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GG”之父:與億萬財富擦身而過的小木工

小雪

提起雪地靴UGG，全世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種看似笨拙穿著舒適的羊皮靴已經在世界各地流行十多年。現在，從好萊塢一線大牌明星到大街上隨便走著的女孩子，每個人都擁有至少一雙UGG。據美國《財富》雜志報道，2010年UGG這個雪地靴品牌已經為公司帶來了高達7.28億美元的收益。

也許你會想，UGG的發明者現在一定是個億萬富翁，住豪宅，喝香檳度日。你猜錯了。被稱為UGG之父的澳大利亞人沙恩?斯特德曼至今仍住在沖浪小鎮莫納韋爾的一所平房里，每天仍要工作12個小時手工制作沖浪板。

2011年2月9日，澳大利亞版《人物》雜志獨家專訪了斯特德曼，講述這位UGG之父身上鮮為人知的故事。

世界上最“丑陋”的靴子

1976年，34歲的悉尼人斯特德曼工作了幾年之后，發現對大城市的生活方式十分厭倦，于是辭掉工作帶著妻子和兩個孩子遷到澳大利亞小鎮莫納韋爾，開了一家沖浪板商店。

這個沖浪小鎮地處悉尼北部，擁有長達幾十公里的絕美海灘，是喜愛沖浪運動的澳大利亞人的圣地。每年1月(盛夏)和5月是最佳的沖浪季節，即使在最冷的7月也會舉辦一個初級沖浪會——踏著滑板勇敢迎接濕冷海浪和強勁海風的挑戰，也許是每個沖浪者必須經過的勇氣培訓。

1978年7月的一天，一個來自墨爾本的沖浪者來到斯特德曼的商店。他頭發濕漉漉的，水滴不停從緊身運動服上滴下；赤腳穿著一雙拖鞋，皮膚都凍青了，他抖抖索索地問：“您這里有沒有什么可以讓我雙腳暖和的東西？”斯特德曼趕緊給他找來一雙厚厚的毛巾拖鞋換上，沖了一杯熱可可給他驅寒。閑談中，年輕人抱怨這里冬天太冷，沖浪后找不到一雙能保暖又防水的鞋子，真是受罪。

這讓斯特德曼想起幾天前和幾個朋友聊過澳大利亞空軍服是世界上最丑陋的，特別是腳上那雙用兩塊羊皮裹起來的靴子，原始得不像話。不過靴子雖然顯得臃腫而笨重，但保暖性的確不錯。如果改良一下，說不定沖浪者會喜歡。

斯特德曼找來幾雙空軍靴，幾經試驗，用南部最好的綿羊皮手工縫制出一雙新靴子，特意壓低了鞋面，并加上了2厘米厚的輕便鞋底，這樣整個靴子看起來要比空軍靴有型多了。斯特德曼將這雙靴子送給妻子當生日禮物，妻子穿上腳開心地笑起來：“這鞋子可真丑，把我變成一只笨笨的大熊了。不過很舒服很暖和，我很喜歡！”既然妻子說它“丑陋”，斯特德曼干脆就給它起名“UGG(ugly boots)”，意思就是“丑陋的靴子”。世界上第一雙UGG就這樣誕生了。

接下來，斯特德曼給孩子們各做了一雙UGG，孩子們非常喜歡這種柔軟暖和又輕便的丑靴子，踩著它們即使打雪仗都不怕冷——大家因此管它叫“雪地靴”。很快就有同學的家長來問斯特德曼，“能否給我的孩子做一雙雪地靴？”短短一個月，斯特德曼就接到50多雙“訂單”！眼看訂單越來越多，光憑自己的力量絕對不可能完成，于是他找到小鎮一家皮鞋制作廠談合作，希望把UGG推向更大的舞臺。

在UGG批量上市的同時，斯特德曼繼續改進靴子的細節。改用皮毛一體的原材料來縫制靴子，這樣更保暖，且透氣性強得多；靴筒稍稍變闊，這樣可以將褲腳塞進靴筒，既精神又暖和。1979年斯特德曼注冊了“UGG”商標，成為名副其實的“UGG之父”。

不斷改進更新的UGG迅速得到了澳大利亞人的青睞，正當斯特德曼和合作伙伴杜格夫婦信心十足地準備開拓新市場時，斯特德曼的妻子檢查出得了美尼爾氏綜合征。因為病情嚴重，醫生考慮為她做一個內淋巴囊切開術。但手術的效果無法保證。斯特德曼決定不冒這個風險，采取保守療法幫助妻子增強體質，改善病情。

禍不單行，就在此時杜格夫婦憂心忡忡地告訴他另一個壞消息：他們發現悉尼有一家Cole連鎖店在明目張膽地出售仿版UGG雪地靴。斯特德曼向經濟律師咨詢，得到的答案是由于當時澳大利亞的商標注冊保護法遠沒有現在健全，Cole連鎖店詭辯所有的靴子上并沒有任何UGG的標志，只是設計上的巧合而已，即使訴諸法庭也很可能拿他們沒有辦法！

一邊是自己辛苦創辦的事業面臨危機，另一邊是羸弱的妻子需要照顧，就在斯特德曼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個寬肩膀、方下巴的美國人特意來找他。這個叫奧托的中年男子是美國休閑鞋類名牌德克斯公司的CEO，兩個月前，他在紐約看到一個澳洲沖浪客腳上穿著一雙UGG雪地靴，頓時產生濃厚的興趣。敏銳的職業預感加上廣泛的市場調查讓奧托決定收購UGG，大力發展這種特色專有產品。

斯特德曼僅僅考慮了一晚，就作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將UGG品牌轉賣給德克斯公司。考慮到德克斯公司品牌實力雄厚，確實比自己更有能力將澳大利亞本土的UGG推廣到北美洲，甚至全世界；另一方面，人生難以兩全其美，放棄UGG，自己就有充足的時間和精力來照顧妻子，照料家庭。

杜格夫婦輪番勸阻無效，斯特德曼最終以一萬英鎊的價格出售了UGG品牌，這筆錢足夠供他的兩個孩子念完私立中學和大學。斯特德曼只提出了一個額外要求：以后每年德克斯公司免費向自己提供四雙UGG雪地靴。作為UGG的發明人，他希望每年都能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

風靡全球引紛爭

德克斯公司從斯特德曼手中購買了UGG的專利權以后，迅速開始了它以美國為起點的征服全球的雄偉霸業。UGG的奇特魅力讓德克斯公司在收購的第一年，就在美國本土市場贏得了一個漂亮的開門紅。

真正使UGG在美國創造奇跡的是所謂的名人效益，2000年，著名脫口秀主持人歐普拉收到了UGG送來的一雙靴子，她愛極了這雙靴子，于是一氣買了355雙送給自己的職員，然后她在自己的節目“Oprah的最愛”節目上展示了這雙靴子。UGG自此成了豪華與舒適的代名詞，并給它的新主人德克斯公司賺進了每年約5億美元的巨額利潤。

地球的一端，德克斯公司正把UGG市場越做越大，其產品甚至被人拿來與電子行業的蘋果相媲美，而在地球的另一端，斯特德曼卻在他的小家庭中孜孜不倦地忙碌著：每天清晨他堅持帶著妻子在海灘邊慢跑。回家后斯特德曼準備全家人的陽光早餐。孩子們去上學，妻子躺著休息，斯特德曼則打開店門，開始做他的滑板生意。中午他雷打不動地回到家中探望妻子，和她一起吃中餐。夜晚是斯特德曼一家最幸福的時光。一家四口要么聊天，要么玩紙牌游戲，要么一起去海邊散步，撿海蝦海蟹。終于有一天，斯特德曼帶著妻子去復診時，醫生滿面笑容地告訴他：“恭喜你，尊夫人已經基本康復了！”斯特德曼和妻子相擁而泣，那種狂喜和成就感遠遠超過他完成第一雙UGG雪地靴時的快樂！

為了慶祝妻子康復，斯特德曼帶著妻兒去了歐洲度假。他不知道就在這時，杜格夫婦正在瘋狂尋找他。不是每個人面對德克斯公司的巨大成功和利潤都能如斯特德曼一樣平靜和淡定的。杜格夫婦作為斯特德曼的合作者、UGG最初的創始人之一，就不能接受這樣的現實。心理失衡的杜格夫婦想聯絡斯特德曼，勸他與德克斯公司就之前的“不平等條約”打官司。可斯特德曼在度假的過程中關掉了手機，杜格夫婦無法找到斯特德曼。在律師的建議下，杜格夫婦聯絡其他澳大利亞雪地靴生產廠商，以保護本土專利和文化的名義將德克斯公司告上了澳大利亞法庭。因為畢竟，這種雪地靴是純粹的澳大利亞“土特產”，最初的雛形來自澳大利亞飛行員的大笨靴，發明人也是澳大利亞人。

當斯特德曼和家人一起游覽美術館，坐在街頭喝著咖啡閑聊時，杜格夫婦正在聯名起訴、疲累地搜集資料、緊張地出庭過程中。官司最終由澳大利亞最高法院裁決，判澳洲人勝利，德克斯公司不能在澳大利亞使用“UGG”的商標。

19年的幸福值多少雙UGG？

斯特德曼返回莫納韋爾后，杜格夫婦不止一次上門來拜訪，目的只有一個：說服他以“UGG之父”的身份去爭回自己應得的利益。杜格夫婦帶來的律師用專業的權威口氣告訴斯特德曼：“我建議您打這場官司，贏面在70%以上，也就是說，我至少能為您拿回上千萬美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斯特德曼明確拒絕了律師的提議：“就算可以鉆合同的空子賺到這么大一筆錢，但這場官司必定曠日持久，耗盡我大量的時間精力，毀掉我輕松快樂的好心情，甚至在很久以后回想起來仍是無法掙脫的一個噩夢。對不起，我不愿意打這場官司，因為對于我來說，錢雖然很重要，但也沒有重要到讓我犧牲眼前的幸福生活的程度。”

2003年2月，杜格夫婦的律師給德克斯公司發去律師函，稱當年德克斯公司購買UGG商標時只單獨補償了斯特德曼一筆款項，根據UGG早期研發和市場銷售情況來看，他們的制鞋工廠為UGG作出重要的貢獻，已經成為這個品牌的“事實擁有人”之一。所以要求德克斯公司根據此客觀實情作出相應的補償。德克斯公司當然不會承認這樣大胃口的“事實擁有人”，高價聘請紐約著名的經濟律師飛到澳洲來應訴。一場曠日持久、錯綜復雜的品牌爭奪戰就此展開。

杜格夫婦和德克斯公司的訴訟打了整整三年，這期間杜格夫婦完全被卷入這場官司，不斷地搜集證據、開庭陳述、被調查……正常的生活節奏被打亂，自己公司的業務也無法全心關注，就連夫妻之間的談話十次有九次都圍繞著“官司、賠錢”。這樣日子里免不了抱怨、爭吵、懷疑，壓力大得影響到他們的身體和心理健康，以至于當最終判決結果出來，杜格夫婦終于爭得一部分補償金的時候，他們對望的眼睛里的表情與其說是激動狂喜，不如說是如釋重負。

而這三年里，斯特德曼和妻子孩子在小鎮上繼續著他們平靜單純的快樂生活。當年賣掉UGG的那一萬英鎊被斯特德曼很合理地規劃使用：三分之一用于孩子們的教育費，三分之一投資在基金，另外三分之一則用于全家人四處旅行放松身心。2008年基金投資為斯特德曼賺了一些錢，他跟妻子商量賣掉舊屋，加上這筆錢購置了一棟房子，這棟外表樸素的平房離黃金海灘只有500米左右距離，背靠一片茂密的小樹林。平房只有3個臥室，里面的家具擺設并不豪華，但推開后門卻是一個令所有人驚艷的后花園：玫瑰、郁金香發出陣陣香氣，嫩綠的草坪被修剪得像絨毯一樣，甚至還有一處人工海水瀑布，水簾底下是一塊刻著盾牌的石雕。這個石雕是斯特德曼自己刻的，海水瀑布也是DIY作品，斯特德曼和兒子花了整整兩年才搭好。閑不住的斯特德曼今年春天的計劃是每個星期去森林里采一根原木，打算在那里搭建一個小木屋，還要砌個壁爐，天氣冷的時候就帶著妻子孩子們搬到那里去“享受”。

杜格夫婦與德克斯公司的官司結束后不久，德克斯總裁奧托就親自致電斯特德曼，鄭重邀請他去紐約德克斯公司總部上班，擔任“策劃部負責人”。斯特德曼婉言謝絕了，理由很簡單：“西裝革履生活在水泥森林里，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我的幸福一輩子就離不開海灘、陽光和沖浪。”

19年前，斯特德曼的一個選擇，造就了如今這個幸福的家庭，也成就了他自己想要的幸福。當然，他從來沒有遺棄過他另外一個心愛的孩子——UGG。比起大多數人關注一雙UGG多少錢、德克斯公司去年的年度報表中“利潤”一欄到底有幾個零，斯特德曼關注的則是今年的UGG又有什么新色系、新細節設計？

最讓他感到欣慰和驕傲的，還是德克斯公司遵守協議每年給他寄來的那四雙當季的UGG靴子，他的45碼，妻子的39碼，女兒的38碼，兒子的46碼——這四雙UGG的意義非同小可，它們代表了夫妻之愛、父女之愛、母子之愛，是這位UGG之父送給最愛的親人最值得驕傲的禮物。

如今，斯特德曼仍舊在莫納維爾小鎮上開著那家沖浪板商店，不過從去年開始，他學起了手繪沖浪板的技術活兒，在素面的沖浪板上隨心所欲地涂鴉。這種特殊風格已經引起很多時髦年輕人的追捧，斯特德曼的小作坊又開始接起了新訂單——每天差不多超過100個！斯特德曼開玩笑地說：“我19年前放棄UGG根本就沒有錯，說不定很快我這個手繪沖浪板也要一炮而紅了呢！”

槐嗉?賀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