起來，對著衛行云軟磨硬泡，拉他一起去逛街。

他會無奈地看著我問：“夏淼淼，你就不能想點除了逛街之外的其他活動，這樣有意思嗎？”

“有意思，當然有意思了。”我摟住他的脖頸笑得諂媚，“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有意思。”

他頓時喪失說話的能力，終于沉默著任由我將他拉出家門。

或許我們并不相愛，可那個時候的我們，同世界上的其他情侶別無二致。

請了家長的那天以后，我再沒有對衛行云做過什么。

雖然我還是不跟他說話，可我卻不再阻止別人同他講話，他走過我面前，我不再昂首假裝視而不見，偶爾我也會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可是，雖然沒有我從中作梗，他和其他同學的關系也并沒有改善多少，他依然沉默，依然沒有伙伴，學習依然非常好。

我偷偷觀察了他好幾天，發現他也就那樣，不管是上課還是課間都單調至極。上課的時候認真聽講，下課的時候除了上廁所就是坐在座位上看書，只有體育課才會見他在操場上跟其他男生踢一踢球。幾天之后，我就放棄了觀察他，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到了我的小班長身上。

那時候所謂的“喜歡”其實很簡單，幾個小女生在一起，不交流一下喜歡的人是不可能的，但那時候大家的審美觀都很一致，所以，幾個小伙伴喜歡的對象都相差無幾，大家一起喜歡一個人都是常有的事。

幾個小姑娘沒事就聚在一起討論那個喜歡的人，每到最后，還煞有介事地紛紛發表一下對他的“愛的決心”。

即使過了很多很多年，每每想到這件事，我還是會羞愧得無以復加，恨不能把自己的頭塞進馬桶。

而當時，喜歡一個人的舉動也很簡單，無非是下課一起玩，體育課上一起做游戲，放學一起走回家。

那時候我最羨慕我們班那幾個跟小班長住在一起的女生，每到放學，他們都可以名正言順地一起走回家，為此，我還不止一次跟爸爸媽媽建議過搬家，當然，這些建議無一成功。

事實證明我從小就是個長情的人，我的小伙伴中，大家喜歡的對象變了又變，唯獨我，一直喜歡小班長喜歡到了小學畢業，并且，在畢業的時候，我做了一件讓就算讓我把頭塞進馬桶都無法掩蓋我的羞愧之情的事——我紅著臉送了小班長一張賀卡。

雖然卡片上無非就寫著一些諸如“一帆風順”、“心想事成”之類的祝福語，可是，卡片的封面是那部曾經紅遍大江南北又名《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私生女》的電視劇——《還珠格格》。每每想到這個，我都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當時我還在心中默默地發誓我會愛他一輩子，然而一個暑假過后，我已經將他忘到了九霄云外。這就是為什么我一直沒有提到他的名字，因為我連他到底是姓“譚”還是姓“唐”都記不清了。

后來，我升入初中，很不幸地又同衛行云分到了一個班。當時的不幸在之后被我看做最大的幸運。

后來的后來，我陷入一場巨大的單戀的旋渦，再沒能爬出來。

下期預告：

夏淼淼依然捉弄著衛行云，衛行云找夏淼淼進行了一次正式的談話。兩個人就此握手言和，但是夏淼淼卻因此對衛行云產生了特別的感覺，而少年時光飽受夏淼淼捉弄的衛行云，卻始終與她保持在一個安全的距離內，似乎對夏淼淼的示好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