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放貸罪難逃,11年扳倒那個貪官“不倒翁”

茗子

近日，珠海市前常務副市長、原人大副主任冼文，非法挪用公款、收受賄賂在境外放高利貸一案，終于在廣東省汕尾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之所以要用“終于”這個詞，是因為冼文是聞名全國的“貪官釘子戶”，11年前，他就被廣東省紀委盯上，而且先后4次被立案調查，可冼文總是憑借各種神通“金蟬脫殼”，最終，還是紀委從監獄服刑人員那里找到線索打開缺口，將其擒獲。冼文被抓，珠海滿街歡騰。冼文究竟在珠海犯下何種罪行，讓人們對其如此痛恨？他難道真的智勇過人，紀委盯了11年都辦不了他？他這么善于謀略，最后又怎么落馬了呢？這一切疑點，隨著案情的公開，逐漸明朗起來。

澳商洗腦，老總暴富

1993年早春，改革開放的春風伴著陣陣海濤吹拂著珠海這片東望香港、南連澳門的投資寶地。自從珠海成為經濟特區后，與澳門的通商就日漸活躍起來。這年3月的一天，時年41歲的格力電器公司黨委書記、總經理冼文，在一家海濱酒店里，接待了前來珠海考察的澳門新華宇地產集團總裁曾家彪。

曾家彪是土生土長的澳門人，那時澳門地產業紅火，但曾家彪手中缺乏雄厚的資金擴大規模，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內地的企業，這次和格力公司接洽，就是想讓格力公司出資，合作在澳門開發地產。曾家彪通過考察，發現身為格力一把手的冼文是一個非常保守的人，此次來珠海，陪同曾家彪的，還有他最得力的公關經理許晶晶。

許晶晶知道自己責任重大，所以一開始，她就瞄準了冼文，開始試探他的口風。許晶晶出生于澳門，英國倫敦大學國際貿易專業研究生畢業，擔任公關經理3年多，走南闖北，幾個回合下來，就把冼文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

作為從基層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冼文來說，前半生都是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工作，從來不敢有歪心思。他的不茍言笑和嚴肅認真，也讓人覺得他不可靠近。面對許晶晶拋來的利益誘惑，他總是很謹慎。許晶晶也不強求，對于這類比較保守的官員，她需要花更多的時間去開導，因此，在珠海考察結束后，許晶晶邀請冼文去澳門考察。

最終，冼文被金錢利益所誘惑，開始多次和曾家彪、許晶晶等人接洽，商討業務。

冼文1952年出生于廣東番禺一個漁村，1980年珠海成立經濟特區后，冼文成為特區的首批拓荒者，10多年來一路打拼，從鄉團委書記干到格力電器公司老總，那時的冼文實干清廉，手頭沒有多少積蓄。摸清了冼文的家底，曾家彪對癥下藥，開始勸說冼文將國企的錢弄到澳門去炒地皮，如果成功，他可以得到百萬元以上的回報。

在巨額回報的誘惑下，冼文動心了。不過，辦事一向謹慎的冼文，并沒有急于伸手，他在想一個萬一出事了自己也能擺脫干系的計策。他絞盡腦汁想了一段時間，要從公司拿出巨資去炒地皮，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找公司里一個信得過的人來操作，萬一出了事情，也有個人在前面“頂罪”。

冼文首先想到了格力公司的副總經理龔其新(化名)。龔其新辦事細心、考慮周到，深得冼文的賞識和信任，是冼文的得力助手，在公司班子分工時，冼文任命他分管財務。

一天下班后，冼文將龔其新留下來，將出資與新華宇公司合作在澳門炒地皮的方案向龔其新和盤托出，叫龔其新按他的指示去操作，合作成功后，所得收益他們分成。

龔其新嚇了一驚，這可是犯法的事呀！冼文開導他，這筆錢只用一段時間，地皮賣出去后，資金就回籠了，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人發現。冼文繼續開導龔其新：“生意成功后，你我每人至少有500萬的收益，我們要買房、要送孩子上學，不搞點外快，靠這點工資只能喝西北風。”見龔其新還在猶豫，冼文打氣說：“別怕，萬一有事，我扛著！”

見冼文如此表態，龔其新只好照辦。不久，他分三次將5000萬元公款秘密劃到了澳門新華宇公司的賬戶上。

新華宇公司老總曾華彪用5000萬在澳門炒了幾次地皮，狠賺了幾筆。為答謝冼文，曾華彪前后送了幾次銀行卡給冼文，合計1000萬人民幣。冼文和龔其新五五分賬，每人獲利500萬元。

國內斂財，境外增值

冼文沒想到錢來得如此容易，此后，在出借的5000萬元回賬后，冼文又幾次挪用格力公司的公款到澳門炒地皮，前后獲利近千萬元。

不過，錢多了燙手，何況這筆錢來路不明。就在冼文為這筆贓款寢食難安時，曾家彪又給冼文帶來了“時尚”的理財理念——澳門是賭城，放貸公司林立，利潤奇高。他建議冼文可以把手頭的錢交給他，讓他去澳門幫他放高利貸，這樣，就可以把贓款洗白了，到時即使有人查他，完全可以以放貸增值為借口，金蟬脫殼。

曾家彪的提議冼文欣然同意，他將400萬元贓款交由曾家彪拿到澳門放高利貸。不到半年，曾家彪就告訴冼文，通過放高利貸，400萬已經有了100萬利息了。

境外放貸，成了冼文斂財洗錢的絕好方式，他將大部分贓款都交給曾家彪打理，并許諾給他利息的1/3作為辛苦費。

有曾家彪這個能干的商人在境外幫助放貸理財，冼文的野心越來越大了，他總是覺得本金不夠多，開始想其他生財之路，弄更多的錢去境外放貸。恰在這時，一家公司老總找到冼文，許諾高回扣推銷一批進口壓縮機設備。冼文覺得有利可圖，于是想到了他的另一個心腹高國萍。

比冼文小幾歲的高國萍，是格力公司下屬壓縮機有限公司總經理，兩人私交很好。冼文決定和高國萍聯手做這單生意。冼文授意高國萍以2000多萬元購進了這批質量不合格的設備。后來，這批設備未能用上，但冼文和高國萍卻從中拿到巨額的回扣。此后，冼文和高國萍又多次合作，挪用公款非法謀利。

拿到回扣后，冼文立即把錢交給曾家彪去放高利貸。這次放貸，冼文就非法獲利高達800萬元。

1995年下半年，冼文升任珠海副市長，并分管格力電器公司。剛走馬上任，廣東省紀委就收到群眾舉報他挪用公款、受收賄賂的舉報信，于是派員進行核查。

冼文聞風而動，連忙找到龔其新、高國萍，反復叮囑他們一定要沉著應對、守口如瓶，不要把責任推給他，他還拍胸表態，只要他“沒事”，他一定會想辦法保全他們。

后來，冼文得知省紀委盯上龔其新、高國萍后，反復叮囑他們，萬一被抓，一定要把責任攬下，只要他還在位，他們即使被判了刑，他也會想方設法將她們弄出來。

龔其新和高國萍被抓獲歸案后，一點也不合作，他們將所有的違法行為全部承擔下來，一口咬定和冼文沒有關系。

最終，高國萍因侵貪污和受賄罪，被判處無期徒刑。龔其新也被依法處理。按說此時的龔其新和高國萍應該垂頭喪氣，但他們卻像沒事似的。他們相信冼文的承諾，相信身為珠海副市長的冼文能將他們解救出來。

這次調查，最終以龔其新和高國萍被依法處理了結。冼文依舊在副市長的寶座上意氣風發。

不過，經過上次的“考驗”，冼文此后斂財變得更加謹慎了。此前利用過的人都已經進入紀委的視線，如果再啟用他們，遲早會引火燒身。那么，找誰沖在一線斂財呢？

冼文通過深思熟慮，覺得家里人比外人可靠，于是他把妻子陳文娟推到了斂財一線。作為分管全市經濟工作的副市長，他利用權力為妻子開了一家貿易公司。在冼文的幕后操作下，陳文娟倒賣了有關單位送給他的4輛帶牌照的小轎車，僅此一項就獲利130萬元。

陳文娟的公司生意日漸活躍，知曉內情的人向省紀委舉報冼文濫用職權、為其妻開公司牟利大開方便之門。省紀委對冼文又一次進行立案調查。結果，因為沒有掌握冼文濫用職權的核心證據，無法定罪，冼文又一次“金蟬脫殼”。

這一次與紀委交鋒，冼文意識到讓妻子出面斂財非常招風。另外，在撈錢的門道上，冼文也意識到“挪用公款炒地皮”、“采購吃回扣”、“走私汽車”等等這些貪官慣用的手法，容易出事。為了規避“風險”，讓紀委“意想不到”，確保萬無一失，冼文決定物色新的心腹，開辟新的斂財門路。

退居二線，劣跡敗露

在培養新的心腹上，已經更名為格力集團的香港分公司總經理梁建華很快就進入了冼文的視線。冼文任格力“一把手”時，為拓展對外業務，在香港組建了格力分公司，這時公司副總梁建華找到冼文，送上上萬美元紅包，拍著胸脯表態，他如果當上香港分公司總經理，以后定當鞍前馬后為冼文效勞。后來，在冼文的力薦下，梁建華如愿當上格力香港分公司總經理。

梁建華心理素質好、應變能力強，是靠得住的人，冼文決定拉攏他。2003年秋天，冼文到香港招商引資，利用空余時間約見了梁建華。得知已經升任珠海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的冼文有意與他合作賺錢，梁建華表示一定鞠躬盡瘁。

新的心腹物色到了，但冼文苦于一直找不到新的發財項目而發愁。一次，冼文到澳門散心，曾家彪問他，怎么這幾年沒有多少錢進賬？得知冼文找不到理想項目后，他給冼文指了一條誰都意想不到的路子：利用格力香港分公司給沒有信用證的公司提供信用證，然后從中提成。

冼文采納了曾家彪的意見，立即授意梁建華去實施，所得收益兩人平分。梁建華社交廣、搞貿易的朋友多、神通廣大，在他的運作下，格力香港公司為康奧公司、澳門的新華宇公司等5家公司一共提供1200萬美元、4000萬元港幣的信用證。這些公司可以在與格力公司完成交易后，憑信用證到指定銀行兌換現金，再由格力香港公司埋單。從這些不合理交易中，冼文和梁建華賺取了巨額提成。

冼文的兒子在加拿大留學，梁建華是個知恩圖報的人，為感謝冼文，他主持格力香港公司分期為冼文在加拿大留學的兒子提供8萬美元的留學費用。

2005年，又有人舉報冼文挪用公款。省紀委再次對冼文立案進行調查。冼文得知消息后，立即對梁建華進行安撫：“只要不把我供出來，就算你進去了，我一定設法把你救出來，今后我還可以讓你東山再起。”

果然，當紀委把梁建華挖出來后，希望從他那里突破冼文時，梁建華卻將所有罪責攬在自己身上。他相信冼文說話算話，只要他坐在常務副市長的位置上，一定不會置他于不顧。

2006年10月，梁建華因貪污、挪用公款被判處有期徒刑4年。而冼文再次以犧牲心腹的方式，僥幸逃脫。

多次被人舉報，多次被紀委立案調查，冼文都能毫發無損，街頭巷尾開始議論紛紛，都說冼文神通廣大，要拔掉他這個“貪官釘子戶”不容易。此后，一些知曉部分內幕的人越級向中紀委舉報了冼文。中紀委聯合廣東省紀委再次對冼文立案審查，但最終，都被冼文見招拆招化解了。

四次立案調查，都拔不掉冼文這個“貪官釘子戶”，問題出在哪里？廣東省紀委相關人士分析認為，冼文多年在珠海政治、經濟等領域從事領導工作，關系網龐大，嗅覺靈敏，一聞到氣息不對，就快速調動各種資源自我保護，所以他能幾度僥幸過關。只有削弱冼文手中的權力，摧毀他的關系網，才能拔掉這個“貪官釘子戶”。

為剝弱冼文手中的權力，摧毀冼文的關系網，拔掉這個“貪官釘子戶”，最終，組織采取措施，免去了冼文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職務，轉任珠海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

隨著冼文漸漸淡出權力核心，還做著夢，等待冼文來營救和扶持他們東山再起的高國萍、龔其新、梁建華等人徹底傻眼了，直到這時，他們才知道，冼文的承諾已經無法兌現了。

擺脫了冼文的權力干擾，廣東省相關部門再次提審了正在服刑的高國萍以及已經釋放的梁建華等人。幾個心腹見冼文大勢已去，最終選擇了開口，供出了冼文指使他們操作“炒地皮”、“采購設備”、“開信用證”等犯罪事實。接著，相關部門順藤摸瓜，查清了冼文利用職務之便為妻子開公司非法牟利，多次指使梁建華開具信用證給妻子陳文娟的公司注入資金的事實。

鐵證如山，2010年7月，省紀委專案組采取措施控制了冼文的妻子陳文娟，同時對冼文實施“雙規”。事已至此，陳文娟按冼文平常教給她的經驗全力保護丈夫，承認事情都是她瞞著冼文做的，跟冼文一點關系都沒有，她愿意承擔一切后果。

而陳文娟有所不知，“大難”來臨時，她的丈夫已自身難保，這次，冼文決定“犧牲”老婆，讓陳文娟當替罪羊，以此脫身。他自信地對辦案人員說，一切事都是他妻子所為，他不知情。辦案人員嚴詞以告：“如果我們沒有掌握確切的證據，敢把你請到這里來？”

此時，一向自大妄為與紀委交鋒11年的冼文，知道這一次已經無法“脫殼”了，他荒唐地反問辦案人員：“我是珠海改革開放的拓荒牛，多吃一點多拿一點算什么？你們用得著這樣對我嗎？”這話讓辦案人員哭笑不得：“你當過這么多年的領導干部，懂不懂法啊？”

隨后，冼文因涉嫌貪污受賄罪被移交司法處理。這個與紀委較量了11年的“貪官釘子戶”終于被依法拔掉。據查，冼文利用職務之便，非法謀利1600余萬元。

2011年6月，冼文已被檢察機關依法向廣東省汕尾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等待冼文的，將是法律嚴厲的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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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季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