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綠
內容簡介:從土匪窩被救回來后,她整個人性情大變,曾經潑辣跋扈的女人竟然變傻變天真了。本來以為是她演技太好,沒想到,在這個身體里面住的是另一個女人……
一
姚媽興沖沖地跑進屋里來,說:“小姐,姑爺回來了!”
云韶狠狠一震,茶杯打翻在地,摔了個粉碎,姚媽見她如此驚慌失措以為她是激動,忙上前安撫道:“小姐不急,姑爺在問李管家話呢,您這回出事他可推不掉責任,還有那些弄傷您的人,姑爺定會好好兒收拾他們的!”
姚媽轉身去拿掃帚,云韶盯著一地的碎瓷渣,心中說不出是亂還是怕,這可巧,外頭明晃晃的天突然一下子就變了,又是閃電又是打雷,轟隆隆的仿佛從頭頂一鼓作氣地蓋下來,直劈在她腦瓜子上。
云韶捂著耳朵,閉眼直叫:“不要,我不要見他!”
這一叫倒把姚媽嚇壞了,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過去這些年哪里見她這般膽怯過,莫說是個雷,就算拿把刀架在脖子上恐怕她也不會動容半分。想到這里姚媽又是無限心疼,看來那些土匪委實把小姐給刺激了,人雖救了回來卻足足昏睡了個把月,這還不算,醒來至今連自己的丈夫也未曾見著一面,滿腔委屈沒處去說,自然也跟變了個人似的。
“莫怕,”姚媽拍了拍云韶的手背,連哄帶嘆地道,“姑爺回來就好了。”
云韶誠惶誠恐地等著李蘇源,從白日到晌午,從黃昏到夜深,始終也不見他來,姚媽屋里屋外地踏了好幾趟,每回都要把李蘇源的行蹤細述一番,云韶聽說他起初在處理生意上的急事,后來又被人邀出了門至今未歸,興許這夜都不得回來,不免松了口氣,卻也喜憂參半,心里直想該來的始終要來。
窗外雨聲停歇,云韶和衣而臥,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她盯著床邊那帷帳看,薄薄的紗飄來拂去,被風吹皺了一層又一層,看得久了整個人都要跟著晃起來,浮浮沉沉的,仿若漂在水中一般。
她的眼皮漸重,像是做了一個夢,也是在水里,海藻死死地纏著她的腿,就在窒息的一瞬間,她分明感覺到自己被生生地從身體里剝離開來,割肉離骨,越離越遠,她拼了命地想要游回那軀體里,卻始終是徒勞。
“不要,不要!”
云韶一彈而起,屋中一片死寂,只聽得汗淋淋的喘息聲,她感覺難受得快要死掉了,顫抖著直往自己臉上摸去,陌生的手感又讓那恐懼往心里鉆深了幾分,人還沒緩過氣來肩膀上突然就多了一只手:“做噩夢了?”
那聲音在黑暗里低且涼,把云韶嚇得大叫,那人卻傾身過來一把捂住她的嘴:“深更半夜鬼喊鬼叫地做什么,連我都認不得了?”
云韶渾身一僵,整個人一動也不動,連眼睛都不會眨了,李蘇源這才罷手,卻又往她額頭探去,捂了好一會兒才說:“膽子這么小,可真不像你。”
她仍舊不動,直直地盯著李蘇源,卻也瞧不大清,依稀只見個輪廓,那雙眼卻跟打了層蠟似的,隱隱地散發著光澤,又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叫人看久了不敢再直視。
“怎么,生氣了?”
李蘇源見她不吭聲,又道:“廣州那筆生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除你我之外根本沒人談得成,我實在抽不開身啊。”
云韶想了半會兒才弄懂李蘇源的意思,他一定覺得她是在怪他,她被傷得性命難保他卻為了生意遲遲未歸,如今回了家又只顧忙里跑外不曾來看她一眼,夫妻做到這份兒上怎不心寒,沒想到她卻說:“我不生氣。”
佯裝鎮靜地說完后她便飛快地睡下,背對著他,縮在床角,與他隔得老遠,兩個人中間跟掘了條戰壕似的,李蘇源將人一把翻轉過來按住她的肩,問:“綁架你的是索龍山上的土匪,你可知道誰是幕后主使?”
云韶冒出一身冷汗,心里已經十分害怕,沒想到屋外突然一個大驚雷,嚇得她啊的一聲直往李蘇源懷里鉆,李蘇源不耐煩地見她這般做作,陰沉著臉想推開,她卻不依不饒,渾身哆嗦著道:“我,我怕……”
李蘇源微愣,想起姚媽說自從她清醒后言行舉止簡直就是判若兩人,這會兒也不像是在演戲,他默不作聲地想了一會兒,什么也沒說,伸手將被子拉上,兩個人就這樣依偎著睡了一夜。
二
下人們說這夫妻二人貌合神離,要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爺哪里會娶這么個潑辣跋扈的女人做老婆,結果讓那傅家小姐傷心得整年都沒怎么出門。說到傅梓瑤,大家又都搖頭嘆息,如此知書達理的千金要是做姨太太可真委屈了去,不過依咱們少奶奶的脾氣,弄不弄得進門還懸得很。
“少奶奶!”
那丫頭一聲驚叫,眾人回頭頓時變了臉色,唯唯諾諾地紛紛叫了聲“少奶奶”,云韶遠遠地站著,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弄得大伙兒心里直發毛,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跑到下人房里來了呢?她素日最見不得下人亂嚼舌根,這下完了。
云韶正要開口,姚媽便火急火燎地趕來了:“哎喲,小姐害我找得好苦啊!”她拉人就走,“姑爺在萬喜樓陪杜老板喝酒,這會兒恐怕應付不了,差人來讓您立刻趕去呢。”
她一知半解,心里直想他都應付不來的人自己又怎么能招架,當即便想找個借口推了,不料姚媽突然問:“小姐,少爺昨個兒是在您那兒過的夜吧?”
姚媽擠眉弄眼,看著好生怪異,她點點頭:“有什么不對嗎?”
“對!太對了!”姚媽簡直歡欣鼓舞,“您能想明白就最好了,這男人有時就得哄著,您別看大少爺平時冷冷淡淡的,可就是個吃軟不服硬的人,以后別拗著性子要和他分房了。”
云韶一聽,想起一早在李蘇源懷里醒來,面如死灰。
到了萬喜樓,云韶這才知道三樓一整層都被李蘇源包了下來,由此可見他對這位杜姓老板有多重視。聽差的領著她進了廂房,她站在門口,李蘇源和杜老板不約而同地偏過頭去,這會兒窗子正開著,霞光從外頭懶懶地散在她身上,她穿著一襲絳紫色旗袍,袍長及地,并無花色,卻讓那胸前一排西式金屬鑲嵌的紐扣更顯精致。杜老板瞪得兩眼發直,以往見她總是濃妝艷抹,舉手投足摩登嫵媚,看來看去總有那么一絲風塵感,沒想到如今素顏打扮竟這般年輕韻致,干凈得簡直煙塵不染,而她本就瘦,這病過之后越顯嬌小,尤其是那腰身,真是不堪一握,直叫人想入非非。
李蘇源輕咳了一聲,杜老板方知失態,連忙站起來招呼道:“夫人來了呀!”
云韶微笑著點頭,又顯恬靜嬌態,杜老板心神一恍,手邊的酒都要灑了去,李蘇源卻笑起來,可那笑里分明有層冷意:“夫人今日一換花樣把我們杜老板都嚇住了,快來敬杯酒,給杜老板賠個不是。”
她上前坐下,接過酒杯只道:“杜老板,敬您。”
她一飲而盡毫不推拒,杜老板簡直受寵若驚,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夫人可真是太看得起杜某了!”
云韶暗生疑惑,思來想去也沒覺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妥,她看向李蘇源,李蘇源似笑非笑,邊倒酒邊道:“其實賺多賺少事小,最重要的是合作愉快,難得杜老板今天高興,就讓云韶陪您喝個痛快吧。”
杜老板也笑道:“誰都知道少奶奶是位賢內助,里能持家外能賺金,這不,今天還如此給杜某面子,杜某就是想拒絕也不忍拂了少奶奶的意啊!”
這一聽云韶更是騎虎難下,也只能硬著頭皮敬起酒來,一杯接一杯,直到菜涼了又換,換了又涼,最后等窗外起了夜色,杜老板已經醉得不省人事,合約倒是迷迷糊糊地簽了,至于怎么簽的,內容如何,他也不能夠在意了。
萬喜樓外夜深人靜,云韶剛踏出大門便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李蘇源從后面上來,給她披上一件披肩,只道:“走走,醒醒酒。”
風大,一路上她的裙擺被吹得飛起來,露出一截細白的小腿,李蘇源從前也未曾注意過,此刻竟覺得她弱不禁風,需要保護,他問:“你今天喝得不少,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云韶搖搖頭,沒有醉酒之態反倒精神奕奕,只說:“你在外頭做事真不容易。”
李蘇源看著她,淡淡地笑道:“你裝了這么久也不容易,是不是?”
云韶一聽猛地頓住了,側面看去似在發抖,李蘇源只想打開天窗說亮話,沒想到轉角突然躥出個人影來,蒙著面,手里拿著槍,只說:“別動!老實點,跟我走!”
李蘇源將她擋在身后,鎮靜地道:“跟你走可以,放了她。”
那人甩甩槍:“真不巧,我要的人是云韶小姐。”
“哦,要她?”李蘇源逼近幾步,只反問道,“你確定沒認錯人?”蒙面人一怔,李蘇源趁其不備一把抓住他的手,直叫:“跑!”云韶嚇得哪里還動彈得了,李蘇源又大吼,“快走!”
她這才反應過來,扭頭就跑,直到跑出很遠才聽到一聲槍響,她心猛地一沉,連站都站不穩了,耳邊嗡嗡的只有那槍聲,腦子里也全是可怕的念頭。
這邊李蘇源已經倒在地上,手臂上挨了子彈,也沒怎么反抗便被五花大綁起來,那蒙面人吹了聲口哨,緊跟著巷子里又躥出兩個人來:“去找那娘們兒!”剛說完,蒙面人又制止住,說,“慢著,不用去了。”
聞言,李蘇源轉過頭,只見暗處那抹身影漸走漸近,他臉色一沉,低罵道:“蠢!”
三
云韶也不知道為什么又折了回來,就好像她也弄不清楚,為什么李蘇源明明已經懷疑她了,可在那樣的時候還要護著自己。
兩個人被關在船上已經兩天一夜了,云韶聽著嘩嘩不停的水流聲胃里直犯惡心,她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李蘇源,那手臂上血跡斑斑的,忍不住說道:“我幫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她伈伈睍睍地靠過去,手絹剛碰到傷口李蘇源便一把將她推倒,她掙扎了幾下卻又突然想到他受了傷,也不敢再用力,只能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李蘇源也看著她,那眼神簡直就想把她生吞活剝,他緊緊地鉗住她的四肢,二話沒說就扯開了她的衣襟,云韶羞怯極了,又生怕驚動外頭的人,連大氣也不敢出,這樣的時候他還要做什么?她只怕是自己想的那樣,幾乎都要哭出來了,李蘇源卻跟沒看見似的,毫不留情地又扯下了她的內衣帶子。
云韶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死死地閉住眼睛,李蘇源卻突然不動了,像是終于確定了什么,淡定地說:“其實你早就知道是我差人綁了你,對不對?”
云韶猛然睜開眼睛,表情既驚且懼:“真……真的是你?”
李蘇源冷嗤了一聲:“愿意和我睡一張床,明明滴酒不沾卻要勉強自己,還特地跑回來送死,裝成這樣你累不累啊?”他朝她的小腹看去,要不是兩年前做闌尾手術留下的傷疤就在那里,他還差點就真的以為不是她了。
“你覺得你變成這個樣子我就不會娶傅梓瑤了?天真。”李蘇源松開手坐回地上,云韶縮到角落里一聲不吭地盯著他,李蘇源瞧她那戒備的樣子,只覺得可笑,“要是你不反對傅梓瑤進門我也不會出此下策,我沒打算把你怎么樣,高舜那邊我都說好了,讓你在索龍山吃好住好,等婚禮過了自然會接你回家,”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居然讓你給逃出來了,索龍河那么深你也敢跳,真要有個三長兩短多可惜啊,我會難過的。”
“你才不會難過,”她直直地望著他,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云韶小姐說她死了你才高興,這樣你就可以和傅梓瑤雙宿雙棲了。”
李蘇源神情一斂。
事到如今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想起從前,想著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她也實在是受不住了,仿佛是發泄般一吐而出:“你現在看到的人是云韶小姐,可她身子里頭的……是我,不是她自己。”
也難怪他會那樣想,連她都覺得不可思議,活了十八年碰上這樣離奇的遭遇,真不知是倒霉還是作孽。她本是索龍山上的粗使丫頭,云韶被抓來的時候一直是她在跟前伺候,那天晚上她好好兒地在河邊洗衣,剛洗完準備往回走云韶突然沖過來要跳河,她上前拼命阻止,結果拉扯間雙雙落了水。
之后她便沒了意識,等清醒過來居然發覺自己從頭到腳變成了云韶的模樣,差點沒當場昏死過去。她惶恐不已,又不敢與人亂說,偏偏姚媽又把她看得緊緊的,她回不了索龍山,真正的云韶又沒有一點消息,結果弄成了現在這樣。
她說得有板有眼,表情看起來也是十分愁苦,李蘇源只覺得是天方夜譚,簡直不能相信,反倒嘲諷一笑:“云韶,你不想讓我再娶,就得編一個更好的故事。”
“我就知道你不會信我。”
她低頭抱膝,有一種很深的沮喪,這樣的事任誰聽了都會把她當瘋子,可如果再這樣膽戰心驚地過下去恐怕她真的會瘋掉,她從沒有任何一個時候比此刻更想做回自己。以前在山上的日子雖苦,可她好歹是自己,可如今呢,這個自己不是自己,那個自己是死是活又不知道,這樣無能為力,委實生不如死。
李蘇源一直看著她,看到最后發現她竟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他著實嚇了一跳,從小到大他還從未見她這般軟弱過,一時之間也是千頭萬緒,不禁又漸漸地覺得如果用她說的那些光怪陸離來解釋她反常的表現,似乎比自己的猜測更顯合理。
李蘇源將信將疑,但有一件事是確定的,他問:“外頭那些人你應該認識吧?”他銳利地看著她,那晚雖然她是真的害怕,但一聽那蒙面人的聲音她更多的是吃驚。他說,“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云韶,也不管你和他們有什么關系,敢傷我的人我一定會好好兒記著的。”
她正要說話時門突然開了,蒙面人走進來,只道:“快靠岸了,李老板在此和云小姐別過吧。”
李蘇源還沒表態,她已經倏地站了起來:“你們要干什么?”
蒙面人冷笑一聲:“老大要的是云小姐,至于李老板嘛,我們老大說看著不順眼,讓喂魚去。”
“騙人!”她口不擇言地叫道,“高當家才不會這么做!”
李蘇源意外地看著她,那蒙面人也愣了愣,不過立刻便揮手喝道:“把他扔到河里去!”
她被人扣住,眼睜睜地看著李蘇源被架了出去,心里急得要命,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覺得他們真的會那樣做,雖然她是不能相信的,可畢竟嚇得不輕,于是想也沒想便狠狠地咬了那人手臂一口,撒腿就跑。
李蘇源站在甲板上,那些人正要推他下河,她邊跑邊叫:“福茂你這個渾蛋,敢殺人我就不給你做媳婦啦!”
那蒙面人一聽猛地回頭,哪知她卻被腳邊一捆大麻繩生生地絆住,一個不穩便往河里栽去,撲通一聲,轉眼就沒人了,緊接著又是撲通一聲,蒙面人回過頭,李蘇源也不見了。
四
李蘇源迷迷糊糊的。
明明有意識卻怎么都睜不開眼,也不知道腦子里的那些畫面是做夢還是真的,他看到船,蒙面土匪,最后是云韶,他又覺得不可能是她,哭成那樣,亂糟糟的,好像天都要塌下來了,他聽見她可憐兮兮的聲音:“我就知道你不會信我。”
他傷口感染發高燒,時睡時醒,這樣又過了幾天,等完全清醒的時候是在夜里,風很大,從那幾扇搖搖欲墜的窗戶吹進來,發出類似鳥獸嗚咽的聲響,他看見床邊趴了個腦袋,睡得很香,那月光籠了她一身的涼意,看起來卻十分溫暖。
他一動她就醒了,睡眼惺忪地一下子挺直了腰,他才坐起來她便急著問來問去,渴不渴餓不餓的,也不等他回答又自顧自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便端了碗熱湯到他面前。
李蘇源沒有接,默默地看了她半晌,才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小采,石頭的石,采花的采。”她脫口而出,又呀了一聲,“你你你……”
她瞪眼如鼓,睫毛撲閃撲閃,舌頭卻像打了結似的說不完整一句話,李蘇源不由得想起了家中養的那一池錦鯉,也是這樣傻乎乎的,心里又覺得很有意思。不過他這樣判斷并不表示已經完全信服,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她取出了他手臂里的子彈,寸步不離地照顧他,自己也還沒有餓死,至少這些事都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可以做到的。
石小采幾乎喜極而泣:“等你好了,我們就去找云韶小姐,她一定也急死了。”
“你怎么知道她還活著?”
石小采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李蘇源一針見血地反問道:“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你又怎么知道她就在你身體里呢?即便如你所想,你又怎么能確定她能和你一樣相安無事呢?依她的性子,如果還活著定會想方設法來找我算賬,怎么都輪不到讓高舜來要我的命吧,說到你們高當家……”他看著她,目光中帶著冷意,“他意圖何在我定會查個清楚,至于云韶,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石小采面無血色,她大概根本沒想到這層結果,又被李蘇源說得如此殘酷,不禁鼻子一酸,蹲在地上就啜泣起來,李蘇源萬分無奈,心想這人怎么想哭就能馬上哭出來啊,還是從土匪窩子里出來的。他嘆了口氣,只好轉移話題,問道:“你多大了?”
石小采一抽一抽地答道:“十八歲了,過完年都要嫁人了。”
李蘇源想了想,說:“嫁給那個福茂?”
她點點頭,立刻又搖搖頭:“不!他要殺人,我才不要嫁給他呢!”
她嘴巴嘟得老高,眼里帶著淚花,屋里光線不明,更顯得她雙眸閃亮,純凈生動,李蘇源從未想過在這張臉上也會有這般討喜的表情,不自覺地笑了笑:“是啊,你現在算是有夫之婦了,怎么能再嫁呢?就算你想嫁他也沒膽娶。”
她撲哧一聲,也笑了。
高燒一退李蘇源就好了一大半,第二天清早兩個人便打算離開,走出門李蘇源才發覺竟然在這樣一棟一無所有的廢屋子里住了將近半個月,由此可以想象她克服了多少困難,他好奇地問道:“這荒郊野嶺的你到哪里找的食物?還有給我上的藥,是哪里弄來的?”
“山里找的唄,”石小采理所當然地答道,“我經常上山挖野菜,也見過大夫給寨子里的人治傷、挖子彈、上草藥、包傷口什么的。”
李蘇源搖搖頭,這樣的情形,這樣的地方,隨便換一個姑娘都不會留下來等死,何況他真有個不測,憑她的身份回到李家一輩子穿金戴銀吃穿不愁,絕不會有人質疑,又何必冒險救他呢?也怪不得他懷疑,平日里見慣了爾虞我詐,連云韶他都要防著三分,其他的人自然更要多存心思,如果這個石小采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笨,那么留在身邊也就太危險了。
他這樣想的時候心中竟冒出幾分狠意,臉上卻帶著笑意:“你不分青紅皂白地救我,就不怕我對你不利?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也許你死了我會很高興的。”
石小采微微一愣:“你要是想對我不利的話,為什么還要救我呢?”
她這一問倒把李蘇源問醒了,他算是為她才挨了子彈,她掉下水的時候明明是他把她拖上岸的,因為她他的命都去了大半條,要是真把她怎么了豈不是很劃不來?
嗯,他是生意人,不做虧本買賣,李蘇源笑了笑,眼神光芒萬丈。
五
姚媽又愁眉苦臉了。
也不為別的,自從小姐和姑爺失蹤突然回來之后,兩個人又開始分房睡了,她苦口婆心地勸著,可小姐根本就不往心上去,眼看著傅梓瑤就要進門了,她非但毫不在意,而且連個心眼都沒揣著點,這還不如從前,至少那樣的小姐她還不必擔憂給欺負去了。
李蘇源看見石小采的時候她正蹭在姚媽懷里磨嘰,大抵的意思他聽出來了,就是他想娶誰都隨他,反正他也不喜歡她,總不能讓他斷子絕孫吧。
這話把姚媽給鎮住了,像看怪物似的盯著她:“小姐怎么就不想生個孩子呢?您可是姑爺明媒正娶的妻子,這李家的家業總要后繼有人啊!”
“姚媽說得有道理。”
石小采回頭一看,李蘇源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只道:“我父母年紀大了,一心想抱個孫子,你又是長媳,理應盡這番義務。”
姚媽連聲附和,心里直想小姐可別不開竅,平日里也難得見姑爺有這般好臉色,如今主動提起孩子的事,想必心里有了打算,千萬不能讓別的女人占了先,不然這以后的日子還怎么過啊?
石小采冥思苦想,不一會兒便恍然大悟,很是神秘地湊近李蘇源輕聲問道:“其實你還是很喜歡云韶小姐的對不對?如果她回來知道有了你的孩子,你們就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了,對不對?”
李蘇源嘴角一抽,半晌才道:“你……真是很聰明。”
石小采看著李蘇源的樣子,只覺已經完全領會,忙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姚媽倍感欣慰,心里頓時老淚縱橫,李蘇源倒很意外:“你答應給我生個孩子?”
“是啊,難道不好嗎?”石小采天真地想著,如果能讓他們夫妻二人重歸于好,替云韶小姐懷個孩子算什么,哪怕就是把孩子生下來,她也樂意啊。
李蘇源望著她,沉吟了片刻,又試探著道:“好,你要是可以給我生個孩子,我便不娶傅梓瑤,如何?”
“好啊好啊!”石小采生怕他反悔,拼命地點頭,“我生就是了。”
“一言為定。”李蘇源躬下身來,靠近她曖昧地輕吐道,“今晚,你等我。”
“好……好吧。”
石小采心跳漏了一拍,被他吹得發癢的臉頰泛出點點薄紅,仿若桃李開滿春意,這下姚媽可真是哭了。
月朗星稀,夜色正濃。
姚媽伺候完石小采洗漱更衣后便早早地退了出去,連平素里守更的丫頭也支開了,臨走前不忘交代一番,這生孩子的事一時半會兒急不來,可別太受累了,來日方長。
石小采聽得莫名其妙,姚媽已經笑嘻嘻地走了,整個院子一下子沒了人,安靜得真不適應。石小采坐在窗邊,想起第一次要見李蘇源的時候也是這樣在等他,那時她心里忐忑沒個主意,如今卻還算踏實,回憶起近日來他對自己的照顧,似乎他也沒有云韶小姐說的那般不好。
遲遲不見李蘇源,她百無聊賴地干脆練起字來,她從小就被賣上了索龍山,和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也沒讀過書,見了云韶小姐的文房四寶心中不由得有些遺憾,她拿起筆吃力地寫下兩個字,橫看豎看,委實覺得別扭。
“采字寫錯了。”
李蘇源忽然發聲,不待石小采反應便已經從身后握住了她的手,她好奇地看著他執起自己的手在紙上邊寫邊道:“一撇,三點,一橫,一豎,再一撇,最后一捺。”
他一筆一畫耐心地教她寫完,石小采認真地點頭道:“原來福茂教我寫錯了。”她興奮地照著又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像是不滿意,又重寫了好幾遍。李蘇源一聲不響地站在旁邊,但見她的側臉,眼睫微垂像把小扇子,嘴唇咬著許久也不見放開,桌上投下一層淡淡的光影,輪廓細細碎碎的,仿若那才是她真正的樣子。他想起白天她在姚媽跟前膩著的時候,突然就很想她能對著自己那樣撒嬌該有多好。
他有些心動,慢慢地靠近她,喚道:“小采。”
“啊?”
石小采轉頭,方覺李蘇源近在咫尺,不由得微驚,整個人禁不住往后倒,李蘇源托住她的腰身毫不猶豫地將人拉回到自己面前,額頭貼額頭地望著她,一只手已經撫上了她的眉眼:“我很想知道你長什么樣子。”
“我,我長得不好看……真的。”
她神色慌張,仿佛是受了驚嚇,目光無辜得如一片水波滟瀲,云韶雖美,但鋒芒始終太過凌厲,絕不會流露出這樣叫人心軟的羞態,不然他也不會情不自禁地說:“我不在乎。”
他偏頭下去,只想用最快速的辦法平復心亂,石小采卻睜大眼睛,好一番不知所云。李蘇源說:“把眼睛閉上。”她卻瞪得越發圓了:“我們不是要生孩子嗎?你這樣是要干什么?”
“…………”李蘇源第一次有了很強烈的挫敗感,他沒有離開,抬眼只問,“你知道怎么生孩子嗎?”
“知道,我們在一起睡覺,多睡幾晚就有了。”
李蘇源有些無語了:“這是誰告訴你的?”
“高當家啊,他說我要是嫁給福茂,以后只要我倆睡在一起就會有小孩了。”
“…………”
李蘇源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很久才說了一句:“他真是個很特別的土匪。”
六
書房里。
“大少爺,傅家那邊的聘禮都備好了,隨時都可以上門提親。”
李蘇源端起茶盞,說:“暫且擱著,今后傅梓瑤若是找我,推了。”
李管家有些遲疑:“可是傅家那邊似乎肯定了傅小姐會過門,這如果不娶傷了兩家的和氣,恐怕對將來的生意有所影響啊。”
李蘇源毫不在意,只反問道:“這個少奶奶,你覺得如何?”
李管家如實答道:“少奶奶自從被救回來之后性情大變,較之從前判若兩人,如今可謂簡單淳樸,毫無城府,實在不足所忌。”
“可不就是,”李蘇源點點頭,面色帶笑卻冷冷地道,“李家說小不小,我之所以想娶傅梓瑤不過就是為了限制她,免得日后她一房獨大弄得自家后院起火,那可真是嚴重了。可如今你瞧她那模樣能有什么能耐,我何必再弄個女人回來折騰自己呢?再說了,我有向傅家正式提過親嗎?有公開說過一定要娶傅梓瑤嗎?他傅家若是為了此事不愿意與我合作,吃虧的是誰他們心里自然清楚。”
李管家汗顏,仔細想來大少爺確實也沒說過,只是暗地里讓他辦置著這些事,原以為大少爺對傅梓瑤有那么幾分喜愛,如今看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過,從前他們夫妻二人斗來斗去的情形他也見得太多了,所以仍難免有些擔心:“萬一少奶奶又變回從前的樣子……”
“所以說讓你暫且擱著,等索龍山那邊有消息了我自有定奪。”
“是。”
啪的一聲響,石小采破門而入,兩人聞聲看去,只見她驚慌失措地盯著李蘇源,吞吞吐吐地道:“我,我看見云……云……”
不待她說完李蘇源立即站了起來,大步走到她跟前,說:“剛好有事找你,走吧,邊走邊說。”
兩個人徑直回了房,本就走得急,石小采喘得厲害:“我……我看到云韶小姐了!”歇了口氣她又說,“當時街上人多,一眨眼就不見了,她有沒有回……回來?”
李蘇源搖搖頭,說:“你也許看錯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連自己都看錯?”石小采又驚又跳,不得平靜,“我就說她一定還活著,果然吉人自有天相,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她雙手合十地念了半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轉過頭來又問,“你不是說派人去索龍山打探情況嗎?怎么還沒有消息?都這么久了……”
李蘇源見她滿房間地轉來轉去,急得滿頭大汗,于是上前抓住她,逼迫她看著自己:“實話告訴你,我根本沒派人去索龍山。”
“沒,沒……為什么?”
“因為我從沒有想過讓她回來。”
李蘇源看著她的眼睛,極慢地說道:“老天安排了這一切,雖然很荒謬可不代表我不愿意接受,云韶的確聰明能干,對我來說,可以做合作伙伴,可以做當家主母,卻做不了我李蘇源心里的女人。你覺得以李家如今的財勢我想要的什么得不到?偏偏日日夜夜睡在身邊的女人卻不得我喜歡,難道不可笑嗎?把兩個毫無感情的人綁在一起,一生一世這么過下去,你就覺得自己想的沒錯?”
他這番話說得相當平靜,石小采聽著卻十分震驚,大抵到了今日她才真正明白他的想法,她記得在索龍山上云韶小姐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兩個人竟出奇的一致。她不解地問道:“那你喜歡的是傅小姐嗎?”
李蘇源不作聲,將她用力拽到面前,神色凝重地說:“我的女人至少會需要我保護,會讓我站在前面替她遮風擋雨,云韶不行,傅梓瑤也不對,而我……大概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對一個傻姑娘有特別的好感。”
他盯著她的那個樣子,恨不得要把她刻到自己眼中去,如果看上一個人能解釋出原因,那么他一定要把看上她的理由統統列出來,看到底哪一點是讓自己沒辦法的,石小采見他眼神灼灼,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不由得臉紅了:“那個……姚媽要找我,我先走了。”
她飛快地去開門,李蘇源卻從后面用力將門按住:“石小采,你以為你還能去哪兒?回索龍山嗎?我差點都忘了,那兒還有你的情郎呢,這倒也算是個理由。不過我告訴你,這輩子你哪兒都去不成了,因為我不會放你走,更不可能讓你嫁給別的男人,哪怕把那匪窩子端平了,你也休想再離開我。”
他把她翻轉過來,完全沒有任何顧慮一嘴便堵了上去,人換不回來他認了,換回來是丑是笨他也認了,可賠本的買賣,他不干!
七
接連幾天石小采對李蘇源總是躲躲閃閃的,她把自己關在房里,不是練字就是發呆,如今她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寫得很好,還認會了很多字,卻總是唉聲嘆氣,心事重重。
想起那天被李蘇源扣在懷里,溫溫的氣息,唇上軟和的觸感,她的心便跳得好快,李蘇源對她做了那樣的事,她卻一點也不討厭,可究竟是一種什么感覺她又說不上來。唉,她煩亂地低下頭去,又被自己方才寫好的東西嚇了一大跳。
“小采。”有個聲音突然在身后喚道。
石小采驀然回頭。
這夜。
李家發生了一件大事,大少奶奶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晚餐沒來吃,家中里外翻了個遍也不見人,李管家急得焦頭爛額,剛派人出門去找,李蘇源已經趕了回來。他看了一眼攤在桌上的紙,面無表情地問:“怎么,自家屋里也能丟人了?”
李管家嚇得不輕,上回他護送不周害得少奶奶被土匪綁了,如今一個大活人居然在房里無緣無故地沒了,這,這怎么交代得過去啊!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蘇源,心驚得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哎喲,這表情……他還記得上回大少爺這樣沉默、這樣平靜的時候,把那暗地里搞鬼的競爭對手弄得一夜之間破產,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最后連個住的地兒都沒有了。
完了,這下完了。
李蘇源不語,心里有種非常不好的空蕩感,仿佛是誰把他最寶貝的東西搶去了一樣,往常生意是賠是賺他總有個計較,如今卻想只要她能平安回來,錢財又算得了什么。他將那宣紙拿起來,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又讓他笑了一下,他從沒教過她寫自己的名字,如今能寫得這般工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他看著看著目光突然一頓,不由得沉了臉。
若不仔細看那暗藏其間的三個字絕對發現不了,而那字跡他也再熟悉不過了——護城河。
“去把人都叫回來,不用找了。”李蘇源交代完轉身便出了門。
大汛剛過,護城河的水已經退了一大半,從江堤之上看去,其勢未減,水流仍舊湍急。
李蘇源趕到河邊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石小采跳進了河里,他沖上前,只瞥了那站在岸邊捧肘摸腮的女子一眼,便跟著跳了下去,撲通一聲,女子皺起眉頭,抹了抹飛濺在衣角的水滴,嬌膩膩地哼了一聲:“討厭。”
兩人這一跳很長時間也沒動靜,女子懨懨地打了個哈欠,扭頭剛想走,嘩的一聲,兩顆腦袋浮出水面來。
“還不快幫忙!”
李蘇源大吼,女子極不情愿地上前將石小采拖上了岸,人看起來已經奄奄一息了,女子心疼地嘖了兩聲:“幸好沒破相,不然這么多年都白保養了。”
“你給我閉嘴!”
李蘇源見石小采嗆了幾口水出來,神色稍顯緩和了些,但又不放心地將她摟起來,探了探鼻息,這才松了口氣。他抬起頭聲音極為冷淡地道:“你讓她跳河?”
女子滿不在乎地點頭道:“是啊,我們既然是在河里出的事,不跳河怎么換得回來呢?”
李蘇源咬牙道:“那你怎么不跳?”
女子偏頭看了看河,神色糾結,很是為難:“我突然很害怕,就不想跳了。”
雖然樣貌陌生,可這樣的口氣這樣的神態還會有誰,李蘇源上上下下地掃了云韶一眼,就因為知道是石小采的身體,所以才忍住想將她千刀萬剮的沖動:“別給我來這套,你打什么主意我一清二楚,我替她答應你就是,回你的索龍山去吧。”
“喲,我沒聽錯吧?”云韶像是十分驚訝,“你什么時候這么喜歡‘我了?方才見你那緊張的樣子我都以為自己眼花了,從前那么不待見我,如今這可……真讓人感動啊!嘖嘖嘖,我還以為,如果讓你一輩子對著我的臉,會非常地難為你呢!”
李蘇源淡淡地答道:“高舜都不介意娶個有夫之婦了,我又怎么會為難呢?”
云韶面部一抽,正想開罵時,石小采已經漸漸醒來,她睜開眼睛對上的卻是李蘇源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她慌忙解釋道:“我,我只想把身體還給云韶小姐,她,她……”
“她什么她,”李蘇源莫名氣結地道,“你就這么想去做山寨夫人,做別人的后媽啊?”
石小采只管看著李蘇源,百思不得其解,等她終于明白過來,再朝云韶看去時,發覺她那微拱的肚子……似乎,好像……不,不可能吧?
“別聽他亂說,山上的伙食比較好而已!”云韶白了李蘇源一眼,臉色微微泛紅,她蹲下身來沖石小采笑了笑,說,“小采,和你做筆生意怎樣?把你的身子賣給我,作為報酬我把我的身子給你,還有我的嫁妝,這些年攢的私房錢,以及銀行里的那些股票,還有他,都給你,成嗎?”
石小采迷茫而費解地看著眼前的“自己”,根本沒在意那堆報酬里最關鍵的東西,最后好不容易才說了一句:“我……根本值不了那么多錢啊!”
云韶意味深長地看了李蘇源一眼,說:“原來,你喜歡單純的女人。”
尾聲
半年后。
索龍山上,高大當家喜得貴子,各方兄弟上山道賀,好不熱鬧。
百里之外,李家。
“韶字寫錯了。”
“啊……哦。”
石小采垂頭喪氣地在紙上打了個叉,把筆遞給李蘇源:“那你幫我寫。”李蘇源不動,石小采眼淚汪汪地望著他,“我都重寫好多遍了,這信再不送去都來不及了……”
李蘇源嘆氣,執筆問道:“寫什么?”
“就寫……云韶姐,見信好,多日不見小采十分掛念你和高當家,還有福茂……”
李蘇源一頓,臉色十分不好看:“你掛念兩個大男人做什么?”
石小采跟沒聽見似的,繼續說道:“聽聞你生了個小寶寶,我和蘇源十分高興,特意挑了一份禮物送給寶寶,蘇源說這半塊白玉……”她覺得不對勁,轉身好奇地問道,“為什么那塊玉只有一半呢?”
李蘇源沒有抬頭,不動聲色地道:“他們傷了我,還慫恿你跳河,自然只有一半。”
“小氣!”
一年后,李家大少爺喜得貴子,張燈結彩,鼓吹喧闐。
滿月酒當日,索龍山上派人送來賀禮,大紅錦盒,白玉半塊。
仔細一看,那羊脂白玉溫潤細膩,刻有半字,卻不是當日李家送上山的那一半,只有當事人知道,若日后有緣將那半玉合體,便得四字——
天下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