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計

馬漢卿

一

李老板最近心情郁悶，不是生意上的事，也不是感情上的事，是他兒子的事。

李老板的兒子李立三讀五年級，他本來是個讀書很用功的孩子，成績不錯，經(jīng)常受到老師表揚。但是，從五年級下學期開始，李立三迷上了游戲，成績就直線下滑。老師找到李老板，讓他管管孩子。否則，這孩子就廢了。

李老板大學畢業(yè)，知道知識對人生的重要，所以，他一直很重視李立三的教育，從兒子跨入學校大門那天起，就不斷地給他請家教，上補習班，兒子的成績很不錯，一直名列前茅。

李老板耐心地做李立三的工作，現(xiàn)身說法，以自己為例，如果他不是有知識，懂經(jīng)營，哪里能過上住有豪宅，行有豪車的日子。李老板還把兒子帶到一處建筑工地，這里的民工正裝修房屋，幾個民工在塵土飛揚中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工作場面太可怕了。李老板啟發(fā)兒子說：“這些民工為什么干這種活，而爸爸則坐在辦公室里日進斗金？因為他們沒有知識，靠出賣力氣干活。爸爸有知識，知識就是財富……”

但是，李立三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還是偷偷跑到黑網(wǎng)吧上網(wǎng)。李老板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終于對兒子發(fā)火了，李老板說：“我已經(jīng)做到了仁至義盡，就別怪我下手無情了。”李老板狠狠地抽了兒子一耳光，打得兒子半邊臉腫了起來。

但是，兒子也就好了三天，又故伎重演。這下李老板真是恨不得殺了兒子。李老板的秘書楊靜說：“你就是殺了他又如何呢？他還是個孩子，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你得想個辦法，在肉體上折磨他，讓他吃苦，苦到刺骨銘心，他才會改邪歸正。城里的孩子，衣食無憂，在蜜罐里泡大的，對他講道理，并不一定能起到作用。”這話說得有道理，但是，怎么實施呢？

楊靜笑了笑，什么也沒說就走了。

二

楊靜從小學讀到大學，從來沒有人管過她，靠的是自覺。而這自覺來源于家庭的貧困。父母臉朝黃土背朝天在地里操勞，一年干下來，也就只能混個溫飽。每年夏收時節(jié)楊靜都要下地幫忙父母收割水稻，一干就是十幾個小時，累得幾乎虛脫暈厥在田里。她年幼的心里，就發(fā)誓要好好讀書，做個城里人，做個能拿工資卻不累的城里人。因此，她讀書從不用大人操心，而且非常用功。

要改變李立三這種孩子身上的壞習慣，僅靠語言來說服，無異于對牛彈琴！

李立三吃了晚飯，背上書包說到學校晚自習，就出門了。李立三平時都是這樣的。李立三在距學校不遠處上了一輛公交車，坐了兩站，下車，進了一家網(wǎng)吧。這家網(wǎng)吧地點比較偏僻，在一條巷子里，有很多中學生都在此上網(wǎng)。李立三迷上了網(wǎng)絡(luò)游戲，一天不玩，他就魂不守舍，坐立不安。

李立三一直玩到晚上11點多鐘，還舍不得離開。這時，他身邊站著個女人，女人是楊靜。楊靜拍了李立三的肩膀。李立三嚇了一跳，看著她。楊靜說：“都這時候了，還不回家？跟我走吧，我是你爸爸的秘書，是你爸爸讓我來找你的。”李立三不認識楊靜，似信非信地跟著楊靜走到門口，他剛想買點吃的東西，突然兩個男人朝他們撲過來，一個麻袋把李立三從頭到腳套了起來。他剛想喊叫，嘴巴就被一塊毛巾堵住了。李立三聽見楊靜喊了一聲，嘴巴也被塞上了毛巾。李立三嚇得渾身篩糠樣發(fā)抖，不由自主尿濕了褲子。

李立三與楊靜被扔進了一輛面包車里。不知汽車開了多久才停下。李立三被一個人扛在肩上，走了十幾分鐘，然后被扔在地上。一會兒，套在他頭上的麻袋取了下來。李立三發(fā)現(xiàn)自己與楊靜在一座大樓里，大樓還沒有完全建好，是毛坯房。

兩個男人站在他們面前。一個男人手上拿著一把刀，正削蘋果吃。這個男人長的蘋果臉，像女人一樣，后腦勺上的頭發(fā)齊刷刷的。另一個男人留著小平頭。他們都戴了副墨鏡，看樣子很兇，蘋果臉對李立三說：“老子告訴你，你被綁架了，趕快讓你爸爸送100萬元來，否則我就撕票了。”李立三知道什么叫撕票，他看過很多類似的電視，知道自己碰到壞人了。馬尾巴又對楊靜說：“算你倒霉，你是陪綁的。”李立三哭喪著臉說：”叔叔，你放了我，我馬上叫我爸爸送錢過來。”“放屁！我放了你，還叫綁架嗎？我還能拿到100萬元嗎？”小平頭惡狠狠地踢了李立三一腳。

男人把手機遞給李立三，讓他打電話給爸爸，馬上把錢送到樓下的垃圾箱里。李立三撥通了爸爸的電話，帶著哭腔告訴爸爸他被綁架了，還有他的秘書。李立三要爸爸趕快送100萬元過來。爸爸先是不相信李立三的話，說：“你就瞎混吧，現(xiàn)在連假話都敢說了。”爸爸把電話掛了。

李立三對蘋果臉說：“我爸爸不相信我的話。”小平頭說：“不相信沒關(guān)系，我會讓他相信的。”說著，他讓李立三再打爸爸的電話。電話通了，李立三剛想說話，手機被搶了過去。蘋果臉對著手機說：“你不相信你的寶貝兒子與秘書被綁架是不是？我讓你聽聽他們發(fā)出的動聽的聲音吧。”小平頭把李立三上衣脫光，找了個細竹條，沾上水，開始一下一下抽打在李立三身上。楊靜大聲說：“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一個學生，沒有人性!”小平頭怒吼一聲：“住嘴！”說著就用膠布把楊靜的嘴巴粘上了。

李立三被抽得哇哇叫，叫聲通過電話傳到李老板耳朵里。李老板大喊：“喂，喂，你們手下留情，我馬上把錢送過去。”蘋果臉把電話拿過去，沖李老板叫：“你放老實點，如果敢耍花招，或者報警，我們就立馬撕票。”

蘋果臉與小平頭商量要立即轉(zhuǎn)移地點，根據(jù)手機定位器，他們會很快被發(fā)現(xiàn)。他們剛想實施轉(zhuǎn)移，卻出現(xiàn)了意外事件，楊靜突然掙脫綁匪的繩索，跳樓了。這里是三樓，跳下的楊靜必死無疑。蘋果臉與小平頭便立即行動，把李立三裝進麻袋里，扛著就走。

不知走了多久的路，扛著李立三的人累得呼呼地喘氣。他被人從肩膀上扔下來，頭磕在地上，痛得他頭皮發(fā)麻。麻袋從李立三頭上取下來，他們還是在一間毛坯房里，到處都是磚塊、水泥、沙石。

天漸漸暗了下來。蘋果臉正在電話里問李老板錢送來了沒有。李老板說已經(jīng)送到了樓下的垃圾箱里。蘋果臉就下樓去取錢。留下小平頭看著李立三。

三

蘋果臉去了約一頓飯的工夫，興沖沖地背回一個旅行包。蘋果臉說，點完這些錢，如果確實是100萬元就放了他。李立三松了口氣。但是，蘋果臉把包打開后發(fā)現(xiàn)包里全部是紙，他氣得暴跳如雷，然后打電話給李立三的爸爸李老板說：“你這個混蛋！居然敢騙我們，看我怎么收拾你的兒子。”說著，蘋果臉就讓小平頭用沾了水的竹片抽打李立三，疼得李立三在地上打滾。李立三的腿上被打得全是紅印子。李立三跪在地上求饒：“叔叔，放了我吧，我去找我爸爸要錢。”小平頭大吼一聲：“放屁！放你出去，我們還能拿到錢嗎？你當我是傻瓜呀。”

小平頭打一陣，就與蘋果臉坐下吃面包與火腿腸。李立三已經(jīng)餓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求道：“叔叔你給我點吃吧。”蘋果臉說：“你也想吃東西？讓你爸爸拿錢來換。”

天黑透了，蘋果臉坐在地上抽煙，小平頭很幸福地翻看手機上的新聞。李立三迷迷糊糊睡了一晚上，醒來后，看見蘋果臉與小平頭在吃漢堡包，還喝著啤酒。李立三傷心地哭了，他再次求饒道：“叔叔，給我吃點東西吧，我快餓死了。”蘋果臉看李立三可憐的樣子，就送了半個漢堡包，一瓶礦泉水。李立三還沒感覺漢堡包的香味，就吞進肚子里了。

蘋果臉又開始找李立三的爸爸要錢，他說，今天如果再拿不到錢，他一定會殺了李立三。他說他是說到做到，絕不含糊的。李老板答應(yīng)給蘋果臉錢，并解釋說，昨天送了一包紙，只是想試探一下，看他們能不能把錢拿走。現(xiàn)在看來，這個辦法行，他馬上就會把錢送到樓下的垃圾箱里。

蘋果臉臨走，交待小平頭看好李立三。

這次蘋果臉去了很長時間，一直到中午才回來。他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把李立三裝進麻袋里，又轉(zhuǎn)移到另一處建筑工地，還是在一間毛坯房里。蘋果臉把李立三從麻袋里取出來，然后罵罵咧咧地說：“他媽的，才給這么點錢，就想讓我放人，簡直太天真了，老子拿不到100萬元，非宰了這個小王八蛋不可。”說著就把刀在李立三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嚇得李立三又尿濕了褲子。小平頭見狀，哈哈大笑起來。他把一沓錢拿出來給李立三看，他說，你爸爸給我這么點錢，就想讓我們放人，想得太天真了。

馬尾巴與小平頭又在李立三面前吃東西，這次是吃一只燒雞。馬尾巴大塊吃肉，還與小平頭碰杯。李立三可憐巴巴地年看著，小平頭給了李立三一塊，李立三連骨頭一起吞了下去。惹得小平頭哈哈哈地大笑不止。

今天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李立三沒吃過一塊完整的面包，最多就是一瓶礦泉水。

這天晚上，馬尾巴與小平頭酒足飯飽之后，說要轉(zhuǎn)移地方，就在李立三頭上套著麻袋。走著走著，突然聽見有人喊抓小偷呀，抓小偷呀，接著就聽見雜亂的腳步聲，馬尾巴將李立三扔在地上，自己跑了。李立三掙扎著從麻袋里鉆出來，發(fā)現(xiàn)面前明亮的燈光就往前跑，跑了一陣，他才發(fā)現(xiàn)這里是一處工地，想再跑，腳一軟，就跌在地上。他太餓了，已經(jīng)沒有力氣跑了。李立三只能慢慢往前走，轉(zhuǎn)過一個彎，看見兩個民工坐在地上抽煙聊天。民工看著他，什么也沒說。他再往前，就到了大街上。突然看見一群人跑過來，為首的是爸爸，他拿著根棍子，見到李立三，爸爸就一把抱著他說：“綁架你的壞人呢？”李立三看見爸爸，叫了聲：“爸爸！”就暈了過去。

四

李立三在家休息了一周時間，才恢復過來。他像做了個噩夢一樣，醒來，一切都正常了。爸爸說，他和媽媽這幾天急死了，又不敢報警，生怕綁匪撕票，他找了幾個好朋友，準備到綁匪手上搶人，但是，綁匪太狡猾，一直變換地點，總是找不到。

李立三帶著爸爸、媽媽找到綁匪綁架他們的地方。原來綁匪轉(zhuǎn)移了幾個地方，卻都是在同一棟樓里，只不過是從前面轉(zhuǎn)到后面，從樓上轉(zhuǎn)移到樓下而已。爸爸說：“這兩個綁匪太狡猾了，肯定經(jīng)常干這種事的。”

李立三經(jīng)過這次歷險后，再不敢逃學去網(wǎng)吧了，而且他學習開始用功了，一直都是班上的尖子生。

年底，快過春節(jié)時，有一男一女來給李老板拜年。他們在客廳里有說有笑，李立三在書房里寫作業(yè)，他突然聽見那個男人的笑聲好像十分耳熟，許久，他一下想起來，就是那個綁匪的聲音。李立三從書房走出來，看見女的是楊靜，那個男人不認識。

李立三呆呆地看楊靜，她不是摔死了嗎？楊靜說：“我從樓上跳下來后摔暈了，被一個過路的人發(fā)現(xiàn)，送到醫(yī)院……”

李立三看著男人，男人朝他笑了笑，這個男人斯斯文文，戴一副眼鏡，留著三七開的小分頭。他除了聲音有點像綁匪，臉也有點像。

爸爸為他介紹說：“這是爸爸單位的工程師，叫李成。”李立三喊了聲：“李叔叔好，楊阿姨好。”就回到書房繼續(xù)寫作業(yè)。晚上，臨睡覺前，李立三對爸爸說：“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很像是上次兩個綁匪中的一個。”爸爸笑呵呵地說：“這不可能，他是爸爸手下的技術(shù)員，研究生畢業(yè)。那個女的是爸爸公司里的秘書，他們春節(jié)就要結(jié)婚了。”媽媽接過話頭說：“你認錯人了，聲音像的人多了去了。”

六年后，李立三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李立三接到入學通知書時，對爸爸說：“我總覺那次綁架很蹊蹺，綁匪總在一棟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真正的綁匪有這樣做事嗎？那不是鬧著玩嗎？”爸爸笑著說：“我現(xiàn)在可以把真相告訴你了，那場綁架案是楊靜一手策劃的，開始我也不知道事實真相，還以為你真的被綁架了。是楊靜從樓上跳下來后，她回來把真相告訴我，我才明白她是為使你浪子回頭而用的苦肉計。楊靜從樓上跳下來，是跳到一堆海綿上，這是他們設(shè)計好的……”

李立三想到被綁架的事既好氣，又好笑。氣的是自己確實吃了不少苦頭，好笑的是楊靜阿姨也太煞費苦心了。

（責編：丹禮）